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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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
战火一瞬间就染了，而革命烟火同样也有一个苗头，即刻就成星火燎原之势。可如此这般，整个中国背的依旧是国耻，伤的是依旧国人，死的是整个国家的尊严。
这几年，所有的事都背上了更重的东西。
偏偏今夜林庄，有喜事，是嫁人的红事。
所以一整天都有人敲锣打鼓，红鞭炮响了又响，非常热闹。何春站在门前拍了拍手，怕是太吵了别人也听不清他说话，于是他把人都交代到门后的长廊外。哪个人负责哪个院子事他都说得非常清楚，现在他同方情正式分开西院和东院，两人是林庄齐名的大管家。
还有林庄的人都知道，方情的眼瞎了一只，人也魔了一半。
三年前，方情同林天语去广州做了一次手术，取下一边眼睛的角膜换到另一边，所以现在能见着东西的就一只眼睛，而这只眼睛也只见得到黑夜，白天再也无缘。同样也是三年前，何春和林天佑再次回到林庄，可在大多人眼里何春还不如不回来，不然也不会变得如今的模样。
“从前小少爷和春儿的关系可好了， ...现在，哎。”孙长丁拿着扫帚站在门前，何春一说话，他就叹气。他叹的还不是何春和林天佑之间的关系，而是现在何春的模样。那人早变了，以前那张活泼圆顺的脸现在却是面黄肌瘦，眼下有很深的阴影，还有瘦到骨头都能一根根见到的手指。孙长丁只要一看着就打哆嗦。
不过虽然自己不成人形，但何春对下人是一等一的好，跟方情比起来，一个是阎罗一个就是王母娘娘。但他越是这样，心疼他的人就越多，不止孙长丁一个，很多人也都想对林天佑旁敲侧击。...可光说有什么用，两人心结总是结在一起根本分不开。何况现在林天佑大多数时间都住在洋人街那边雨花石的公馆里，很少回庄。只有何春还住着他的院子，一个人进一个人出，冷冷清清的看得人难受。
因为能干，林老爷对何春的脸色也比以往和善了，不过始终不顺眼，有事没事都给那人刁难。比如今日都知道小少爷娶媳妇过门那最难受最尴尬的肯定是何春，可林老爷偏还让何春在院中张罗，从安排人做事的杂事到接待来客，整个院子几乎四处都能看见何春的影子。
别说事隔三年，就是三个月人都有变化。何春在这里呆了三年，身子板挺直了，说话不打结巴，脑子似乎比方情还能转的快，穿梭在人群中的脚步如飞。可是那张爱笑的脸却再也不笑了。这三年来，林庄里没人再见他笑过，就是撇嘴也没有。
“钉子叔，哎，..我觉得那事八成是老爷看不顺眼。你看小春哥和小少爷都是带把的，你说两个带把的在一起算什么啊？”有人从身后抵着孙长丁的腰说话，一边说一边叹气，完全不知道何春已经走过来站在两人侧边听着。孙长丁着急了一身的汗，但身后的人却全然不查，还替何春抱不平，“两个爷们又怎么了？那还不都是人，吃喝拉撒一样，又不是妖怪，省得这么排斥？我说这媳妇肯定是随便塞的，哼，你说是不，钉子叔。”
孙长丁虽然在心里连连应声，但看着何春就是屁也不敢放，好在那人不计较，轻轻笑了一声便拍着他的肩膀走了。走虽走，那脸色却难看。
虽然这是向着自己说的，但何春听在耳里就像有人用刀戳着他的肉一般，特别是那句小少爷的媳妇，犹如林天佑本人在扇他耳光。
曾经两人间说过的什么话，每一句何春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晚他躺在床上都在念在想，可是自己和他还是越走越远，到现在见面的时候说生疏是好听，形同陌路是难听。
而且今日林天佑要娶的媳妇他也是见过，在林庄和私下都见了好几次。那是四夫人给林天佑找的闺女，人漂亮规矩，家世还不错，正所谓门当户对。林天佑也没反对，当下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这门亲事，那天何春在客厅里见他点头，心里面的眼泪花儿却不停地掉。只有表面上还是咬唇仰头，雄赳赳地从林天佑面前走过去。
才出了院子就刷白一张脸。
眼下何春听着满院的喜庆声音，他想快步走过去到清净的地方，可这院里无论都到那儿都躲不过，尤其是林天佑，今天的新郎官，他们迟早得见面。
“何春。”
何春闻声回头，林天佑穿着黑马褂围着大红花站在院落里。何春咬唇看他走过来，心里酸水直冒，这未免也太早了。
“你一句话。”林天佑低头点烟，皱眉抽了一口说，“要不要跟我走？”
“不走。”
何春连考虑都没有，转头甩了一句回给他。
“你狠。”林天佑丢掉烟头，走去把他抱住，低头咬着好多天都没有碰过的嘴皮子，磨得有点狠了地说，“三年了，你到底要怄气到什么时候，你不高兴就说啊，我娶那婆娘你肯定心里天天难受，你就舍得让自己这样？”
“我舍得。”何春拉开林天佑的脸，抬头眯眼把那人的衣领揪着，“什么婆娘，娶个闺女回来就好好待他。”
“你要我好好待她？你逼着我娶他还要我好好待她？！”
本来听了这话何春应该生气，但没有，他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有事好好说的模样看着林天佑。
“我逼你？”
“不是你是谁？是谁把她往我这里推，是谁在人前说我老大不小是时候成家了？啊？”林天佑抬手真想揍他，但也忍了，因他知道这巴掌打下去痛的是皮，伤的是心。而且何春也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林家小少爷，只有两人在场的时候是不能装的。
