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90、第九十章 (2014年 勐拉)

　　红山河谷内的峡谷狭窄幽深。李翔走在潺湲的溪水河畔，脚底清凉，左右两侧陡立的涯壁之间只有5米宽的距离，相向对峙的姿态直插云霄，他仰望光溜溜的涯体，心中纳罕，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绝境进行交易呢，这个地方虽然人迹罕至，但要想逃出如此陡峭的山峦，除非腋生两翼，腾空而起。

　　两人走了差不多七八分钟，小伍觉得心里没底，问道：“这也太深了，到底在哪呢？”

　　李翔停下了脚步，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阿发的电话，等了两声，对方接起了电话。李翔抑制住兴奋的情绪，平静问道：“请问你们已经到达红山河谷了吗？”

　　阿发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片刻，说道：“是的，你们进入峡谷，步行大约10分钟，在溪水消失的位置，有一块开阔的谷地，你们向西走大约30米，有一颗粗大的黄金樟，就在那里会面。”

　　李翔和小伍重又提着箱子走了两分钟，忽然，脚下的溪流逐渐干涸，河床里填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李翔觉得这是泥石流掩埋河道壅塞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小伍指着太阳偏西的方位道：“看，应该就在那里。”

　　李翔顺着小伍手指的方位，在一片野蛮生长犹如人高的蒿草后，看到一棵顶着浓密华盖的黄金樟树。两人突然紧张了起来，攥着箱子的手愈发的收紧，泌出粘稠的汗液。

　　两人一边拨着杂草，一边蹒跚地走向樟树。两人还未走到樟树下，就听到巨大轰鸣的噪音愈来愈近，振聋发聩的声音令两人彼此听不见说话的声音。终于，两人走近了樟树，高大的杂草突然消失了，眼前出现一个高速旋着螺旋桨的直升飞机，通体墨绿色，在草丛的掩护下，不是很显眼，只有阳光直射处闪着金属的光芒，很明显，它刚刚降落到地面，飞机头顶的螺旋桨凭着惯性还呼呼作响，但声音逐渐弱了下来。等飞机停靠平稳后，机舱的前部右边的舱门打开了，巴颂从舱门里走了下来。

　　李翔抬眼仔细观察那飞机，应该是4人座”雷神”系列的民用直升机,也就是说飞机里除了驾驶员，应该最多还有3人，所以他感到几分放松，但令人棘手的是，他们似乎是乘坐直升机来的，特意找了这个人迹罕至，又有空地的特殊地理位置进行交易，如果把钱交给他们，一旦让他们上了飞机，就很难抓住他们了。他知道，这附近的草丛或山崖后面应该已经埋伏了很多军人，但突然生出一架飞机，还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巴颂不会讲汉语，他讲着泰语，很显然，飞机里应该没有那个阿发。

　　小伍翻译道：“他说就在这个地方进行验货和交易。”

　　李翔问道：“那货在哪呢？”

　　巴颂站立未动，朝飞机驾驶舱招了下手，一个年轻人从机舱里下来，怀里抱着几个黑色编织袋，一次没搬完他又返回，一共来回搬了三次，才全部卸了货。

　　李翔推测，飞机里还剩下一个不确定的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尼坤，他竟然都不肯露面，看来是十分小心。他灵机问道：“我们是随机抽查呢，还是允许我们逐一上秤称重呢？”

　　巴颂顿了下，转身挪步，走到了直升机的舱门口，躬身似在征求意见。

　　这时，李翔更有信心确认，尼坤就坐在飞机上。

　　巴颂确认完，走了过来，冲着小伍哇啦哇啦说了一通。

　　小伍翻译道：“他说里面每小袋的品质和规格都是一样的，所以抽查的时候对每小袋进行称重和纯度检查就可以了，不用每袋称重，如果那样时间就太长了，恐怕太阳就落山了，这样很不安全。”

　　李翔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他点了点头，巴颂见他点头，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李翔明白他这是让他们开始验货。

　　李翔和小伍分别用匕首拉开每个尼龙袋不干胶的封口，分别掏出几小袋，两人各自嗅闻，里面全部是白色的晶体，应该都是□□。然后李翔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只精准称，依次称量，份量误差都不是很大，基本每小袋里装有100克的□□。前前后后，两人忙乎了将近半个小时，逐一抽查验货完。李翔笑着点头道：“合格，已经验证通过了。”

　　巴颂耐心等候着，听小伍翻译完说验货完毕并通过。他高兴地裂嘴笑了，然后问道：“可以让我们验钞了吧？”

　　李翔和小伍默契地互视一眼，然后各自拿出皮箱靠了过来。李翔先打开了他的箱子，展开箱盖，露出的是绿色的美元。巴颂走过来去接箱子，李翔突然就朝天开了一枪，这枪其实就是通知埋伏的人员行动的号令。

　　巴颂即刻松开了扶箱的手臂，警醒地去拔枪，李翔和小伍也同时拔枪，分别朝巴颂开了两枪，一枪打中了巴颂的大腿，一枪打中了巴颂的左手腕。巴颂踉跄退却，朝着飞机一瘸一拐地奔去。

