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63、第六十三章 (2011年 洛杉矶-蒂华纳)

　　泰桑窝在沙发里睡着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唤醒了他。

　　他睡眼惺忪地拿起电话，接通后，听到利萨弟弟的声音，懒洋洋地问道：“Howard，你是告诉我钱已经凑齐了吗？”

　　沈泓渊平静道：“差不多了，我是和你约明天出发的时间，明天11:00，你开车到Mozza等我，咱们吃完午饭就出发。”

　　泰桑听完肝火旺盛，再也忍不住了，从沙发上弹起，咆哮道：“Howard，你听好了，钱根本就不解决问题，我那天可能没讲清楚，那帮毒贩要求换人的条件就是1公斤的毒品，你就别瞎忙乎了。”

　　电话的那头，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了十分笃定的声音：“好啊，那我们就提供1公斤的drugs.”

　　泰桑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语气变得轻柔：“Howard,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从不开玩笑，记住明天中午11:00 Mozza见。”说完，沈泓渊挂断了电话。

　　泰桑倏然间平静下来，梳理着思路，缓慢地坐回沙发，他想到，Howard也就是一个学生，连交学费都困难，肯定没钱去买，而且短期内，他不可能有渠道购买到这么大计量的货，唯一的可能就是……泰桑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越笑声音越大，后来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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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中午，沈泓渊和泰桑在披萨店见了面。

　　泰桑心情不错，主动向沈泓渊打招呼：“Howard，来多久了？”然后坐到沈泓渊的对面。

　　“刚到。”沈泓渊平静应道，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泰桑端详他一番，上身米色的T恤，下身深蓝色的西裤，脚上踏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斜挎着一个黑色尼龙包，小巧轻便，但肯定能装下1公斤的货。泰桑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人心思缜密，气度和心理素质俱佳。

　　“Howard，这趟可能会很危险，我一人去就可以了，你还是在家里好好呆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哥哥交代？”泰桑极力劝说沈泓渊留下。

　　“我必须去，我要亲眼见到他。”沈鸿渊语气平静而坚决。

　　泰桑与沈泓渊目光对视，他从沈泓渊的眼里看到了疑惑和倔强。泰桑觉得Howard并不完全相信自己，Howard极度渴望揭开真相的面纱，像这样意志坚决的人，他恐怕劝不住，于是，泰桑妥协了。

　　午饭后，二人驾车上路，一路畅通；二个半小时后，顺利抵达墨西哥入境口。

　　警察依然形同摆设，未做任何检查。

　　二人顺利入境蒂华纳。

　　泰桑凭着记忆，在下午三点半，终于寻到了那座荒凉的茅草屋。

　　泰桑停车，摇下车窗，一股热浪即刻扑面而来，一眼望去，白天这里依旧是荒无人烟，光秃秃的山头上孤零零地长着几颗仙人掌。泰森打开车门，从车内下来，沈泓渊纹丝未动。

　　泰桑走近茅屋，在窗前挥了挥手，由于外亮内暗，根本看不清屋内的人，他刚要敲门，门开了。

　　一个青年站立在门口，泰桑一看，这不是迭戈吗？他还没下岗呢。他开心笑道：“你好，迭戈，还认识我么？”

　　迭戈绷着脸仔细辨认着，忽然似想起了泰桑，微笑道：“哦，你前两天半夜从这里走的，你叫……”

　　“我叫泰桑，我说过三天后还要回来，我今天又来了。”泰桑乐滋滋道。

　　“你今天为什么回来？”

　　“你帮我赶快联系下，我有个兄弟还在这里，我今天是来换他回去的。”泰桑直言道。

　　迭戈听完，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我是迭戈，这里有个叫泰桑的亚洲人，他说来换他的兄弟，请帮助问问，后面怎么安排。”

　　“……”

　　“好，那我让他先等一会儿。”迭戈说完，挂断了电话。

　　泰桑望穿秋水地瞪着迭戈。

　　“你听见了吧？他们让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会有人带你们走。”迭戈进一步解释道。

　　这时，沈泓渊也从车里下来，朝着茅屋走来。

　　“他和你是一起的吗？”迭戈警觉地看向朝这边走来的沈泓渊，扬了扬下巴。

　　“哦，是的，我们一起的兄弟。”泰桑赶紧打消迭戈的怀疑。

　　“你快下岗了吧？”泰森没话找话地套近乎。

　　迭戈笑了：“这才到星期三，我周日晚上才能下岗呢。”

　　沈泓渊在泰桑身后站着，半天并不说话，审视地观察着周围。

　　这时，沈泓渊发现远处蜿蜒的山道间，尘烟四起，一辆绿色的越野车破尘而出，在阳光下清亮耀眼地移动着，车身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茅屋旁。

