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富贵，互相汪》不见江山

33、第 33 章

　　喻春知将粽子摆在桌子上，捧着酒坛打开了后厢小柜，将酒坛塞进去。

　　段云冉的马车从外面看比普通的马车要大，不光是因为里面的布置，其实各处都暗藏玄机，比如正对车帘的一面有不少暗格小柜。

　　喻春知起了兴致随手打开旁边的几个，茶具、袖炉和一整块玉石，喻春知看到玉石后挪不开眼了，伸手摸了摸，温热的触感。

　　“暖玉？”喻春知摸到一处暗扣，指入半截，在里面摸了两下。

　　段云冉看了一眼，“顶着里面的扣转半圈。”

　　喻春知依言做了，圆滑如棋子的玉石上突然空了一块，向上斜伸出一小截玉管，与之对齐的一侧转出一个把手。

　　段云冉打开下面的小柜取出一只杯子，端出“大变成壶”的玉石，倒了一杯水，杯壁迅速凝起的水珠昭示了水的温度。

　　喻春知哑口无言，盯着那杯水动了动嘴，似乎在无声骂着什么。

　　段云冉将玉壶收回去关好，“算是特殊的暖玉，能留温十日，路上带着比较方便。这么大的难寻，玉师不肯多切，才做成这样。”

　　“哦。”喻春知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在心里给段云冉的金贵矫情程度拔高一大截。穷奢极欲到这种地步，谁养得起！

　　段云冉眼神递过来，细细看过她的脸，问：“谁弄的这些？”

　　喻春知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抬手摸了摸脸，“怎么样？是不是很逼真？”

　　段云冉似乎一眼就看出哪些地方动了，抬手掐住了她下巴，准确来说，是下巴上的软胶，轻轻捏了一下，“已经不能说是逼真了。”

　　喻春知得意一笑，“厉害吧，那你怎么认出来的？”

　　段云冉收了手，“你就算真成了鬼飘过来，我也认得。”

　　这句话其实算不得好听，但喻春知就是感觉呼吸一窒，从心口麻到指尖，要不是脸上贴了皮涂了粉，没准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了。

　　段云冉瞧见她通红的耳尖，问道：“是不是很热，因为脸上贴的这些？”

　　喻春知点了点头，随便扯了一个话题，“怎么现在还带袖炉，你冷吗？”

　　段云冉摇了摇头，“现在不冷。”

　　说着他就将手摊在桌子上，看过来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喻春知硬着头皮摸了一下，并不冷，甚至是温热的。

　　毫不客气的蹭了点温度，她才漫不经心的开口：“去哪？”

　　去哪都不知道就敢跟着上来，也是心大到没边。段云冉接了一手的凉意，指节轻抬半握拳，将她的手拢在掌间，“长公主府。”

　　喻春知跟着念了一遍，反应过来后睁大眼睛说：“你长姐？”

　　段云冉点点头，“端午宫中有夜宴，家宴只好提前。”

　　喻春知沉默片刻，“你过会挑个近的地方将我放下吧。”

　　“长公主府在长街以南，只会越走越远。”段云冉解释完松开手，不紧不慢的撤离。

　　喻春知手无意识的抓挠了一下，然后搭在桌子上不动了。

　　“哦，那就快到的时候将我放下，我和你说说话，总感觉好久没见过了。”

　　段云冉眼波一动，抿了抿唇，“三五日便来一趟？”

　　喻春知尴尬的笑笑，“最近有些忙，一直不得空。”

　　“承诺过的事便要做到，你一直不放在心上。”段云冉轻声说着，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喻春知却霎时间变了脸色。

　　他们之间很少用上承诺这种郑重其事的说辞，毕竟相处间多是明日相见或随口应约的小事，唯独有一次称得上是承诺。

　　离两人因“情书”闹僵过了半月有余，云冉再没下山，喻春知也憋着劲整天混在练武场上。

　　本来就是个能打的混账，手上没了分寸后，就没人愿意陪她过招了。她和木头桩子打了几天，手腕和腿脚到处都是不知轻重乱使劲留下的青紫痕迹。

　　张邱叹着气把人拎到一旁，一边替她推开手腕上堆积着的肿块，一边说：“指望着自己爬不起来，人家就能来看你了？”

　　喻春知一张脸还未完全长开，嗔怒间眉梢微翘杏眼浑圆，“关他屁事！”

　　张邱嗤笑一声，手上用了狠劲，“不关他的事最好，我看堂中那小和尚也坐不住了，现在就叫人给他打发了。”

　　小和尚？喻春知吃痛间疑惑地看着他，然后眼睛一亮，差点蹦起来，“他来了？”

　　看着她一副被吃得死死的样，张邱心中突然有些不痛快，在她后背上扇了一下，“来个屁，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

　　喻春知眸光微暗，但嘴角却翘了起来，“那也是他让人来找我的，见好就收懂不懂，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找我呢。”

