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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渡我·中 湮灭 ...

  •   不论母亲多么不情不愿,我最终还是去了那所公办初中,进了最好的班。更为讽刺的是,那个女生兜兜转转也到了这所学校——也是最好的班。
      我很高兴,但是又惴惴不安。我永远也逃不出低人一等的桎梏。灵魂的卑贱,不会因为地位的高低而有所改变。我差劲,我不该有这样的命运。——我终是问心有愧。
      开学后,身边同学比以前更加优秀,我的压力比小学大了许多。听说,初中最好的班里我们班是实验班,师资力量最优秀,同学平均成绩也高。母亲说,这是我欠她的。进了优秀的班级,我应该好好学习,给她争口气。我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母亲,这样会不会是揠苗助长。她突然变得有些急躁,打断我说,不会,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我一定能好。
      我一定能好。
      我知道,这不过是我们自欺欺人的鬼话。——可是谁也没有揭穿,一切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正如我们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
      父亲夜不归宿,母亲不再过问;父亲有外遇,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逢年过节,母亲会梳洗打扮,不情不愿地站在父亲身边,笑着向老丈人问好。这时候祖父便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迭声地说他们俩感情真是好啊...亲戚朋友也夸赞,丈夫有钱、妻子有学问,真是幸福的家庭。
      我知道,母亲一定很不喜欢这种场合。因为每每应酬完回家时,她都会发病。和父亲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她的压力也很大。我一直都知道。
      人世间哪有毫无牵挂的人呢。有了牵挂,便会有责任,责任便是负荷的来源。一步步地,筋疲力竭,万劫不复。
      ——可谁也没有停下来。谁也不能停下来。
      大多数人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迎合这个世界的法则。被迫在条条框框里生存,虽然苦,但大家的都一样。谁也不比谁更可怜,谁也不比谁更难过。
      ——整个世界,正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而谁打破,谁就是罪人。

      那个女生真的很优秀。即使在淤泥中,她的光芒也丝毫不会被削减。年级表彰大会上,我都数不清她拿过多少次奖。
      其实我们后来并没有交谈过几次,仅有的几次走廊邂逅也只是点头示意。我想,她应当是知晓我的心理的——我的恐慌、我的屈从、我的怨怼、我的丑恶、我的善良。她当是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一笑置之,并不介意。
      说实话,如果不是我成绩这么差,觉得配不上她,我一定会和她成为好朋友的。
      ——我坚信这一点。

      这样规律又枯燥的生活不知过了多久。我以为我早已麻木,我在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之中丧失了(本不属于我的)荣耀、丧失了信心、丧失了我已少得可怜的自尊。我的心理越来越敏感,魂灵越来越脆弱,任何一点小的打击都能让我一蹶不振。
      我害怕。
      ——其实我不该害怕。
      我甘于平庸。我知道的。
      可是我有一个心高气傲的母亲,一个清高冷淡的母亲,一个急躁易怒的母亲。
      这不是我能选择的。只可惜悲哀的是,我的命运也并不能由我自己掌控。
      就像是蝴蝶效应,开局如此,一眼便能洞悉归宿。
      命运是上天赋予的,渺小的人类其实很可怜,连他们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
      所以,所谓的抗争,比如把我硬塞进各种所谓的“好班”,兜兜转转,最后我的宿命只会有一个。
      多么悲哀。
      我不知道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想过要逃避,但又不忍心扔下我母亲一个人。父亲已经负了她,我不能和父亲一样无情。她该是爱我的——天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可是我忘了,她早已疯魔。
      当第一壶滚水浇下,她就已经成了恶鬼。仇恨、愤怒、失望,种种怨怼交织纠缠,她已然失了智。
      我求她。因为我仍然抱有希望。——虽然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可是当她揪起我的领子讲我推出门外,我便知道,幻梦碎了。
      门外的夜风很冷。真的很冷。
      我的心也是。
      我曾经以为我们俩是患难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在父亲的魔爪下,我们相拥取暖,是互相舔舐伤口的两只小动物。
      现在我才明白。可能是我天真了。
      能忍受这么多委屈而不离婚的女人,若不是爱得痴情,那么便是另有所图。
      所以,我根本不配与她同病相怜。孩子,不过是父母之间的第三者。
      我该怎么办。这世上我曾经以为最亲近的人,到头来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她的心里,只有他的渣男丈夫。
      ——也是,她赔上了自己所有的青春。
      曾经有同学问我,有没有哥哥姐姐。我说没有。
      她颇为惊讶:你妈看上去挺年长。
      我笑了笑说,她晚婚。
      其实,她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我还记得,头发一夜之间变得苍白的她,在熹微的晨光里,是那么的憔悴而惶然无助。
      那一刻,我的心抽搐了一下。有些疼。