　　雷神直升机上的人已经发现了异常，雷鸣般的螺旋桨突然骤响，将周边的野草搅得细碎翻飞，就像一台大型割草机。

　　这时，从远处的山谷里漫出一股股的军人，李翔看到林将军的勐拉军人，还有一支是中国的特种部队小分队，一共七八人，但个个勇猛精悍，转瞬间就将直升机团团围住。

　　雷神飞机时不时放出冷枪，但火力既散又弱，并不足以构成太大的威胁，飞机渐渐腾空而起，距离地面有两米多高。巴颂双手把着直升机放下的一截软梯，忍着痛楚向上竭力的爬升，巴颂接连又吃了几颗子弹，但他死死地扣在仓门口，就是不肯松手。

　　这时，飞机已飞离地面5~6米高了，巴颂还悬挂在软梯上，苦苦支撑，尼坤从后舱门伸手去抓巴颂的手，被一个特种兵的狙击枪打中了手臂，巴颂稍一松懈，从高空中坠落而下。特种队员用高火力狙击步枪朝着飞机的油箱连环猛烈射击，不一会儿，飞机就冒了烟。

　　李翔对小伍说：“飞机起火了，尼坤他们有可能会跳伞逃跑。”李翔话音刚落，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火球燃烧了起来，火球瞬间从涯壁上滚落而下，最后落在一片杂草堆里，火苗仍然蹿得老高，剧烈地燃烧着。原来刚才失去控制的直升机撞到了陡峭的涯壁上，引起了爆炸。

　　地面上所有的军人和特种小分队的队员均向后撤退了几十米，李翔和小伍快速跑到巴颂跌落的位置去看，巴颂已摔扁了，七窍溅溢着红黑的血迹，混着白色的脑浆，一片混沌，乌青的眼珠也突了出来，死像十分可怖，李翔进行了现场拍照和检查后，让人用裹尸袋拉走了。

　　李翔走到小分队队员面前，分别与他们握手，感谢道：“大家都辛苦了！”

　　带队的队长一脸惊喜道：“没想到我们的同志早就深入虎穴了，真是敬佩啊！今天这毒枭应该全包圆了，本来想抓活的，看来毒枭就是毒枭，哪那么容易活着让抓住，既然活的抓不住，那我们就要死的。”

　　李翔心想这可能是勐拉政府和曲队早已确定好的行动目标，勐拉政府是铁了心要彻底清缴毒贩势力，决心可见一斑啊。

　　林将军的部队收缴了所有的毒品，李翔和小伍拿回那两只箱子，里面的美元其实大部分都是白纸，只有上面一层是美金。

　　这时，李翔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曲队，接通说道：“曲队，收网了，一个活的都没有，看来也不用审了。”

　　“你赶快来勐拉警察中央局一趟，A组掩护人员还有5个幸存者，你可以问问他们。另外，那个张向忠也还活着，我见到他了。”

　　李翔高兴得按捺不住，笑道：“真的啊，他真是命大，我还以为他被炸死了呢。”挂了电话，李翔和小伍开着汽车直奔勐拉中央警察局。

　　……

　　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旅店里，李翔见到了张向忠，他明显被区别对待了，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他的伤都是皮外伤，不算严重。

　　太阳偏西，窗外的夕阳在白色的墙壁上拉出几道橘红的光影。

　　张向忠见李翔进来，赶忙坐起，被李翔按在床头，亲切道：“向忠哥，你好好休息，伤都处理过了吗？”

　　张向忠说没什么大碍，转而问道：“今天行动怎么样了？”

　　李翔看得出张向忠迫切地关注着行动的结果，他坦然道：“向忠哥，以后你不用担惊受怕了，尼坤和巴颂都死了。”

　　张向忠听闻，惊得瞪大了他狭长的双眼，然后嘴角放松地抽动了一下，像是一记微笑，转而又消失了。李翔看得出他心态十分矛盾，过去八年多的岁月在他身上落下了深深的印记，他不能完全理解张向忠的处境，但至少目前他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了，并且可以从尼坤的组织里抽离出来了。

　　李翔试探地问道：“你未来打算怎么办？”

　　张向忠的复杂心绪确实不是李翔所能理解的，他毕竟曾经受过尼坤的恩惠，给了他身份，娶了尼坤的妹妹，有了自己的产业，这一切都是仰靠着尼坤。但尼坤针对他的死亡计划也促成了他的背叛，他本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造成今天的局面，他内心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他就觉得冥冥之中，一切都像是造化弄人。

　　张向忠终于开口，语气透着果决：“在泰国，我还有妻子和儿子，我还是要回泰国，为了他们，我要更加努力地工作和生活。”

　　李翔清楚张向忠已加入泰国的国籍，所以只要张向忠不踏上中国的领土，中国警察也就没权抓他这个通缉犯，更不能引渡他回国。李翔语重心长道：“向忠哥，如果你回国，我还是要抓你的，法律是无情的，一码归一码，鉴于你的合作行为，可以帮助你减刑，但是不能免责，况且你的案件至今还是个悬案，只有你归了案，才能公正地伸张正义，国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不法之徒。”

　　听闻李翔的一番话，张向忠望着李翔铁面无私的脸，就像见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徽，内心是无比震撼的，他被冰冷的法律庄严地宣判——今生今世都不能重回故土了，最终，他失落苦楚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