　　虽然这个说是主动有些牵强，但还是压不住她心中的雀跃，恨不得插俩翅膀飞过去。

　　张邱气急败坏的送她一脚，让她滚回房间去换衣服，回到堂上时那小和尚已经走了，毕竟是出家人，进一次匪窝大概够他回去忏悔数月了。

　　喻春知特意挑了件白色长衫，在女子裙装的基础上改了几处，方便她大开大合的行事。老白在衣服上不苛待她，却也多备黑灰或深色的衣服，极少给她用这种易脏易坏的料子。

　　这还是做饭的大娘给她在山下裁缝店订做的，喻春知拿到手后抱着她亲了几口，然后欢天喜地的打算试试，却发现这种衣服真是麻烦啊，手都不知道从哪里进，只好遗憾的收进衣柜里。

　　大娘一边笑一边给她穿好，问她是不是去见小少爷。

　　喻春知抬起手腕摸广袖，包边是触感柔软的薄纱，“嗯，好看吗？”

　　大娘整了整她的衣领和袖口，眼眶有些红，“好看的，乖娃娃长得水灵灵的，该多穿这些，不好老是打架的。”

　　山上的妇人都是镇上请来的，其他人还经常下山归家，大娘总是端着一些小食过来找她，也许是从她身上瞧着了某个再也见不到的人吧。

　　喻春知抱了抱她，没有说话。

　　张邱站在寨子门前，虎着脸嘱咐她尽快回来，下午还有心法要学。

　　喻春知左耳进右耳出也不耽误她一脸诚恳的应下，然后脚步轻点掠出很远。

　　她在想寺庙里难吃的斋饭，考虑着要不要从镇上带点便食过去。衣衫兜着风，新奇的感觉让她心中一痒。

　　云冉人冷话少，却也不是不与人交谈。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有细微的差别，态度最好的一次是对书院里的姑娘。

　　当时两个人坐在书院门口的小摊上，正逢书院散学，一帮大小伙子围在几个姑娘身边嬉闹着。喻春知好奇的看了几眼，与其中一个姑娘的眼神对上了。

　　真好看啊，娇弱的像花一样，款步走过来时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她是来和云冉说话的，细声细语的，云冉也轻声答着，语气温柔。喻春知在旁边冷眼瞧着，嘴里咯吱咯吱的咬着糖葫芦的糖衣。

　　云冉闻声看了一眼，眼里带着笑意。喻春知一想到他也是这样看着那姑娘的，气得直接扭过头去。

　　云冉又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姑娘轻轻叹了口气就离开了，临走前还看了看喻春知，喻春知挤出一个假笑回她。

　　等人都走了，喻春知才酸溜溜的问：“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云冉笑了一下，“没什么。”

　　她忘性大，没一会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没想到现在又翻了出来。她想段云冉看见穿成这样的自己，会不会也那样温柔的说话呢？

　　可云冉并没有等到她，也没看见那身特意穿上的白衫。强求来的一日时间已尽，院门口站着的铁甲寒意深重，将那双眸子中最后一星火光掐灭。

　　他以为会有怨恨和责怪，可心中只有遗憾，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种情绪经年而过不曾消减，段云冉心头一坠，等反应过来时手中已抓住了什么，是喻春知的手。

　　喻春知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失态，从往事中冷静挣出后还有心思调笑，动了动手臂，“捏碎了也不好拼回来啊。”

　　段云冉松了劲，掌间的手毫无血色，过了几息才漫上大片的红。

　　“疼吗？”

　　喻春知摇摇头，这才哪到哪，“你有分寸呢，最多过会青一块。”

　　盯着那抹红，中间骨节撑出几点白，段云冉默然，偏身从某个柜子里摸出一个小罐子，启开后有淡淡的药香。

　　喻春知任由他用指沾了抹在手背上，就当润手了，“车上怎么还放这些？”

　　段云冉指尖陷在骨节间的凹陷处，抬眸淡声说：“活血化瘀，不会疼。”

　　喻春知愣了一下，然后憋着笑说：“那还挺不错的，挺适合放车上的。”

　　肯定是因为大哥整天嘴里没把门才带坏了她，喻春知将自己歪到不可描述的地方去的想法压下，尽量做个正经人。

　　段云冉没说什么，眼神从上而下慢慢垂落，那纤长的眼睫就一点一点落下，遮住了大半的眼白，清冷到了极致就容易变味，特别对某些假装正经的人来说。

　　喻春知移开目光，听到罐子合盖的声音，突然问：“那次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没有说明是哪个那次，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她十分随意的陈述着。

　　段云冉却丝毫不意外，轻轻的嗯了一声。

　　喻春知心思滞涩，一时不知如何安置这些陈年旧事，挖出来的朽物还沾着血，就碰上这一块迟到多年的真心，甚至不敢深想那半大少年等了多久，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留下那封信的。

　　她差一点就能接住他的全盘信任，差一点就能发现他背负的秘密和责任。这个差一点，差的是十里山林，和躺在谎言上互相依偎的四年。

　　“和我去见我长姐吧，我和她提过你。”

　　喻春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段云冉。

　　刚好马车停下了，何霜跳下车辕说：“到了。”

　　段云冉没有动作，看着她认真的说：“要见我长姐吗？我为数不多的家人。”

　　喻春知没说话，弯腰打开柜子将酒坛又拿了出来，还拎起了桌上的粽子。“见面礼都备好了，不见一面岂不是很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