      女人啊,有时候真是傻。丈夫外遇,如果想挽回,难道不应该好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让丈夫觉得是自己猪油蒙了心,放着家里的娇花不赏,非要去采桔路边的小野花?母亲这样,是把本来可以引以为傲的美丽容貌一举葬送,最终,却换不来父亲的一个回眸。
      可是也正是女人,才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
      我虽也为女性,却并不傻。我和那个女生聊起过我们的爱情观,她很赞同我,可是眼底却流露出怜悯的悲哀来。
      ——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是渴望爱情的。只不过怕了,再不敢爱了。

      [说起来男孩子真幸运,不论多浪多人渣,做了多少错事,只要有朝一日幡然醒悟浪子回头 ,还是会遇到真心爱他的姑娘。而女孩子,经历几番风雨之后,大多都不想再去看彩虹了。也不敢去了。]

      或许是因为母亲脾气越来越古怪阴郁,父亲对我们母女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有一次午饭的气候他叫我盛饭(父亲一向都是只管吃,不管做饭和洗碗)的时候我答应着,手头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下,没有立刻行动。他等了三秒钟没见动静,当即摔了筷子,走过来就扇了我一耳光。
      一声闷响。我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没有躲闪——也来不及。而且我知道,如果躲闪了,会激起父亲的不满,反而招致一顿拳打脚踢。
      ——是的,父亲信奉强|权|主|义,棍棒底下出孝子。
      向来如此。
      那个女生其实也是,我们上次谈心的时候她说,她父亲形|式|主|义,总是喜欢做出民|主的派头,表面上儒雅随和,但实际上只要有一点出格或是让他不满的地方,他随便找个茬就揍她。
      她说,这种丑恶的嘴脸让她觉得恶心。要打要骂直接来就是了,何必艹|民|主|人设呢。
      “又当又立。”我附和道。

      母亲看不下去过来阻拦,父亲当即破口大骂,说我是她老娘们养出来的小废物。
      他说啊,“我他|妈早就看你不爽了,你当老子瞎吗!一天天就这个|屌|样,看到你我就想揍你。”
      “成绩这么差,你他|妈就是个废物。你能比得上谁啊?谁看的上你啊?!”
      见我愣住,又说:“动,你他|妈给|我|动,再不动老子扇你。”
      我害怕极了,当即转身去拿碗盛饭。转过身的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当我回到餐桌边的时候,父亲正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瞧也没瞧我一眼。
      母亲和我坐下,战战兢兢地吃起来。我觉得,父亲今天格外反常,脾气极其暴躁,喜怒无常。
      一时间气氛很是压抑。我扒拉着碗里的干饭,泪水漫上来,渐渐地,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努力忍住,微仰起脸不让泪水滑落。可是...我做不到。
      一双,四滴...渐渐地,泪水蜿蜒在面颊上,勾勒出两条哀悯的曲线。
      父亲抬眼,我竟从他眼里读出了快感。
      变|态。我暗暗咒骂。以别人的痛苦为快乐的人简直不配为人。更何况,这个“别人”是自己的女儿。
      父亲离席,我才敢放肆地流泪。毕竟,我不愿让他拿我取乐,践踏我少的可怜的尊严。
      母亲皱眉。她不喜欢我哭。她觉得我太脆弱,这样很丢人。
      她说:“他这是为你好啊...”

      “你好不好我真的没什么可以炫耀的。”

      “你太玻璃心了,别人一说你不好就受不了。”

      我真的很伤心。不是因为被骂成绩差。我早就习惯了。
      我真正哭的,是他轻蔑我的样子。亲人,我的父亲,轻|贱我,肆意凌|辱着我少的可怜的尊严。
      或许吧。我太脆弱。可是,我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而已啊。难道这是一个女孩子应该经历的生活吗。
      曾经我跟同学聊天的时候一个女生说,她从小没被家长打过。其他女生也纷纷附和她。——除了我。
      她们很惊讶。在她们的印象里,父母都应该是温柔的、循循善诱的。
      我笑了笑,说我们家家教严。
      ——我不想被看作异类。虽然我的成绩与这个班格格不入。(不过好在,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关系生。)

      我哭着问母亲:“你难道真的觉得我一无是处吗?”
      她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简直想不出来你有什么好。”
      碎裂的声音。我听见了我的魂灵碎裂的声音。——也一并带走了我最后的良知与善念。
      我想,童年那个心软的孩子,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渡我·中 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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