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华泱

190、番外十一：端午特典

　　“同志们，朋友们，在这榴花照眼的五月，我们共浴兰汤、竟渡龙舟，纪念着先秦的先贤，感怀着传统的魅力。朕向全国各族人民，蓬莱同胞、南洋同胞、西伯利亚同胞和海外侨胞，致以美好的节日祝福，祝华盟人民与亲人朋友们欢度佳节，体会传统文化的熏陶。”电视上的画面一阵扭曲，皇帝的声音也被拉扯得嘶哑，“竞渡深悲千载冤，忠魂一去讵能还。今天的节目中，朕将为大家诵读《九歌》中的《国殇》篇，带大家领略爱国诗人屈原对故土的热爱，以及端午节的由来......”

　　“刺啦”一声，屏幕彻底灰了。顾煊不死心地又拍了拍，电视仍然毫无反应，他对着屏幕反光里的脸大眼瞪小眼，还是不敢下手太狠，这可是营地里唯一一台电视。

　　“顾哥别管电视了，过来喝酒。”他有战友从外边进来，手里提着两个酒坛，“诺，雄黄酒，今天直升机刚空投的。这玩意儿驱虫，哎哟这缅甸的蚊子实在毒......”

　　“比亚马逊的好。”顾煊接过酒，咕噜噜把整瓶都喝了，然后就站起来从箱子里拿出身装备开始穿，“行吧，换衣服，安分了一个月偏偏今天又开始闹......”

　　“趁我们过节呗。”战友耸肩。

　　他从军校毕业后就去了亚马逊的猎人学校，然后又来缅甸负责维和缉毒，刚知道他给安排去这又热又湿的鬼地方顾煊心里还很有些不情愿，他亲爱的舅舅下了节目，回来头也不抬：“要换地方也行，你的签都在这里，自己挑吧。”

　　另外两个选择分别是南海小岛礁和西伯利亚沼泽地。秦赫脱了外袍，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别问我为什么非要你去这些最糟心的地方------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确实不一样，有这么个要在皇位上坐到天荒地老的皇帝舅舅和那么段给改编上电影的经历，不想跟他舅舅一样当吉祥物，就得把本职工作做得加倍出色，因此在长安待了一个月就上飞机飞到了这号称东方亚马逊的鬼地方。在猎人学校他憋着股狠劲训练，还没觉得天气多难受，到了缅甸他才真觉得雨林气候的可怕，当初毛派能在这里坚持打几十年游击果然信仰力量意志坚强。

　　他二十三岁来缅甸，跟毒贩和地方武装嗑了三年，枪林弹雨走过刀山火海下过，遗书来来回回也写了快二十份了。这次的任务原本一切顺利，临要击毙目标时附近那人突然狗急跳墙朝他扔火/药，顾煊反应得快躲开了爆炸，但二层的竹楼说塌就塌，他朝外边纵身一跃免于活埋，却也给摔得半死。

　　他再醒来已经回营地了，万幸只摔了个骨折。“我命大。”他拍了拍战友的狗头，“我之前有次负伤时被卖粉的抓到了，过了个俩小时战友才过来，当时我可是真的差点被折腾死，就怕死在这儿见不到......”

　　“皇帝陛下？”战友问。

　　“他早七八年就准备好我牺牲后的退休生活了，我担心他干吗？”顾煊嗤笑，眼底却不知不觉带了点忧伤，“是前男友。”

　　他有个算得上青梅竹马的前男友，高中毕业恋爱，大学毕业分手。那年他跟他求婚，表达出让他放弃国籍军籍然后生几个孩子的愿望，他不想接受，所以他摔了那枚历史能追溯到罗什舒亚尔王朝的戒指，指着他鼻子怒吼说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他咋不让他爸妈生二胎呢。

　　“卫星电话有信号吗？”他突然问。

　　“有。”战友答，立刻出去给他拿设备。他拨通了那个电话，一阵忙音后他听到了悦耳的拉丁语，“请问一下，您是.......”

