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立宫墙》莫德散官

21、宣王寿宴（5）

　　殿内一下子陷入一种极其古怪的氛围，丞相和吴将军似乎愣住了，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回答。

　　王后看了一眼父王，站了起来，柔声说道：“既然圣上想和两位臣子商议国家大事，那臣妾就带着其他人等退下了。”

　　“不必。”父王一口拒绝了王后的提议，“在座的都是家人，不必避讳。况且太子和乘风也在，寡人也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那太子和乘风留下，臣妾带后宫众人离开。”王后语气坚决，“后宫不得参政，这是规矩。”

　　父王有些面色不善，冷声道：“王后不必多言，再说就烦了。”

　　王后一怔，勉强一笑，回道：“是。”

　　父王看了她一眼，微微叹气，再度看向丞相和吴将军二人。

　　“两位卿家，有什么看法就说吧。”

　　丞相和吴将军对视了一眼，互相颔首，一齐离开了座位。

　　吴将军率先开口：“今日上朝之时所商议的问题众多，敢问圣上是想询问哪几个呢？”

　　父王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说：“刚刚娇阳公主的事情给我提了个醒，所以寡人想问问你们对于境外一众游族的看法。”

　　此言一出，他们二人都陷入了沉思，我也不禁思考了起来。

　　自从宣国创国至今，境外游族便成了一个极大的隐患。境外的游族势力复杂，很多游族对宣国的态度算不上友好，更多的是忌惮宣国的强大兵力。但也有一些游族选择依附宣国，通过每年的朝贡来获取宣国的庇佑，就像向阳族那样。苏太傅在上课的时候说过，境外最大的游族势力是千猎族。千猎族的族人数目众多，生活的地方大都是雨林和草原，他们也以打猎为生，所以个个都很剽悍。从上次和太子的交谈中，我得知这次攻击向阳族的也是他们。千猎族似乎天生好斗，以侵略他人部落为乐，是个极其危险的族群。

　　吴将军是个爽快人，直言道：“回圣上，臣的看法很简单。臣常年驻守在边疆地区，对这些个小兵小虾再熟悉不过了，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臣有信心，他日要是来犯，臣定将他们连根拔起！”

　　不愧是宣国最勇猛的大将军，说话就是这么有气势且直截了当，听了让人信心倍增。

　　父王赞许地点头，“吴将军这话听着提气，真不愧是我宣国的骁勇大将军。但寡人有个疑问，若是寡人想主动出兵，胜率有多少？”

　　吴将军快言快语，当即回道：“若是圣上想铲除周遭游族，只需告知臣一声。臣手底下四十万大军早就想挑场硬仗打了！”

　　“圣上，万万不可。”丞相突然出声，声音冷静且逻辑清晰，“没有缘由就贸然出兵，恐怕会带来连锁反应。要是周围的游猎民族因此联合起来对抗我国，引得战火四起，人民民不聊生可就罪过了。”

　　丞相担心的不无道理。几十年来宣国和游猎民族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要是毫无理由地进攻他们，难保他们不会因此联合起来。

　　吴将军冷嗤一声，“丞相一介文官，和老臣说不到一起去很正常。毕竟你们文官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哪里打过仗啊？”

　　我担心地看了一眼丞相，吴将军说话含枪带棒，摆明了是看不上他提的意见。

　　丞相的脸色看不出任何不悦的表情，只是固执地坚持己见：“圣上，还请您为黎明苍生作打算。”

　　父王被丞相泼了一瓢冷水，显得有些不悦，说道：“二位卿家意见相左，但都有各自的道理，寡人是无法择出良策了。乘风，太子，你们有何看法？”

　　乘风显然没料到会被点到，一下子愣在那儿了。

　　太子的反应很快，立刻起身回道：“回父王，依儿臣拙见，丞相的考虑确有道理。我国和边境这些年来一直是和平相处，互不侵犯，若是贸然出兵，恐怕会多生事端。”

　　父王点了点头，又看向乘风，“乘风，你怎么看？”

　　“啊？”乘风连忙站起身来，“儿臣，儿臣觉得王兄说得对……”

　　父王看起来有些生气，“只会人云亦云，一点都没有自己的主见，问了也是白问！”

　　乘风平日里懒散惯了，在国学监的时候也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学生。直到今日也只是挂了一个侯爷的虚名，父王从来没有让他参与过政事，一直放任他游手好闲，他能知道什么呀？

　　不过乘风如今这样倒不能全怪他自己，是父王亲手促成的。父王的王位是从他的弟弟手中夺来的，这一点人尽皆知。后来立了太子之后，父王便下了命令——除了太子，后宫中的男子皆不准涉猎朝政，拥有实权，更不准和朝中官员私下联络。

　　这会父王居然还要问乘风的看法？我都怀疑是在故意羞辱他。

　　想到这，我不免有些生气，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忿忿地一饮而尽。

　　突然，坐在我身旁的萧玉菱笑出了声。

　　父王被吸去了目光，问道：“玉菱，你笑什么？”

　　我也一脸懵逼地看着堪堪止住笑意的萧玉菱，不知道这小妮子在搞什么鬼。

　　萧玉菱收了笑，娇声回道：“回父王，刚刚儿臣不小心看见姐姐整张脸都皱着，那模样可把我逗乐了。”

　　搞什么？怎么还是因为我了？

　　父王看向我，皱眉问道：“雨雀，你怎么回事？不开心了？”

