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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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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冉对她的正事似乎不感兴趣,随意拨弄着腕间的珠串,喻春知被他的动作吸引,到嘴边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你想听吗?”
段云冉没做回应,甚至手上的动作也未受影响,只是一双眼分出余光,要看不看的顺着眼尾流出。
“我生来不是舞文弄墨的料,整个人拧几圈也挤不出几滴墨水。这么些年来也就写过一封能入眼的信,想赶在离别之前给自己讨个护身符,好让一个人少生气别记仇。”喻春知抿唇笑了一下,似乎想到小云冉生气时故作淡定实则满脸不耐的样子。
余光显然不够了,段云冉正过脸来,用眼神轻轻摸了一下喻春知的头发,不肯落下一字一句乃至一个停顿间的气音,“谁知那么不赶巧,还未完成就被抓包,胡言乱语一番却把人气走了。”
段云冉感觉嗓子有些干,喉结上下一动,慢慢道:“所以那封信不是写给师兄的,是写给我的。”
不是问句,喻春知却还是跟着更肯定的回了一句,“不是写给师兄的,是写给你的。”
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拿给我看?
喻春知从段云冉的眼神中看到这些,然后收了脸上的笑,“我都快把你那破门敲烂了,要不是怕火上浇油,早一脚踹开了。”
别说踹门了,喻春知连人都没磨出来就走了,不像她一贯的性子。
段云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思索片刻后试探着开口:“因为我一直不出来所以你生气了?”
现在的喻春知也许会因为这个生气,当年那个没皮没脸的小跟屁虫可不会。喻春知有些记不清当时在门外听见那些话时心里在想什么,扪心自问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遂摆摆手揭过不谈。
“早知道一封信闹成那样,我就把老白送来的那堆破玩意给扔了。”喻春知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的说:“你之前不是送给我一只金鱼吗,我回去就把那信扔鱼缸里去了。走的时候不方便带上,托人照顾着,结果回来时连鱼带缸都没了,谁家小贼这么识货,认出此为九殿下所赠。”
她后两句拿腔拿调,眼神一转却发现没逗动这位九殿下,段云冉端坐在那,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喻春知将自己紧贴着椅背的上身摆正,故作遗憾道:“往事中尚有一小事,我看你不甚感兴趣的样子,就不提了。”
没等段云冉开口,喻春知迎着他看过来的目光说:“哄也哄了,甜头也尝了,让我说正事好吗?”
段云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喻春知这突如其来的“忆当年”是为了哄自己,在窗户纸上开个小口塞块糖给他,靠着矜持绷住了脸上的表情,笑意却从眼角眉梢跳到嘴角,一时显得十分好说话,“好,你说。”
喻春知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被他一笑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之前听你说,皇帝有意给你和毛茸茸赐婚,后来被南域横插一脚,想来这婚事便做不得数了。”
段云冉点点头,“嗯,不作数。”
他是下意识跟的一句话,跟完才意识到不妥,有些无奈的说:“不许乱给别人起外号。”
喻春知随意的一点头,显然是没听进去,继续道:“只是今年北原添了一次夏贡,你回京不久那边就出发了,大概没想过你会拒绝。我那日在长街见公主车驾占满了道,就知道这位大概是将自己嫁妆都搬过来了,等着嫁你呢。”
段云冉没说什么,只是将喻春知抬起搭在椅背上的手捉了去,一握之间把她那点酸劲给握没了。
喻春知睨他一眼,“定国公主可没这么丰厚的嫁妆。”
段云冉笑了一下,“我是娶她的人,不是图她的嫁妆。”
“即使她面容丑陋残忍嗜杀,日常以折磨身边人为乐?”
“我甘之如饴,”段云冉淡淡应了一句。
喻春知哼一声,手背被点了一下就老实了,“反正也没得反悔了,我今日去了个地方,听见些有趣的话,你不妨猜猜是谁说的。”
段云冉将好奇这个表情摆的十分不走心,几近敷衍,“哦,是谁?”
“这不是让你猜吗,”喻春知半真半假的抱怨,然后大度的一摆手不跟他计较,“吊梢眉和毛茸茸。”
段云冉眸子一动,然后笑出了声,“说了不许乱给别人取外号。”
喻春知忍着笑瞪他,理不直气也壮的说:“生动形象,你这不一瞬间就知道是谁了。”冷哼一声后,思绪也跑偏了,“这么热的天,她坐在一堆皮毛里,衣物上也都是皮毛,真不热吗?”
段云冉认真的想了想,“北原多风雪,入京后都换上了适宜的衣物。”
“这样啊,”喻春知随口应了一句,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眯着眼打量段云冉,“你怎么知道她换衣服了?”
“宫宴所见,”段云冉淡然应道,“继续说吧。”
喻春知连哼几声,手被攥紧了些,瞪他一眼后继续说:“毛…那位公主混进了巡城的禁军队伍,然后进了一处民居,我跟进去后听到了一些事。”
喻春知将听到的几句话重复一遍,然后道:“私会要么是有阴谋,要么就是定终身,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
段云冉不置可否,反而问:“那我们这算前者还是后者?”
“怎么又打岔,”喻春知横他一眼,“我是走大门进来的,光明正大,算哪门子的私会?”
“早在半月前皇后就明里暗里和陛下提过几回了,”段云冉心不在焉听到现在,终于将此事一锤定音。
“所以你早知道了?”