　　迭戈从茅屋中走出，向越野车靠近，他用西班牙语与探头的司机说了两句，然后越野车里就下来三个年轻人。迭戈转过脸对着泰桑和沈鸿渊，帮助翻译道：“你们必须被蒙眼绑手，才能被带去见你们的兄弟，你们明白吗？”

　　泰桑别过头，看向后面的沈泓渊，沈泓渊与他平静对视，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轻轻点了点头。
　　那帮人过来上下搜身，没发现任何武器或危险物品，然后将他们从后面绑缚双手，用黑套子套住头，最后，推搡他俩上了绿色越野车。

　　两人坐在车里，在颠簸的山路上震荡着，由于他们手被绑着，眼睛也看不见，一个急坡下降，两人的头生生撞击到车顶上，疼得他们呲牙咧嘴。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汽车停了下来，他们又被推下汽车，两人跌跌撞撞地被推到一个有门槛的屋子里。沈泓渊即刻感受到炙烤的光线从头顶消失了，反而嗅到闷热潮湿的味道，他猜想他们应该被带入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他们站了两三分钟，然后听到有很多人从入口进来，因为听到周边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但听不大懂。后来他们感到有人走过来松开了他们的手臂，最后被除去了头罩。

　　沈泓渊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高大宽敞的建筑里，既像谷仓又像马厩，这建筑全部由粗大的木料构建而成，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高大的门，房顶是斗拱的样貌，在顶部依次开掘出一些小天窗，有限的光源就从天窗照射进来。

　　正值下午四点左右，阳光犹在，地面上被投射出许多光斑，从天窗至光斑的直线距离形成数条肉眼可辨的光线，就像黑暗里打出的激光束。

　　沈泓渊看到对面站着一群人，站在最中间位置的是一个长着八字黑胡，黑眼球，黑头发的中年男人。

　　泰桑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道：“下午好，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那八字胡中年男人随即应道：“嗯，你效率很高啊！货带来了吗？”

　　泰桑到现在也没见过那货长什么样，莫名心虚，但嘴上强做自信道：“是的，当然！”然后他就看向右后方的沈鸿渊。

　　沈泓渊突然张了口，操起他流利纯正的英语，不卑不亢道：“下午好，既然我们是公平交易，那必须要互看交易的实体，你们要看货，我们也要看到人，这才是公平交易的前提。”

　　泰桑这才意识到目前还没看见利萨，附和道：“对，我们也要看人。”

　　中年男人抬眼重重地盯了眼沈泓渊，并未生气，似觉合理，向旁边的人挥手，说了句话。不一会儿，从大门口晃入三道黑色剪影，“哗啦啦”的声响从人群后传来，未见其人，但闻镣声。

　　沈泓渊的心抽紧了起来。

　　镣声渐进，人群中间分开一条道路，三道影幻为三个清晰的身躯，两个墨西哥人押着头套黑罩，脚戴镣铐的张向忠走了过来。一个墨西哥人将张向忠的眼罩除掉，露出他憔悴塌陷的眼窝，嘴角残存受伤的印记，头发乱蓬蓬的，只有那粗重的眉毛还显得英气犹在。

　　沈泓渊见到并无大碍的哥哥，确认他还活着，心中稍感慰藉，但又看张向忠这凄惨的样子，心酸也涌了上来，他平静的脸不禁抽动了两下，目光闪闪地看着张向忠。

　　张向忠也看清了对面站着的泰桑，又发现了沈泓渊，突然情绪有些激动，脚底的镣铐凌乱地响了几声，被旁边的墨西哥人给摁住了。他显得愤怒，克制地站在原地，将目光移开沈泓渊的脸。

　　“现在可以看货了吧？”八字胡中年说道。

　　“好。”沈泓渊同意道，随即动手拉开随身携带的黑色尼龙包，从里面掏出一只白色的小盒子，然后说道：“我这里一共有四盒，每盒250克，你们可以随机抽取验证。”

　　一个扛枪的墨西哥年轻人过来取了盒子，递给了那个八字胡。

　　八字胡递给旁边一个瘦黑的男人，歪了下巴。就见那瘦黑男人接过盒子，用一只小刀裁开用胶带密封的开口，打开后他递到八字胡面前过目，两人互相对视，然后点了点头。

　　瘦黑男人，从袋子里取了一个透明的玻璃壶，里面装着水一样的液体，就像水烟袋，他从盒里取了一块，放到玻璃壶下方，然后用打火机打燃了什么，没过十秒，就从透明的壶里汩汩生出烟来，笼罩在壶内水层上部，瘦黑男人张嘴在玻璃壶伸出的长颈处，深吸一口，逐渐放松肌肉，脸上漾出一副飘飘欲仙的神情。

