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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地窖里闷人的紧,气都要喘不过来。喻春知挽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后说:“真没劲,没说两句呢就晕了。”

      季掌柜在一旁擦着落了灰的酒坛,头也不回的说道:“多少天没吃饭了,灌也灌不进去,大概是想活活饿死。”

      喻春知冷哼一声,“哪那么容易,我刚喂了她点。”

      装酒的地窖里隔出一间暗牢,里面除了刑具什么都没有,能喂什么显而易见,季掌柜面不改色的收好布,“问出什么了?”

      “没东西,要见什么人迟迟不说,一提玉公主就乱叫,疯狗也知道护主。”

      喻春知往地上一块木板上一坐,突然说:“今天是他的忌日。”

      不用明说,喻春知自十三岁开始,总是在不断失去,很多东西可以失而复得,人命不行。她从没有说起过任何一人,能毫不顾忌提及的只有她舅舅。

      那个总是沉默着的病弱男子,会笑着替喻春知擦去脸上的血迹,然后牵着她的手去吃饭。他眼里似乎没有别人,只有这个骨肉相连的孩子,不看她时眼皮总是耷拉着,坐在试炼场旁的看台上。

      季掌柜只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口气呼重了,将那面色青白的男子吹进鬼门关,哪怕他早迈了一只腿进去。

      他死时喻春知刚进刀楼,疯了一样接任务,那天也没停,只是第一次带着一身伤回来。季掌柜站在门前听她边哭边骂医师,好似突然崩溃只是因为伤口疼。老白在门口咬着牙,然后让他看好喻春知。

      他知道老白要去见谁,小公主的最后一把保护伞没了,豺狼虎豹都围过来,迫不及待想要分一口肉。

      至少不能是今天,他是去替小公主挡出可以痛哭的一天。

      流珠的王后,被所有人尊称为玉公主,也是喻春知的姨母,终于找到机会带走这个孩子。

      喻春知去了流珠国,成了让人又敬又怕的定国公主,另起刀楼,她却不常来了,戴起面具穿上白衣替她那位“善良”的姨母解决麻烦。

      季掌柜不可避免想起了很多,在眼前拉起一条长幕,他陷入半晌又突然惊醒,看向喻春知,喻春知垂着眼,嘴角往上拉扯,怎么也不像一个笑。

      “之前还能去他坟前敬杯酒,只可惜江国的地和南域的地不通,泼到地上流也流不进他坟里。”

      喻春知放弃挤出一个笑,干巴巴说完往地上一躺,紧闭着眼,眼皮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忍着什么。

      季掌柜走远了些,抓起一把土闻了闻,然后回身说:“一个味,能流到。”

      喻春知低骂一句,睁开眼就着昏暗的光看着地窖顶上狗刨似的痕迹,然后轻声说:“要那个烈的,我手一摸就知道它最贵。”

      季掌柜没说话,走她身边过时轻声问:“要我带点吃的下来吗?”

      喻春知摇了摇头,脑袋磕到旁边的小土块,有些气恼的捏碎了。

      脚步声渐远,喻春知眨了两下眼把忍着的泪送了出来,抹干净后长出一口气,然后控干净脑子,像是睡过去了。

      季掌柜回来时喻春知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气息完全消失,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他将酒坛放下,扑过来时手都在抖。

      喻春知胳膊被压了一下,皱着眉睁开了眼,“罪魁祸首”眼中含泪的抓着她的手臂,小声念叨:“主子,主子……”

      “没死,这里气不够,我先忍忍。”喻春知随口说道,然后坐起身拍了拍旁边的酒坛,“加了好东西,闻起来清冽,还有一股子寒意。”

      季掌柜抬起袖子擦擦脸,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松茶霜,差点和人打起来,我找人叫他夫人来,他被揪着耳朵拎回去了,这才归了我。”

      喻春知在两个坛子上取下盖子当碗,一人倒了一碗,“我们先尝尝,剩下的再给那病秧子。”

      季掌柜捧过碗,十分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抿,喻春知一口气灌下去,满足的长叹一声,然后抱着酒坛到没来得及铺砖石的土地上。

      以指作笔,在潮湿绵软的土上写下“时廷”两个字,然后又挖出三个大小一样的坑,在名字下排成一排。

      倒下第一杯时,喻春知轻声说:“刚刚断息招不来你的魂,看来你很没出息,不是说死了也要当鬼差,就等着抓我这只小鬼吗?”

