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华泱

204、番外十三：紫宫囚徒（7）

　　都好起来了。又是一天阳光明媚的清晨，塞巴斯蒂安满足地想。

　　顾煊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还没有从梦中苏醒，门外，康斯坦丁敲着门，探着小脑袋：“妈妈醒了吗？我想去吃早餐。”

　　塞巴斯蒂安朝他招了招手，康斯坦丁就小步跑过来，轻轻戳了戳顾煊的脸。

　　“别闹。”顾煊含糊地喊了一声，康斯坦丁立刻兴奋起来，拉起他的手一下下摇晃，“先陪我去沙滩玩，我就不闹了。”

　　他们去了沙滩，康斯坦丁跑到海浪边玩，他则和顾煊躺在遮阳伞下。他一身筋白的骨肉优美又耀眼，他眷恋地抚摸着，顾煊不着痕迹地躲了躲：“别让康斯坦丁看到。”

　　他没有执拗，伏在他耳边说：“那等回去再说。”

　　日头越来越毒，他愈发急不可耐，想叫回康斯坦丁打道回府，不曾想在此之前他却先接到了宫内厅的电话：“殿下，出事了。”

　　“什么事情？”他有着不详的预感，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突发情况，而他的话直接让他如遭雷击，“是您和公爵大人的事，你们是不是在沙滩上......寻欢作乐？那天有摄影爱好者在附近的旅游区，他们拍到了你们的照片，传到了网上......”

　　“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手抖得握不住手机，身侧的顾煊有些疑惑地扭过头。

　　“您和公爵大人的照片，在沙滩上。”接下来的声音足够他们两个人听得一清二楚，“什么都拍到了，同时发给了几十家不属于东罗马管辖的媒体。发现的时候网络播放量已经超过一千万，没办法压下来了。”

　　他们把照片发了过来，是他那次和顾煊在海滩上的事，不知道是什么角度，所有的画面都一五一十地拍了下来。他们赤/裸的身体、身上的吻痕齿印、顾煊迷乱又痛苦的神情------看到一半他就砸了手机，但他清楚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无法阻断传播了吗？”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匆匆赶来的宫内厅主管，主管摇摇头，遗憾道，“已经不可能了。可以阻止用户再把照片发到网上，但这件事不可能压下来。公关的建议是用另一桩王室新闻转移注意力，民众一直很关注康斯坦丁殿下什么时候有一个弟弟妹妹。”

　　“再生一个孩子......”塞巴斯蒂安喃喃道，他捂住自己的脸，胡乱地抓着他的头发，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这么狼狈又疯狂过，“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这么做！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再生个孩子！”

　　，

　　康斯坦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有些觉察行宫里凝滞的氛围，他让保姆把他带回房间，嘱咐她千万不要让康斯坦丁看到有关录像的一切。

　　安排完后他才去找顾煊，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灯也是关着的，他打开灯，看到顾煊蜷缩在被子里，脚边是发着光的手机屏幕。

　　他捡了起来，看到不计其数的污言秽语，肆意点评着顾煊的身体并用最大的恶意揣摩着。他是雌伏的一方，是在东罗马不受欢迎且孤立无援的外来者，出事时他注定承受最多的恶意，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他将手机丢到窗外，顾煊无望地看着窗子的方向，切切道：“无济于事的。”

　　“我们还可以想办法......”他坐了下来，抵着顾煊的头顶，顾煊摇摇头，盯着自己的小腹，“比如再让我生个孩子，或者让你母亲提前退位？有什么用？你觉得我以后还能心安理得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吗？”

　　“不要这样想......”塞巴斯蒂安徒劳地试图安抚他，顾煊的头歪到了一边，语调却突然激烈高昂起来，“你看到了他们在说什么！你看到了他们在叫我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认命了，为什么连一点颜面都不留给我！为什么我最后还是要活在指指点点里！让舅舅、让华盟为我蒙羞！”

　　“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塞巴斯蒂安不断抚摸着他的肩胛，促使他镇定下来，“听着，煊，我想到怎么解决了，我们可以先宣布又怀了一个孩子，过几个月再宣布你因为压力流产，这样过错一下子就都推到偷拍的人和现在辱骂你的人身上了，我们在皇室属地，他们在偷拍，我们没有过错......”

　　“就继续骗他们？像你之前骗他们我们很恩爱一样。”顾煊怔怔道，“你还是在利用我，把我摆在镜头下任人指点，而且你以为你能瞒一辈子吗！”

　　“康斯坦丁会知道这一切的。”他脱了力，颓然倒在塞巴斯蒂安怀里，他绝望灰寂的脸色连在他们结婚时都未曾有过，他是真的没有希望了，“他会长大，会明白他小时候看不懂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到了那一天我怎么面对他啊！”

　　他早已没有梦想，没有希望，爱情也早已死去了。只有孩子和那一点维系颜面的执念支撑着他活着，可连这最后一点念想眼看着也要失去了。

　　他曾经许诺不让皇室的繁文缛节束缚他，不让大大小小的媒体揣测他。可他甚至没有保护好他。

　　一开始就是错的吗？他不该逼他结婚，更早之前就不该和他谈恋爱。如果不是他强求的婚姻，顾煊现在正做着他热爱的事业，他不该困在宫殿中。

　　“我放了你。”他忽然说，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魂魄，“你回家去吧，我不逼你了，我再也不折磨你了......”

　　，

　　曾经求之不得的自由终于被始作俑者捧到他面前，可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放了我......”顾煊喃喃道，他抬起眼看着他，那无尽的悲伤像是要碎掉了，“你放了我，我又能去哪儿啊？我还能去哪儿啊！你说过啊，我的人生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

　　“我已经被你毁掉了啊。”

　　他当初开的那一枪彻底击碎了他做一个特种兵的梦，而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也已经在紫宫中消磨了，回到华盟他又能做什么？

　　是他毁了他。而除了继续这以爱为名的加害，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他过得好些。

　　太阳仍然照常升起，新的一天，顾煊也仍然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你赢了。”他淡淡地说，“你现在是我救命稻草，我唯一的救星，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顾煊抬起手摸着他的下颌，静静道：“我爱你，我只爱过你。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爱上你是我最大的错误。”

　　顾煊伤痕累累，他也一败涂地。

　　他们最后还是怀了第二个孩子，全世界似乎只有康斯坦丁是真的为了这个孩子开心。这个时候照片的风波终于过去了些，宫内厅他们一起去参加一个慈善活动，一个女孩子给顾煊献花，镜头对准他，期待着他说些什么，顾煊的嘴唇动着，但谁也听不到声音。

　　他说不出话了。

　　原本的视频节目临时改成了主题文章，但顾煊的状况却越来越糟。

　　是失语症。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哪怕是对着秦赫和康斯坦丁。耳边是不休止的争吵，而他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什么时候能结束呢？他想，等他的孩子出生，还是康斯坦丁长大？

　　他不想等了。他没有耐心与病症搏斗，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义务再坚持下去。

　　彻底的破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卧室外有一个窗台，他站在窗台边，海阔天空的自由从没有离他那么近过。身后有很多声音，康斯坦丁哭着喊着妈妈，他能感觉到刀绞般的痛苦，可他甚至不想回头看他。

　　没有任何人和事情值得他眷恋了。他撑着窗台边的栏杆，朝着大海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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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还有一段，讲很多年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