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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这几日的喻春知有些奇怪,白不妄抱着纸笔画东西时总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一寸查探着。

      白不妄放下笔回头,只看到一个埋在冰盆里的脑袋。

      她走过去将人捞起来,无奈道:“看我做什么?”

      喻春知不好意思的一笑,“你好看,我多看两眼没准也能长成你那样。”

      白不妄敷衍一笑,伸手将桌上的笔拿了过来,染了墨的白毫逼近眼角,“看管什么用,我替你画一副美人面。”

      喻春知讨饶似的一缩脖子,脸上的凉水就钻进了衣领,冻得她一哆嗦。“好姐姐,这墨可洗不掉,给我留点脸面。”

      白不妄没有移开笔,森然一笑,“说了真话就不落笔,不然你就和枚阳一样,顶着花脸过几天吧。”

      花脸是喻春知画的,前几天枚阳在院中竹榻小睡,喻春知便拿了白不妄摆在桌上的笔在他脸上乱画,额头上还写了个“王”字。

      其他人坐在旁边也不拦着,笑还注意收住声生怕吵醒睡着的小孩,都是坏心眼的。于是小孩醒过来时脸上没几处白皮,蹲在井边快把皮搓掉了墨迹也洗不去。

      这几天好不容易淡了点,眼见着快要消了,喻春知可不想步他的后尘。

      “你说,我身上能寻着知书达理温柔端庄吗?”

      她问得极认真,却防不住白不妄的嘲笑,她将笔扔在桌子上,人都笑蹲下了。

      喻春知无奈的看着她,还得帮着顺气,“至于吗?”

      白不妄将眼角的泪擦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喻春知往后靠了靠,状似随意道:“问问而已,你就据实说吧。”

      白不妄坐回凳子,揉了揉酸疼的两颊,“实话实说,真看不出来,但这样就很好,没必要变成那样。”

      喻春知照旧穿着黑衣,只是布料轻薄,抬手间能看见手肘的形状。

      见她神色怠懒,白不妄伸手摸了摸她的衣领,“换个浅色穿吧,日头照在上面能出火,你这么怕热,何苦折磨自己。”

      喻春知随口道:“耐脏,而且习惯了。”

      白不妄确实没见过她穿别的颜色的衣服,打量了她片刻,突然笑着说:“穿一回白衣吧,脏了我给你洗。”

      喻春知的眉一皱,闭着眼看不见眸中情绪,顿了片刻,说:“不了吧。”

      白不妄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也不敢再说下去,刚要走却听见她轻又淡的声音。

      “我瞧着你的温柔,却学不出来,好烦啊。”

      尾音拖长,像是撒娇,白不妄偏头看着她,轻声说:“你和那些说不清楚的词较什么劲,拿真心捧你的人自是见你真面目,谁在意那些虚的。”

      喻春知笑了笑,拿袖子遮了脸,谁拿真心捧她?真心又是哪一种?

      白不妄不知道她又撒哪门子癔症,只好说起她之前吩咐的事。

      前几日教坊一行,她查了进出记录,并没有可疑的人,将一楼逛过,特别是杂间厨房,却一无所获。

      等回了二楼,等了好长时间没见人,想出去找时却见她眉眼带笑的奔了进来,白不妄当她是找到人了,一问才知道她给故意放跑了。

      喻春知说教坊是“金蝉脱壳”的那个壳,让她注意着里面的人,特别是一个练舞的少年。

      “白行之,教坊重建时便在了,他不与人亲近,只知道是南方人,剩下的什么都查不到。”

      喻春知缓缓睁开了眼,“真巧啊,我要找的也是个南方人。”

      白不妄眉眼间有些愁态,低头沉思片刻后说:“主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像现在这样就好,”喻春知想起那落在矮几上眼熟的衣服,轻轻叹了声,“我亲自来。”

      纸上飞扬的衣衫,潇洒又张扬,原来是给男孩子画的吗。

      白不妄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解释什么,却被喻春知抬手制止了。

      她像是找着什么有意思的事,眼中亮起兴奋的光,“老白把我扔这当摆设,我总得找点乐子。”

      她隐隐约约觉得老白信中所提的南归之人和那个少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准就是他,即使年纪有些勉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白不妄便不再多言,只是坐下和她说了几句闲话。

      前些日子,长公主府前热闹得不行,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在门口跪了两个时辰,直到长公主亲自出面才被人扶回去。

      百姓们在旁边捡乐,连带着本就无人知晓的京郊纵马案也传开了,纷纷言臣不犯君,教训就在眼前。

      喻春知听了没什么表示,段云冉看着冷心冷情,其实最为护短,言语行为不显,遇了事就能看出来。

      她从盆里掏出一块冰,攥在掌间消热。“最近去老季那了吗?”