　　“塞巴斯蒂安！”他咬牙切齿地叫了他的名字，噼里啪啦又一串震耳欲聋的怒吼，“我就是在缅甸让毒贩给剁了，给炸成千把片喂蚊子喂土，也不可能嫁去君士坦丁堡给你生孩子去你那里当吉祥物！”

　　，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前后通话不到一分钟。战友瑟瑟发抖，他重新躺回床上，把脸蒙在了被子里。

　　那两个小时里毒贩是真的往死里折腾他，打过之后就把他吊起来，商量是把他煮了还是炖了，结果把他脸上的油彩一擦，人的脸色立刻变了：“留着生孩子更好。”他凑过来舔了舔他的脸，他恶心得胃里翻江倒海，也敌不过那越来越贪婪的咸猪手，“先在这里办事，回头带去泰国做手术。”

　　他脑海刹那一片空白，紧接着是难以克制的恐惧：“你们不是要剁吗！搞快点老子还怕你们了！”他嘶哑着喊道，“都敢来卖粉了还怕多杀个人吗？”

　　“真把你弄死了华盟还不剥了我们的皮，带去泰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玩得痛快点呢。”那人把他解下来，放到了地板上，另一个人已经脱了裤子，蹲下来按住他，“废话什么，办事要紧。”

　　那触碰恶心得教他发疯，他竭力挣扎，在木屋里拖着满是鲜血的身体跟他们厮打，最后还是被反剪着双手压到了地上。

　　他应该冷静下来，不要试图激怒目标，他身上有植入的微型定位器，拖延得越久基地里的人救他的机会就越大，可在那个时候他的目的只剩下了不要让他们得手，他所自负的身手和枪法在这一刻都救不了他，他只能寄予希望，渴盼着有人能救救他，他呛着血，喃喃地在缅甸的雨林里叫出了他的名字。

　　“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当然不可能救他，他可能正在某个海滩度假，或是发表着电视讲话，最后狙击手一枪爆头，他的战友把他扶起来，抬上了担架。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他没有忘记他，哪怕他们分手分得那么惨烈，甚至再见时都不可能做回陌生人。他没有后悔过，重来一次他仍然会是同样的选择，可为什么到了生死关头，他想起的人还是塞巴斯蒂安呢？

　　他身上已经看不出塞巴斯蒂安留下的痕迹了，他甚至可以跟战友们一起看他的节目，八卦着他罗马皇室的绯闻，唯独在提到年轻的奥古斯都奇怪的不婚主义时他沉默不语，他知道原因是什么。

　　是他的错，他让塞巴斯蒂安失望了。

　　他曾经和塞巴斯蒂安一起过过端午节。

　　他大三时跟君士坦丁军校交换，放假后能留在东罗马境内，塞巴斯蒂安就带他去了安条克，第二天正好是端午节：“去洗罗马浴吧。”他对他说，然后他带他去了古堡里有七百年历史的大浴池，刚进去就给艾草味熏的脑壳痛。

　　“你居然在城堡里弄艾草......”他洗得晕晕乎乎地在浴池边含糊地说，塞巴斯蒂安给他按摩，轻笑着说，“这是你们的习俗，确实很舒服。”

　　他那天被迫体验了从艾草浴到包粽子在内的所有端午传统活动，有些甚至在最守旧的长安都已经不再举行了，最后他靠在塞巴斯蒂安怀里看赛龙舟直播，塞巴斯蒂安笨手笨脚地给他编五色丝线，执着得认为一定要他亲手给他编上戴上，他们将来才会姻缘美满。

　　他真的认真设想过他们的未来，而他并没有。

　　他捻着丝线的手微微僵住，神情也有了一瞬恍惚，最后他收敛起异样的神色，狠狠拍了拍塞巴斯蒂安的肩膀：“......你把端午和七夕搞混了吧？”

　　他后来实在忍不住，夺过丝线给塞巴斯蒂安编好，互相替对方戴上了丝线。那条丝线他还留在紫微城里，只是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有信号了！”电视忽然一闪一闪，战友立刻兴奋地跳起来到门边呼朋引伴，“都过来陪顾哥------哇是奥古斯都的转播，他居然在端午营业了！”

　　电视上出现了塞巴斯蒂安的脸，信号不太好，加上炊事班进来分粽子塞巴斯蒂安的话更是听不清楚，他只看到他坐在会客厅里，陈设依稀看得出正是他们曾经度假过的那个古堡，他用着中文，比他们在一起时说得要标准很多，优雅温和地表达着对华盟人民的节日祝福，却不时抚摸着左手上戴的东西。

　　是那根丝线。他舍不得什么？

　　“端午快乐。”他轻声说，战友们热热闹闹地分起了粽子，他解开箬叶一点点吃着，笑了起来。

　　按时间线补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