段云冉嘴角挂上一抹笑,“嗯,想来不止皇后着急,北原首领那边应该也和容辛公主说过什么,不然她也不敢私自做主留下。”
他说话时语气平淡,眼神落在掌间,指动连着眼波,话中人没分去他半分心神。喻春知没由来的一阵骄傲,魂飘出体外狂笑三声,然后勉强收了回来。
太省心了,这人就算扔进姑娘堆里,一双眼也只是瞧向自己的,每一步都走的慎重,朝着自己来,还不让旁人近身。
就是太没成就感了,争风吃醋大乱斗的乐趣就这样被剥夺了。
喻春知屈指轻挠,“北原人向来是帮亲不帮理,五皇子又是嫡子,真凑一起了你打得过吗?”
她问的轻巧,可里面的人和事哪样都是重的,隐隐还勾连着皇权和野心。这做惯了土匪的混账,像是听他一句打不过就能拎着刀把那一圈人都教训一遍,无法无天过了头。
段云冉掌心一痒,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呵斥之意,温声道:“段汇身强体壮,又擅骑射,师从随国公,我却不会武,肯定打不过。”
喻春知话中有话,本不是问这个,被他一说皱起了眉,看了看身形清瘦的段云冉,再想想那肤黑体壮的五皇子,另一只手拍了拍胸脯,“没事,我护着你,早说我今天就帮你揍了。”
段云冉压低了声音,看着她说:“若还是穿粉色衣裙,倒不如来揍我。”
喻春知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抽出手,指着他气息不稳:“你,你……”
“你”了半天没“你”出什么,段云冉等她一口气尽了递上一杯茶,“那院子是我‘送’他手上的,里面留了些得用的人,不然哪容得你顶着生面孔随意走动。”
有眼不识金镶玉,误把老虎当花猫。喻春知放下茶从椅子上起来,默默挪远些,低着头一双眼由下而上看向他,“你好可怕。”
段云冉无奈,索性靠着椅背含笑看她,“嗯?”
喻春知强凹出来的怯意被那眼风一扫就没了,又挪到椅背后面,“吃食你要知道,酒铺也派人盯着,连换件衣裳都躲不过你。云冉,我们稍微控制一下,总不能到最后连我银钱你都要管吧?”
段云冉也是没想到这位的底线竟然是银钱,一时无言,“我事先并不知你会进去,酒铺也只是……”
段云冉身边的护卫分几批,近身的没和喻春知多接触,倒是守府的侍卫和喻春知混熟了。王乘看起来老实,实则一肚子“坏水”,之前派人去跟踪摸清了地方,之后就分批让手下人去,说是吸取近身护卫的教训,认人顺便汇报。
段云冉想起进府时王乘挤眉弄眼递给自己一张折起来的纸,他因为急着见人,揣在袖子里就过来了。
黑纸是防水防皱防损坏的特制信纸,这帮吃饱了没事干的,是嫌拨给他们的例银和物件太多了吗?
段云冉一边皱眉一边展开,一眼扫尽眉梢一挑,偷偷打量他的喻春知下意识蹲下身,从椅背隙间一脸谨慎的看向他。
段云冉严肃的表情摆一半被她逗乐了,“躲什么,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有数是吧。”
她可是太有数了,喻春知心里已经磨刀霍霍向那俩侍卫了,一时大意,竟在同样的坑里栽两回。
“就小酌一杯,你进来这么久,可闻着酒味了?”喻春知双手把着椅子的俩后腿,据“理”力争。
段云冉轻哼一声,“折腾这么久,味早散了。”
那就是没闻着了,喻春知胆气一足,起身从侧边坐进椅子,膝窝卡在扶手上,一派潇洒的开口:“假传情报可是死罪,念此二人为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他们去后门扫街一月,以儆效尤。”
“该罚,”段云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弯腰看着喻春知,“这种嘴里没一句实话的人,这么罚可不行。”
要么说灯下看美人是妙事呢,眉眼似在云雾间,直直望过来,喻春知归体不久的魂又差点被勾了出来,一时竟没察觉出危险,愣愣应声:“那待如何?”
段云冉左手从她肩背而下按住扶手,右手虚搭在她膝上,弯着眉眼,声音又低又轻,“明知故犯,胃疾者饮酒,罚戒酒三月。”
喻春知抵抗不住,只象征性跟了一句,“啊?”
“死不认账,企图蒙混过关,罚戒辣三月。”
喻春知移开眼,大声反驳,“我没有!”
“挑拨离间,妄图拉他人顶罪,罚……”
喻春知梗着脖子,还想再垂死挣扎一次,迟迟不闻后言,警惕的看他一眼。
段云冉头愈低,“亲我。”
喻春知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他的唇上,然后飞速移开,脸上发着烫,心里居然还有空琢磨,这好好的孩子是怎么了,京城这个大染缸果然是没放过他吗?
段云冉说完也有些难为情,身不动,眼不移,只心跳得厉害,几乎要破开骨血皮肉。
他低声喃喃:“我未见你穿过裙装,来报的属下嘴笨,形容不出是哪种粉,说明日带一套新的给我瞧。可新的你未穿过,穿过的那件却是其他女子的。管家见过,段汇见过,那府中有不少人都见过,唯独我没见过。”
他若真细声软语的装可怜,喻春知未必当真。可他语气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双眼微微失神,委屈之意迟于言语,却叫喻春知心疼的不行。
她只需稍稍往前一探,就是段云冉的怀抱,手勾着后颈,将这最后一罚领了。
她什么罪都可以不认,可让她家殿下难受这种大罪,那就是极恶不赦,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