54、章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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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窗半掩，日光淡淡的，堆满书册的木桌之上阴影斑驳，雪衣墨发的书生坐在桌旁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眉头紧锁。
“先生，药煎好了。”
蓝衣少年推门而入，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赭杉军，神色间也满是忧虑：“先生，赭道长还未醒么？”
“是啊……”
接过药碗，白忘机略松了眉头向蘅芜笑笑：“蘅芜，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赭道长我来照看就好。”
“可是先生，您三天没合眼……”
“蘅芜，听先生的话。”
摸摸少年的头顶，白忘机眼底有抹温柔静静流过：“先生我五天没合眼也不会累，但要是累坏了蘅芜，先生可就没好茶可饮了。”
撅撅嘴，蘅芜虽是不甘心，却还是乖乖听白忘机的话回房休息。见蘅芜离开，白忘机的脸色重新凝重起来，他端着药碗转身走到榻边，然后扶起赭杉军探了探脉。
“脉象渐稳，这伤势……总算是稳住了。”
摸了摸赭杉军的额头，感觉高热已消，白忘机刚松了口气，脑海里忽然就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轻笑的声音：『唉呀，担心什么？好歹你也是苦境三大名医之一嘛！难道还会把人治死不成？』
“好友！”
『生什么气……好啦好啦，我不说话，我和周公下棋去，你继续，继续。』
“好友！”
脸色一红，白忘机半挑了眉在心底唤了数声，对方却似当真铁了心装透明，任凭白忘机如何呼唤也不吭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白忘机认命地将赭杉军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将药吹凉，一勺一勺喂进昏迷中的道者口中。待药喂完，白衣书生细心地擦去道者嘴角残留的药渍，然后他犹豫片刻，正欲解开对方的衣衫为伤处换药，已昏迷三日的道者却忽然眼皮一跳，一口血突地呕了出来。白忘机一惊，正怕是否是对方伤势反复，却见那重伤的道者睫毛抖动了几下，眼睛缓缓张了开来。
“……苍……”
沙哑破碎的呼唤从赭杉军喉中流泻而出，眼神渐由迷茫转为澄明的道者急剧烈咳嗽了几声，然后略带疑惑地看向眼前的青年：“……伏龙？”
“前辈，你醒了！”
白忘机墨蓝色的眸中光华流转，欣喜之意溢于言表，他检查了下赭杉军的伤势，由衷笑道：“前辈，你这口淤血一吐，伤也算是好了三分了。”
“……素还真，是……是你救了我？”
试着动了动手臂，赭杉军只觉四肢百骸酸麻难当，完全使不上劲，他苦笑了下，默运玄功试图冲开闭塞的经脉好早一刻恢复功力，白忘机却是眉头一皱连点他数处大穴，薄怒道：“赭杉军前辈，你伤势过重，还请不要在此时运功增加劣者救治的难度。”
“抱歉……我只是……”
胸口又是一痛，赭杉军心中愈发焦急：“素还真，我、我有急事！”
“还是唤劣者伏龙或者白忘机吧。”白忘机眼神略暗，他叹了口气，将药碗放回了桌上，“前辈，到底是何事让你急成这样？”
“我必须找到恨长风，阻止他救九祸！不然的话，苍……苍他……”被涅槃刺伤的伤口因赭杉军心情激动又再度迸裂了开来，鲜血迅速染红了纱布，白忘机一挑眉，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上前为赭杉军止血，那道者却似感觉不到疼痛般咬着牙，翻手扣住了白忘机的手腕，“伏龙，我没有时间了！”
“冷静，激动对你的伤势一点好处也没有！”白忘机皱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弦首和九祸又有什么关系了?”