　　我刚想回话，却被萧玉菱抢去了话头：“我想姐姐也在想父王刚刚提出的问题，想为父王分忧吧？”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看着她。萧玉菱这丫头在给我下套？

　　“哦？是吗？”父王来了兴致，“也对，寡人记得国学监也会教授此类课程，看来雨雀你在学堂有好好听课啊。”

　　我此刻是赶鸭子上架，不上都不行，只得笑着应了：“多谢父王夸奖。”

　　“那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吧。”

　　父王的话掷地有声，一时之间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把我的酒意都吓走了一大半。

　　吴将军似乎有些不满：“圣上，朝政大事怎么能让女子参与？”

　　母后也站了起来，替我解围：“圣上，雨雀能懂什么呀，您就别拿她开玩笑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父王却突然对母后发了怒：“你看看你生的这一对好儿女！一问摇头三不知，可见你平时都是怎么教育他们的了。”

　　“是，是臣妾失职。”

　　母后教育的失职？你是我们的父王，却从不过问我们的学习和近况。每次出了什么事都怪在母后身上，还真就管生不管养了呗？

　　越想越气，不管了！

　　我冷笑一声，直接对嘴吹了一壶的酒，借着酒意向父王朗声说道：“父王，儿臣还真有些拙见，要是说得不好，您可不要责罚儿臣！”

　　我有些摇晃地离开座位，向父王行了一礼，笑意盈盈地说：“父王！”

　　这一嗓子可不轻，直接把父王给吓得震了一下。

　　“儿臣上课的时候，太傅讲过，宣国境外的游猎民族可达上百支，人口总量不可小觑。虽然他们平日里并无联合之举，但难保被逼急了之后不会一起合作对抗宣国。而我们宣国和游猎民族之间长久以往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宣国创国至今，历代君主从未打破过这个平衡，也由此相安无事到今天。要是父王想逞一时之勇，贸然发兵攻打，那也得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吴将军不屑地打断了我：“你个女娃娃懂什么？你过兵吗？打过仗吗？要是老夫带兵去攻，一定能打个胜仗回来！圣上只会坐拥更大的江山。”

　　“吴将军，您先别急着否认我。”我对他璀然一笑，“我再跟您分析几例，您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边境地区，地势复杂，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就比如说势力最大的千猎族，他们最常在雨林和草原活动。雨林气候复杂，我军士兵不一定能适应；草原视野宽阔，要想突袭更是想都不要想。千猎族族人个个英勇善战，要是正面进攻，我们也未必能占到便宜。吴将军，您跟我说说，您想怎么进攻？”

　　吴将军听完我的话，神色也认真了几分，但还是不服气：“那就先不打千猎族，从其他的旁支小族下手。”

　　我笑了，温声回道：“将军，您这样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下怀吗？您贸然去攻击其他游族，剩下的难保不会为了自保而沆瀣一气，联合起来攻进京都。到时候，您在边境打敌，京都这边的兵力全然不足以抵抗他们的进攻，我们可就危险了。”

　　“这……”吴将军脸色犯难，摸着胡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转头看向父王，得意一笑：“父王，儿臣答完了。”

　　一时之间，全场都陷入了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说得很好。”父王站起身来，“你将敌方形式分析得清清楚楚，还事无巨细地考虑到了京都兵力薄弱的问题，有理有据，寡人实在难以反驳。”

　　“哈哈哈……”父王突然大笑出声，“真不愧是寡人的孩子。雨雀，如果你是男子，这太子之位你也当得！”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弹抛向平静的湖面，一下子激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声。

　　我吓得直接清醒了，双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父王你是不是醉了这话能随便说的吗？

　　一双手扶了我一把，它的主人还很担心地看着我，说道：“小心。”

　　我看向他，因为慌张，话语还有些含糊不清：“多，多谢丞相……”

　　王后的脸色很不好看，她上前扶住父王，柔声说道：“圣上，你醉了”

　　父王晦测不明地与她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回答。

　　“筵席就到这吧！圣上有些醉了，本宫带他回去休息。兰夫人，你也帮本宫扶着点圣上。”

　　母后担心地看了我一眼，连忙站了起来，上前扶住了圣上。

　　众人都站起身来，合声道：“恭送圣上，王后！”

　　等到父王和王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汗濡湿了一大片。

　　乘风快走几步到我身边，一脸担心地看着我，询问道：“没事吧？”

　　我苍白一笑，感觉有些气短：“哥，我觉得刚刚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果然是吓到了，都喊我哥了？”乘风无奈地笑了，伸手替我顺了顺气，“没事，父王也是随口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上，自己吓自己。”

　　“哥，真的吓人。”我抬头看他，气息紊乱，“看来父王真的醉了，居然拿储位在开玩笑。”

　　乘风温和一笑，揉了揉我的脸，温声安慰道：“也许今日父王高兴，多喝了几杯。你刚刚答得很好，我看得出来，父王是真的欣赏你的回答。所以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点点头，勉强回了他一个笑，“时间不早了，你也快些出宫去吧。”

　　“你一个人没事吧？”乘风担心地问，“要不我今晚留宿宫中陪你好了。”

　　“不用了。况且我都这么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乘风拍了拍我的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我走到画月身边，画月扶住了我给我顺气。

　　“公主，我们回宫吧？”

　　我此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于是一下子记起了和丞相的约定。

　　刚刚他扶我一把，按情理我也该去赴约向他当面道谢。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

　　“公主？”

　　“我没事，一会便会回宫。若是他人问起，你随便诌个理由糊弄过去就是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