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立宫墙》莫德散官

6、春风南里（2）

　　平日里清清冷冷的上学路，今天不知为何变得十分热闹，一群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挤在路边，乌泱泱地围着，像大鹅一样伸着脖子不知在看什么。
　　我走上前，好奇地拍了拍其中一个人肩，“你们在看什么呢？”
　　那人不耐烦地转过身，一见是我，立刻恭敬了起来：“公、公主，我们在看外头来的歌妓呢。”
　　“歌妓？”我愣了下，“怎么会有歌妓进宫？”
　　“公主您忘了？圣上的大寿要到了，这批歌妓是专门进宫给圣上表演的。”
　　我这脑子，怎么把父王的生辰给忘了？
　　那人回完后又凑着脑袋去看，引得我也挤进人群，探出脑袋来看看究竟是何场面。
　　一条细细弯弯的马车队伍从宫门口那儿慢悠悠地走进王宫。
　　那马车的造型很别致，只留一个木制的底，四周都是纯白的纱幔，一层一层地将里头的人笼罩起来，让人看不大清。
　　我看了两眼就没什么兴味了——这遮的严严实实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不知哪儿吹来一阵轻风，将前面两片纱幔吹起，高高地扬了起来。
　　里头的人被挑起了注意，停下了笑谈，转头看向我们。
　　那是两个风姿绰约的妙龄女子，梳着我从未见过的发式，上头缀满了亮晶晶的饰品。两人脸上都化着浓艳的妆，看起来妖媚极了，却一点都不俗气。
　　她们发现了我们在看，冲我们盈盈一笑，眼皮微抬地抛了个媚眼。
　　身旁的那些官家公子都发出调笑声，吵吵嚷嚷地冲她们闹着；小姐们却红了脸，甩着小碎步急匆匆地往学堂方向走了。
　　我有些看傻了，眼睛直愣愣地移不开眼。
　　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竟将我挤出了人群，趔趔趄趄地差点摔倒。
　　幸好有人扶了我一把。
　　我满怀感激地抬头一看，正好对上苏知效担心的脸。
　　“原来是你啊。”我微微红了脸，连忙抽开身，“谢谢啊……差点摔个大跟斗。”
　　苏知效看向热闹的人群，有些不解：“怎么这么多人围在那，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刚想解释，一想到刚刚那个场面又红了脸，急慌慌地推他走，“没什么，快走吧！上学要迟到了！”
　　苏知效云里雾里地看着我，却没有多问，乖乖地任我推着。
　　到了国学监，有些公子哥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声音大得连外面走廊都听得见。
　　“你们都听说了吗？今天进宫的那批歌妓是从春风南里来的！”
　　春风南里？
　　这个名字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不动声色地坐在位置上，假装无意地继续听着。
　　“都说春风南里个个都是美人，没想到连歌妓都美若天仙。”
　　“赵兄，你好像很了解嘛。是不是经常……”
　　“才没有！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像我们这样的读书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有辱斯文！”
　　“兄弟们都是开玩笑的，别当真别当真……”
　　几个人聊得火热，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都是一帮伪君子，去就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说话的人叫吴长俊，是个说话爽直，脾气暴躁的人。
　　班里怕他的人很多。
　　其中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有名的大将军吴仲勇。
　　吴将军长年为宣国驻守边疆，抵御其他游猎民族的侵略，劳苦功高，也因此拥有很高的爵位。
　　所以班里没什么人愿意开罪于他，也开罪不起。
　　见没人回他，吴长俊接着说道：“都是一帮子酸文人。平时说话文绉绉的倒也罢了，连去个青楼都要遮遮掩掩地撒谎，真不像个男人。”
　　有人怒了：“你！”
　　“我说错了吗？”吴长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他们。
　　“赵英才，我昨天才看见你从春风南里出来，看老鸨和你交谈那样子不像个新客啊？”
　　赵英才脸一下子红了，辩解道：“我是去吟诗作对的，附庸风雅你懂吗？”
　　吴长俊大笑，“好一个附庸风雅！可我亲眼看见你进了绿柳的屋子。那绿柳可是挂了卖身牌子的，你若真是去吟诗作对的，为什么要找挂了牌子的妓女呢？”
　　赵英才被怼得说不出话，旁边的人立马解围：“没什么的赵兄，都是男人，我们能理解你。”
　　我看得目瞪口呆，感觉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吴长俊嗤笑了一声，余光瞥到了呆若木鸡的我。
　　我回了神，连忙转头看向窗外，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
　　脚步声停在了我的桌边。
　　我听见吴长俊轻声说：“下学后，练马场见。”
　　我惊愕地回头，正好对上了他戏谑的脸。
　　“有事吗？”我看向他，沉着地问。
　　吴长俊笑了下，弯下腰说：“我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来不来随你。”
　　我愣了下，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得有人小声报信：“苏太傅来了！”
　　吴长俊眼疾手快地回到了位置上，其他人也迅速安静了下来，班里一下子恢复到了整齐有序的样子。
　　我被吴长俊几句话扰乱了心绪。
　　他说他有我想知道的事情，会是什么事情呢？
　　难不成是太子的事情？
　　我冷静了下来——吴长俊看见过赵英才出入春风南里，也许也见到过太子在那里露过面。