“救治苍唯一的药物神鸟之灵，也是救九祸必须的雷公胆，现在雷公胆在恨长风手上，若是用来救了九祸，那苍、苍他将复生无望……我……我不能……”心情激荡，赭杉军一句话未完，喉中一甜，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他一双眸子紧张地看向白忘机，脸上神色又是焦急又是惨淡，语气甚是惶恐：“伏龙……我，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三日。”
见赭杉军脸色突然大变，白忘机急忙向对方体内输入真气稳住道者的伤势，他温言道：“赭杉军前辈，你莫焦急，依劣者看当时恨长风伤得比你只重不轻，补剑缺必不会放心留他一人，说不定现在他并未来得及去救九祸。”
“你不知道，恨长风他……”
心知依银锽朱武的功体，伤势必定会在自己之前复原，赭杉军一咬牙撑住床头站了起来：“不行，我必须去阻止他！”
“前辈！”
白忘机扣住赭杉军的肩膀，他瞪着道者片刻，终于无奈叹道：“若是你真要去，那就让我陪你吧。”
“可是……”
“没有可是。”
白忘机神色忽然一变，他松开手退开几步，然后大声叹了口气：“好啦，万一你要是再和恨长风争执起来，有我这个帮手不也轻松许多？再说了，我不在你身边，这一路是要谁给你治伤啊？”
赭杉军一怔，他迟疑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是……伏龙先生曲怀殇？”
“哦，很好。”
白忘机露齿一笑，眉眼弯弯，牙齿白如珠玉：“你终于能分辨我们了。”
不管赭杉军如何想，白忘机终是跟着他上了路，而一路之上，也真多亏了白忘机奇异的异能，随时都能找到合用的药草医治赭杉军的伤痕，待到了黑狗养生堂之外，赭杉军的伤势也差不多好了七成。但出乎赭杉军意料，等待在养生堂之内的非是恨长风、补剑缺或者黑狗兄，而是绯羽怨姬。
那个女子俏生生立在风中，长发随风而动，清丽的眉眼温婉如昔，她伸手拢了拢发，然后朝赭杉军微笑了起来。
“赭杉，我终于等到你了”
“怨姬？”
赭杉军焦急地向前一步，眼光忍不住穿过女子向内堂看去，他心中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颤声问道：“恨长风他有没有带神鸟之灵前来医治九祸？”
“有。”
平平静静的一个字，却宛如在赭杉军内心投下万斤巨石，他心头一震，顿觉耳内雷声大作轰鸣不止，眼前更是金星乱冒景物倒错，就仿佛他的世界在那一瞬天塌地裂，碎成了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
“迟了……终究是……迟了一步么……”
赭杉军踉跄后退，心情激荡之下伤势再度复发，他捂住嘴，一口口血仍是止不住从指缝中流了出来，滴滴答答地掉落地面，将土地染成了深褐色的一片。
“赭杉军！”白忘机抢上几步扶住了赭衣道者，绯羽怨姬也是一惊，急道：“你受伤了？别再激动，快稳住伤势！”
“神鸟之灵被用来救九祸，苍……苍失了最后的生机，我到底要如何沉稳。”垂了眼，赭杉军按住心口——那里痛得厉害，就仿佛被人硬生生开了个口子，血不停地流，随时都会碎裂开来。
“唉，真是！你听人把话说完啊！”
咬着唇一跺脚，怨姬飞奔进养生堂内取出了两物，然后塞进了赭杉军怀里：“拿着，恨长风要我亲手交给你！”
“紫霞之涛……还有……”
一愣，赭杉军下意识接过自己的佩剑和一方玉盒，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盒内之物，只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神鸟之灵！”
白忘机也愣了愣，他皱眉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九祸现在怎么样了？”
“九祸她，早已身死了。”
怨姬眼神微微闪烁，她此刻回想起恨长风那悲痛欲绝的表情，心中也忍不住一阵阵酸楚：“弃天帝用藏心蛊造成九祸血脉仍有流动的假象，欺骗恨长风。黑狗兄不懂巫蛊之术，错以为九祸还有生还的希望，所以才指点恨长风去找雷公胆。”
“是恨长风他……让你转交给我的？”
“没错。”
轻叹了一声，怨姬眼神悠远：“他让我转达一句话：他对你非常抱歉。”
默然不语，赭杉军紧紧握住盛放雷公胆的玉盒，许久之后才低声道：“人生无奈，他有他的坚持，我有我的立场……我们之间本无对错，只是形势如此，我们身不由己，都有不得不去做的原因。”
“赭杉军……”
拍拍赭杉军的肩，白忘机眼中有一丝了悟：“果然，恨长风原来是……也难怪如此了。”沉吟片刻，他复又看向怨姬，“怨姬，你可知恨长风他们如今在何方？”
“恨长风说他能弥补赭杉军的只剩一事，所以他和补剑缺去了万年牢，想要救回苍的灵识。”
“只是他们二人？”
脸色一变，白忘机转头看向赭杉军，赭衣道者也是脸现凝重之色：“不妙，有弃天帝在，他们二人怎会有可乘之机！”
“你们快去吧。”
绯羽怨姬衣袖下的手指悄悄捏紧，然后又慢慢松了开来，她柔了眉目，淡淡一笑：“赭杉，我也要向你道别了。”
“怨姬？”
“世事人情已淡，我想离开这个武林。”
赭杉军微微晃神，女子温柔豁然的笑靥映在他的眼底，却是有种份外不真实的感觉——他记忆中的怨姬，仍旧是那个痴痴站在漫天月华之下，眉目间萦绕无尽相思的倔强女子，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有这种过尽千帆后的释然微笑，纯粹透明得宛如最美丽的水晶。
“怨姬……”
“赭杉，我想问你……”绯羽怨姬微微启唇，她墨黑的眸子里漾起水波，却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你还怨我么？”
“我不怨。”
赭杉军沉默片刻，终是轻声叹了口气：“一路之上，赭杉军受了怨姬诸多帮助，那些遗憾，也只是诸多无奈，赭杉军没有立场去怨。更何况怨姬你尽了你的力来提醒我，赭杉军怨的，不过是自己而已。”他抬头，唇角微弯，眼中的温柔依旧让怨姬心底深处情不自禁地轻颤：“怨姬，人生在世，平凡是福。你若是决定退隐，那赭杉军祝福你。”
“多谢你。”
怨姬微微抬起头，她纤长浓黑的睫毛被阳光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脸上的笑容比阳光更加美丽。
“真的，多谢你。”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章五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