　　沈泓渊和泰桑看着有点懵逼，尤其是沈泓渊，他虽然知道这东西的理论功效，但从没亲身见过服用它的效果，而且这东西是出自自己之手。

　　张向忠更是一脸震惊，他不明白为什么是沈鸿渊拿出那些货，而不是泰桑，他感到很心焦。

　　瘦黑男人享受过后，显得神清气爽，像是换了个人，精神振奋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清亮了，他边看烟壶边对八字胡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八字胡的脸上现出颇为吃惊的表情，然后用他西班牙腔的英语说道：“嗯，我们已经抽验过了，这是批合格的货，请把那另外三盒也交过来吧。”

　　沈泓渊突然发声：“可以给你们剩下的货，但人也要同时交给我们，这才公平。”

　　八字胡让人给张向忠解开了脚下的镣铐，但手上的还未解除，他说道：“我知道这家伙有很好的身手，我们单个的兄弟根本拿不住他，所以，只要你把货都交了，我们就放人，否则你们还是被动的，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沈泓渊无奈，确实像八字胡所说，对方就是真想耍赖，他们人单势薄，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他无奈地点了头。

　　刚才那个墨西哥人又过来取走了剩下的三盒，送到那瘦黑男人的手上。那男人依次划开剩下的三盒，用目光扫了一遍，点头笑着说了什么。

　　泰桑和沈泓渊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了，他们应该马上会放人了。

　　八字胡突然绷起脸问道：“这货你们是从哪搞到的？”

　　泰桑和沈鸿渊互相看了一眼，感觉这话锋不对，泰桑赶忙应道：“这个……我是从洛杉矶的一个酒吧里跟人买的。花了3万美金呢。”

　　八字胡显然并不相信，语气变得嘲讽：“不要骗我，美国市场，我们很了解，货源渠道也很清楚，很明显，你的货和别家不太一样，货到底从哪来的？”

　　泰桑低了头，用眼斜瞟了一眼沈泓渊，然后就不吭声了。

　　沈泓渊呆立得像根钉在地上的木桩，一言不发，他不想承认这货是来自于自己，从心底他都不认同。

　　张向忠傻眼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们不说，我就不能让你们走，不仅不能带走你们的兄弟，连同你俩都不能走。”八字胡忽然声色俱厉起来。

　　泰桑气愤道：“你他妈的说话不算话，说好的条件，随便就更改，你这种人是怎么在道上混的？”

　　沈泓渊仍旧默然，不吭声。

　　张向忠突然激动起来，由于解除了双脚，他忽地就冲了过来，所有人都警觉起来，人群发出骚乱，门边响起“砰”的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怔住，就见门外进来三五个人，前面一个身材高而匀称的男人走了进来，等他走近八字胡时，众人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

　　“达蒙，你这是在干什么？”八字胡惊异地问道。

　　“我刚得到古斯曼的指示，他让你尽快放了这几个泰国人。”白人用碧蓝的眼睛望着八字胡。

　　“……”八字胡沉默半晌，点头同意，冲人说了句什么。

　　押送张向忠的墨西哥人把手铐也解除了下来。

　　那白人款款走到张向忠的面前说道：“这次算个误会吧，请向宋帕先生问好。”说完他微笑地挥手道，“我派人送你们离开，不过老规矩，还是要缚手戴眼罩，请理解这个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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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又被送回那座孤独的茅草屋。送他们的汽车绝尘而去。

　　泰桑冲过来扶住张向忠的双肩，仔细端详，激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破音道：“兄弟，你没事吧？这三天我觉得像过了三年，太他妈的煎熬了！”

　　张向忠看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动容道：“对不住兄弟，让你劳财伤神了，有你这样的兄弟，我感到很幸运，我知足了。”

　　“哪啊！最后救你的还是你亲兄弟，我也就是跟着瞎着急，还差点出了别的岔子。”泰桑爽直道。

　　沈泓渊一听心揪得像团麻，他走过来，蠕动了两次嘴，什么也没说，身体却主动靠近，紧紧地抱住了张向忠，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没事就好，我想让你回家。”

　　张向忠听闻弟弟的话，眼泪就掉了下来，兄弟俩拥着，张向忠心中既痛又酸，还有丝温暖，温存了片刻，他拍了拍沈泓渊的背说：“好了，没事了……你看，我好好的。”

　　沈泓渊红着眼睛从张向忠怀里恢复了站立的姿态，侧身回避地抹掉眼中的泪水。

　　三人驾车，飞驰在返回洛杉矶的高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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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之日，沈泓渊将张向忠和泰桑送至登机入口，三人挥手告别。

　　张向忠的身影从沈泓渊的视线里消失了。

　　沈泓渊将视线转向大厅玻璃外蔚蓝的天空，他希望这不堪回首的三天犹如过眼云烟，昨日的迷雾已化作尘埃，沉寂心底，他渴望崭新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