　　但是，他怎么知道我最近在想这件事呢？
　　就算他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和吴长俊虽然同窗多年，但是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难不成，他在宫里安插了内线
　　想到这一层，我的后背冒起一层毛汗。
　　终于下了学，大家都在收拾着东西。
　　吴长俊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出了门。
　　我思忖半晌，决定先赴约，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练马场此刻空无一人，我很快就找到了倚靠在树身上的吴长俊。
　　“来啦？”他看见我，“倒是很守时。”
　　我因为刚刚脑补了太多，此刻对他很警惕。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吴长俊挑眉，“消息可不是免费的，我的公主大人。”
　　我也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只能见招拆招：“我怎么知道你的消息是不是我想知道的呢？”
　　他咧嘴一笑，言简意赅地回了句：“春风南里。”
　　我心里一跳，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决定先弄清他要什么。
　　“说说你的条件。”我松了口，“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接受。”
　　吴长俊凑近我，轻声说道：“下次考古文学的时候给我抄一下。”
　　我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就这”
　　他一脸诚意地重重点头。
　　我有些傻了，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点问题——故弄玄虚地铺垫了那么久，就为了抄个答案
　　“可以。”我答应了，“考试那天我会尽力将答案传给你。”
　　吴长俊闻言笑了，莫名有些傻气。
　　我提醒他：“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消息了吧？”
　　“那是自然。”吴长俊敛了笑，表情也认真了起来，“公主是不是想知道太子殿下去春风南里这件事是否属实”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昨天在春风南里不仅见到了赵英才，也见到了太子殿下。”
　　“但我只见到他进了厢房，是不是真的去招妓就不知道了……”
　　“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依旧没什么表情。我见那老鸨笑成一朵花地送他，也不知道在里头发生了什么……”
　　他一股脑地全说了，但细细品来似乎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吃亏。
　　“没啦？”我不死心地追问。
　　他摊开手，耸了耸肩，“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好像也没什么有用的……”我小声嘀咕。
　　吴长俊笑我：“要想抓到太子的把柄哪有这么容易，我的公主哎，你也太心急了点。”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之味，忍不住翻他白眼，没什么好气：“谁说要抓他把柄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好久，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冲我说道：“你就别骗我了。我虽然不参与你们王室之间的斗争，但我也知道，你和太子不是同母所生，若是他即位，你的地位必定不如现在。”
　　我笑了，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地位什么的，我从来不在乎。”
　　“我的公主哎，您也太天真了。”吴长俊叹气，“别急，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太子新君登基，国家一定不安定。宣国的国境外那么多游猎民族在虎视眈眈，特别是人数最多的千猎族，都想着趁交接之际侵略宣国。那我就要问问你了，新君为了平定战乱，最常用的方法是什么呢？”
　　我想了想，回他：“和亲”
　　“对了！”他拍了下手，“就是和亲。”
　　“玉菱公主是他的嫡亲妹妹，他自然是舍不得的。其他的公主都没到年纪，就剩下您了。到时候您不想去都得去，谁也说不了情。”
　　我皱着眉打断他：“别胡说了，父王身体健在，太子即位至少也得等个十几年，那时候就算要和亲也轮不到我。”
　　“十几年”吴长俊笑了，“我的公主，你可太天真了。”
　　我当他是在暗讽父王身体不好，当即就怒了：“记住你的身份，不要随便议论圣上！”
　　吴长俊见我发怒，反倒笑了起来：“公主你生起气来还挺好看的，比我昨日见的那些姑娘还要漂亮。”
　　我被他话语中的轻薄之意惹到了，甩了脸子就想走。
　　“别走。”吴长俊拦住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耐着性子看他，冷脸道：“还有什么事”
　　“我要告诉公主……”他声音很轻地凑过来，“别把身边的人想得太好了，您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谋出路了。”
　　“多谢你的告诫！”我推开他，“告辞！”
　　还没等我走出两步，却又听他喊我：“公主，还有件事你要不要听啊？”
　　我回头白他一眼，嘲讽道：“收费吗？？”
　　“免费——”他咧嘴一笑，“我就是想说，您要是想出宫，我有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