      白不妄摇了摇头,她遇暑起寒,白日里多呆在教坊,很长时间没去酒铺了。

      喻春知掐着剩下的冰块磨了磨,然后双掌一合站了起来,湿润的手来回磋磨,说:“抽空去一趟吧,上次你让他寻的料子买到了。”

      “我今晚去,”白不妄眼眸一亮,眼神飘向旁边的纸张。

      喻春知走了两步回头,“温柔刀泡在京城,别让自己锈了。”

      甚至是带着笑音的,和之前闲聊时没有差别,但白不妄感到彻骨的寒,她动了动嘴唇,“主子”两字将出口之际,眼前已没了人。

      当年随主试炼的人绝大多数都埋进了土里,那时到处都是血腥味,白不妄每次都拖着残破的身子回去疗伤,不敢回头看一眼。

      直到人越来越少,她才注意到每次都有一个小姑娘留下,头脸都是血,拖着地上的尸体或者残肢出去。

      拼人、挖坑到埋好,她始终一语不发,即使知道有人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新坟旁边,比深埋地下的尸体死气还重。

      像活鬼一样,白不妄是这样想的。

      她们对上时比任何人下手都狠,血肉翻飞也不见她停顿一分,那柄黑刀总是挑对手最脆弱的地方落下。

      白不妄倒在地上喘气时,她就坐在旁边,和之前坐在新坟旁边一样。

      ——给我单独找一个地方埋,我不和他们埋一起。

      ——麻烦。

      她总以为下一次就会死在她刀下,但是最后还剩十一个人时他们走出了那座山,高窗铁门的塔楼消失在大火中。

      她知道了多出来的那一个名额是给谁的,她和同伴一起跪下,奉献出忠诚和生命,然后,见到了那人的笑。

      算是笑吗?死气更重了,她几乎闻到了腐烂的味道。

      ——幸亏你没死,不然埋起来很麻烦。

      ——主子。

      “白无常”索命,除了接任务她总是窝在楼里画画,画夜里的山水,画出任务时见到的人与物,还有那个埋尸静坐的活鬼。

      纸扔了一张又一张,她把掉毛严重的笔沾了伤口裂开渗出的血,第一次将那人放进了画里。

      ——血味真重,送我吧。

      ——我给你守门。

      除了出任务,她就开始蹲在假山后面给那活鬼守门,假山的洞里藏着画具,将人砍碎扔泥池里后,她就甩干净手上的血开始画画,只是不再画那人了。

      太难画了,而且现在的她和当初埋人的样子差了太多。

      总是叉腰骂她,让她把石板路上的血迹洗干净。在外面见了谁都笑,回府就木着脸不说话。

      她说不上是之前好还是现在好,索性一边擦地一边骂回去,反正她不爱看那种虚假的笑脸。

      她第一次对她摆出笑的时候,她便跪在地上,之前的嚣张劲全收了,认认真真的喊了一声主子。

      ——换个名字,温柔些。

      ——不换。

      ——白不妄,给我倒酒。

      酒铺再见时,她居然从那活鬼身上见了人气,还被逼着改了名字,索性顺着她的意思将温柔也带着执行了。

      她是一把刀,叫什么,性格如何,都不重要。

      离近了,似乎也沾上了人气,一院子的人,早出晚归的做喜欢的事,竟也生出了一直这样下去的想法。

      她无知无觉的沉沦,原本以为在身侧的人却一直站在岸上,清醒极了。

      身份与目的,她从不开口问,从不动心查,但她从接到远赴京城的命令开始,就知道刀尖所指之处,是锻造他们的缘由。

      “血味更重了,都不敢画你了。”白不妄折了笔,拎着纸看了半天,还是折好收进袖中。

      她走出门时喻春知正坐在屋顶,手里拿着小巧的刻刀,直到白不妄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她才收回目光。

      左手指间掐着一粒木珠,上面的云纹浅浅一道,她眯着眼下刀,一点一点刻深,等满布的云纹刻好,她就拿起放在一旁瓦片上的锉草,细致的打磨光滑。

      两处隔珠取白玉刻莲纹,喻春知试废了几十颗才成了两颗,两侧镶了半开银莲端。子母珠皆是云檀木,沉黑泛金,千金难求的东西,喻春知也只有手掌大小的一块,雕刻起来十分小心,生怕弄坏了。

      最后一颗已经完成,喻春知吹干净上面的浮灰,跳进院子中,拎起桌上的绳就开始穿。

      生辰要送礼也是在莲音镇学会的,南域没有这个习俗,生辰日总是一堆祭祀,非得把脸丢到列祖列宗面前才算完。

      她死皮赖脸磨到了云冉的生辰在何日,一大早就冲到镇子上,拿攒了一个月的零用将街上能带回去的吃的都买了。

      小土匪带大土匪闯进了佛寺的小院,手里背上都是东西,云冉无言片刻,还是笑了。

      他一笑喻春知就得疯,拉着他就要一样一样尝过去。

      云冉难得好说话,吃了两个后摇了摇头。喻春知一脸无措的立在那,他就哄她说替吃也算是礼物送到了,总不能浪费。

      跟着来的土匪没敢看喻春知,脚底抹油一跑了之,喻春知就坐在那慢慢吃,云冉拿着一本书看,偶尔搭理她一句。

      最后当然是没吃完,喻春知趁云冉回屋倒水的时候,抱着没拆的吃食跑出去,分给了旁边几间僧舍,没分完的还偷偷塞到了贡品盘中。

      后来几次也差不多,快到日子了就死命想,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

      云冉都笑着收了,回礼总是很认真。

      这是头一次喻春知想不出来该送什么,也许是四年没送手生了,她跑酒铺里问清楚自己的家底,恨不得打包全给他。

      季掌柜无奈的将心意二字从头说到尾,喻春知脑中晃过那人的手,摸出当初偶得的云檀木打算亲手给他做串腕珠。

      持刀的手该很稳,拿着那小小的刻刀却总打晃,小小的珠子掐都不敢使劲,每每刻完总是满头大汗。

      她拨了拨佛塔结后的流苏,想象着黑色的珠串搭在那人腕上,恨不得天黑再亮,让明日赶早些。

      急促的脚步声,喻春知转头望去,何霜手扶着墙,一双眼红着,“和我回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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