      倒下第二杯时,第一杯已经渗了大半进土里,她也不急,继续说:“你要是成了孤魂野鬼的话,这次就想法子飘远一点,我现在在京城,暂时回不去,你坟头草大概很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你砍。”

      倒第三杯时,第一杯已经成了个泥坑,酒液全渗进去了。“之前不是说我嫁不出去吗?等你飘来了好好看看,老子,不对,他不许我说这个,嗯,就是我,我要娶的那位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

      说完她就笑了,回过头给第一个坑倒,“亏了,巴巴送上门给他娶,早知道他喜欢我,就坐在南域等他上门。”

      季掌柜还在擦他一堆酒坛子,顺嘴回道:“那位殿下哪都好,就是有点瞎。”

      “瞎了更有味道,”喻春知说完咂摸出了一点滋味,闷声笑了一会,“等事情都解决了,我带他回去看你,还有……”

      她没说下去,哪个坑浅了她就添一点,等半坛子酒没了,就放下酒坛,盘膝坐好,手肘压着腿,托着脸看那两个字。

      季掌柜将酒坛擦完,立在那堆大小坛子前,注视着那看起来很小的背影。

      喻春知用手指沾了酒液,在那两个字旁边写着什么,没有落下很深的痕迹,却一个叠一个的不停地写。

      手指停下时,她轻声说:“成家立业,等我私愿一了,就送那些人去见你们。”

      酒铺里还有两位客人,就着一盘花生米坐了一下午,喻春知出来时,两人还在那瞎聊。喻春知往他们旁边一坐,笑眯眯看着他们,也不出声。

      那两人一对上喻春知眼神就变了,目光有些躲闪,将杯底一点酒喝了就起身走了,脚步还有些踉跄。

      “要跟上去看看吗,天天来,没准……”

      喻春知摆摆手,走回来趴在柜台上,“熟人,算是那位的,嗯,小癖好。”

      季掌柜无言以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堵耳朵,只好面无表情的听着。

      “倒也不是偷偷摸摸,知道我会发现,就是黏人。一日三餐吃什么,出来见什么人,都要知道。以后怕是要将我别腰带上带着,愁死了。”

      喻春知说完笑了笑,却也没继续说下去,像是心力不足,拎起一旁的小茶壶灌了一口,凉茶泛苦,嘴里满是涩意。

      季掌柜沉默半晌,推过去一个钱袋。喻春知拿手勾起,喜笑颜开的说了几句讨巧话,然后收好往外走。

      匆忙出门的两个人坐在小巷子里,掏出一张黑纸,泛着银光的笔状物在上面划着什么,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应该有两个时辰,那老头一见喻姑娘来就拉着人进去了,中间还出来拿了酒。”

      “对,肯定喝了酒,我闻着她身上的酒味了。”

      ……

      两人商量着下笔,然后又消失在巷子中。缩在角落里的猫坐在一堆蛋壳上,动了下脑袋,偏头舔了舔爪子。

      即将再次被“诬告”的喻春知丝毫不知情,走过巷子时还蹲下来顺了一把毛,在爪子即将挠上之际跳开,“小没良心的。”

      近日由于北原使臣来访,街道中多了不少巡防的禁军,喻春知站在店铺门前等之前定的货,见铁甲着身的一队人走过,看见其中一人时手上抛着银珠的动作停了,眉梢一挑,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送鞭子的老板被她笑得浑身一寒,怀疑她是知道自己将整玉扣了两处车珠子去了,冷汗都下来了。

      喻春知回头见他手都在抖,奇怪的问:“怎么了?”

      老板将递出去的手收回来,小心翼翼的说:“鞭柄上有几处机关没上油,要不您明天再来?”

      上个油能费多长时间,还要等明天?喻春知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嘱咐道:“钱给足了,东西也得让我满意,我明天来取。”

      “哎,一定一定。”要不再镶俩宝石上去吧。

      不远不近的跟着那队人,喻春知绕了几次巷子,在手里捧着的那袋小食吃空了,才看见那队人停在了一处宅院后门。

      队伍末尾两人脱离出来,一人上前敲了敲门,门半开,钻出两个同样穿着禁军铁甲的人,走到队伍末尾顶替了他们的位置。

      敲门那人折身回去搀扶着另一个稍矮半头的同伴,进去后关上了门。

      等到那支队伍入了主街,喻春知才从藏身之地走出来,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紧闭的木门。

      此处在闹市区,离百姓戏称的住满权贵皇亲的“官街”尚远,虽后临民居,到底不是个隐蔽住所。

      如果没记错,这处“李府”应该是某位李姓富商的京中宅院,怎么就引来了这位外使馆的贵客?

      喻春知向来是个胆大包天的,搓了搓手一脸兴奋的顺着后墙走了一圈,确定了一下墙内布置后,十分熟练的翻上墙头。

      不一会儿,李府管家在廊柱底下找到了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衣衫,脚底下堆着许多碎瓷片。

      这姑娘哭得脸都花了,管家皱着眉骂了两句,让她把脸洗干净,书房那边等着上茶呢。

      姑娘抽抽噎噎的应了,将碎瓷片都捡进托盘里,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管家拍了一下她脑袋,“看什么看,还不去换!”

      姑娘低着头呐呐应声,等管家走了才舔着唇露出一个笑,既然没露馅,那就换个柔和点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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