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大意不得，每次交谈的时候都兢兢绊绊，林天佑心里气得受不了，怎么这个道理何春就是不懂。
“若还不成家，外面的人就会怀疑。”何春背过身去，他不想看林天佑的脸，尤其是看到脸上那颗痣就来气。
“这一两年...我可以.....。”林天佑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一两年？这仗一两年打得完吗？要是三四年后还是这样，是个人都会起疑，到时候你还说自己是林家小少爷，你有什么底气？”
“何春！就这一年，我答应你就这一年，明年只要一开春我们就走，去哪儿都没人找得到。”
“去哪儿？！”何春回头，他想大声吼可是不敢，林装隔墙的耳朵太多，他不敢大声说话去害了林天佑。他只能咬牙忍着眼里不争气的东西。
可是这个时候林天佑又一次语塞了。何春问他去哪儿，他回答不了。眼下四处都在打仗，北边，东边，南边，西边，沦陷的城市越来越多，整个国家就快要碎了。
...连国都没有了，又该去哪儿找一个家？
“看吧，你答不上来。”何春低头，拍拍林天佑的肩，“你听我一句，娶个媳妇多少能帮你掩着，...那个姑娘我也说好了，这几年一过，仗一完她就自由了。”
“何春。”
林天佑抓着何春的手，很紧，任何春怎么瞪眼都不放手。可他又穿了这身新郎官的衣服再跟个男人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让人看了肯定说闲话，风言风语一多林天佑的身份还是危险。
何春偏头眼泪下来了。
“我怎么愿意让你娶人进门？你说我不懂你在做什么重要的事，但你同样不懂我是怎么在想你，这几年我们见面都少成了那样，我又担心你出事，...你回来还不给个好脸色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说着何春越发的委屈，嘴角一歪就模样难看地呜呜哭了。林天佑想他已经好久没见那人笑过，这次一来又哭，...怎么看都是自己不对。林天佑觉得也该逗那人笑笑，不然待会儿娶婆娘回家自己也得马着个脸拜堂。
林天佑身手很不识实务地哈着何春的胳肢窝，那人皱眉一把把他推开，好气之余只是好委屈，完全没有笑的意思。林天佑看了只能挫败地低头。
“滚开！”
何春扭头丢了一句话就从院里出去。
林装办喜事还有太多的事要忙，他想要是忙起来就不会觉得烦了，这也是个好方法，而他也愿意相信林天佑一次，那人说一年，就是一年。
要是一年后还不能走他就是把林天佑敲晕也要拖上船，就算那个时候国家乱成了一团糟，何春也还是相信，天下之大总有两人苟且偷生的地方。
他何春只是一个市井小民，从小收拾尸体长大，生死见得多也丝毫没有享着点儿福气。他不管什么国和家，他只想好好过几年，当然更不想这时候林天佑出去拼命，等老了就没人陪着他。这仗是外面的人要打，由不得他，但他可以选择淌不淌这浑水
娘常说一辈子的春去春来少得可怜，迷迷糊糊很快就没了，到时候老了，听不见声音，咬不动饭菜，年少时求的事也记不住了。何春觉得他前半辈子活得糊涂，得过且过，所以后面才更要好好活，还是该相信林天佑做完了事就会来陪他。
一年，何春靠着林庄贴了红皮的柱子想，这一年还有三百多天啊。
而且尤其今天最难熬，他只要一看着林天佑在人前装出的笑脸，那心里就酸。
“何春。”苏一白做在他旁边的位置，大红色的酒桌上不能扫兴，他只能在下面悄悄碰着腿说，“脸臭得太明显了。”
“我知道。”
何春回头看着他，一副死也不要强颜欢笑的模样。
“哎哟，我就知道今天有人得做脸做色。”身着高领旗袍的四夫人从身后出现，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一桌的人都知道是说何春。
何春瞪圆了眼睛看着七老八十浓妆艳抹的老妖婆。
“夫人。”方情起身向四夫人走去，伸手掺上那人，“您今天高兴就该把那高兴气儿带着。”
说罢，他用一只还好使的眼睛看着何春，想说的话似乎就已经说了。虽然何春跟方情是合不来，可两人却有一般人少懂的默契，经常一个眼神便懂。
就像现在何春也看了看方情，随后转头的时候虽不说嬉笑颜开但脸色也不算难看。
“方情。”林天语也从桌边走过来，接过方情手里喝得有点上心的四夫人，“你去张罗，我带四妈去里屋醒醒酒。”
“呵呵，好好的啊。”四夫人摇晃了一下还不原意走，林天语死拖着才拉得开。
何春礼貌性地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四夫人那人好好说来并不是个恶人，只是有时候人逼急了为了自保就会做些不择手段的事。俗话说来狗急了还会跳墙，那何况是人。
只不过有一种人是谁也不懂的，没人逼，没人迫但他就是会觉得不安全，处处想着怎么害人，怎么把身边所有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全处理掉。...那种人就是方情，像他那种日日都走在黑夜里面，自怨自艾，总是觉得身边有鬼怪其实他自己才是。
做人若成了那份上，就不是可憎而是可怜了。
何春看着坐在对面的方情，那人举杯朝他敬酒。何春手里的这杯酒就没吝啬，可是小猫含血含泪的仇他始终记着。
“恶有恶报。”
这是何春重回林庄后对方情说的第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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