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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化干戈为玉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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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好冷,疲倦至极,只想一睡不醒。似乎有潺潺热流喂进嘴里,我贪婪地吞咽。有人对我在说什么,我困难的睁开眼,头顶只有一方纱帐,烛影摇红。“你醒了?”眼前一脸喜色的竟是十七,有一瞬的糊涂,明明是我在救他,怎么我成了倒下的一个。“你没事?”他摇头,又点头:“很痛,你切的刀口入肉数寸,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 “真的?”我吓得弹起,本想救人,差点害人。他笑得阳光灿烂:“假的,我骗你的。”右手提了样东西在我眼前一晃,竟是一个沾满鲜血的人头。“看,我帮你报了仇。”十七的笑声格外刺耳。
眼珠子差点蹦出来,我尖叫一声,用被子蒙住头,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突然之间隐忍多时的委屈和眼泪一起涌了出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此刻的我除了哭泣再也撑不住内心的惶恐无助与疲惫。这是个血腥残忍诡异可怕的世界,从我穿来之后,没一日安宁,不是被追杀就是要杀人,远离爱我和我爱的亲人朋友、我熟悉的一切,从前风平浪静忙碌充实的生活再不可得。我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我想念爸爸妈妈,想念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想念贺冬和其他亲人,想念我的计算机抽水马桶和卫生巾,想念老师同学课本和实验室,甚至想念考试的日子。
有人想扯开我的被子,我坚决拉住不肯放手。僵持一阵,最终我不敌,十七惊慌的脸横在我的头顶,“喂,对不起,我不是成心要吓你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别哭了。”仿佛最后的一点尊严也被扯下,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得更大声。枕巾很快就糊满我的眼泪鼻涕。
不知哭了多久,我终于哭累睡去。朦胧中听到,“十七爷,您受了伤累不得,先歇息吧,奴婢会好好服侍这位姑娘。” “不,我要守着她,我怕她醒了又会哭。” “爷,您说傻话呢,守着她她就不哭了?” “守着她,她若哭了,我还可以劝劝,她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这总是姑娘家的闺房,您守在这儿始终不妥,还是让奴婢。。。” “行了,你下去吧。”一阵令人安心的暖意,我又睡着了。
天亮了。我一翻身吓了一跳,一张年轻的脸正趴在我的枕头上,明亮的阳光将他脸上柔软的绒毛染成金色。我们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连他长而微翘的睫毛在颤动都能看清,他的鼻息轻轻喷在我脸上,我一动也不敢动,嘴角却牵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轻声问:“十七,你想劝我什么?”
装睡的十七脸一下子涨红,睁开眼,从床头支起身,不知是牵动伤口还是坐在椅子上一夜扭伤,我清晰地听到他吸了口气,俊美的面孔微微抽动。正要说点什么,他突然放声大笑,空气里的微尘随他爽朗明快富于感染力的笑声而飞舞。没天理啊,他天真烂漫的笑脸在阳光下说不出的好看,白里透红的皮肤找不到一点瑕疵,完全没有黑眼圈不说,连毛孔都看不出,更别说粉刺雀斑,想我十六岁上大学可是顶着满脸青春痘开始我自由放飞的幸福生活。
“你在笑什么?”他顺手递给我桌上的一面铜镜,笑道:“我叫你‘一线天’可好?”只见我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只剩下细细两条缝,模样可笑之极,本来就不漂亮,这下堪比丑女无盐。我神气活现地说:“你懂什么,这叫特色。我很丑,但我很有特色。亦狂亦侠真豪杰,能哭能歌迈俗流。是真名士自风流。不会欣赏是你的损失。”继续盗用名言语重心长一番:“孩子,生活中到处都有美,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的眼光。”愣是把他的审美观都扭转过来:“我没觉得你丑,你,你很好看。”我乐了。说是这么说,我还是叫他给我找两个冷茶包。“冷茶包?” “把泡开的茶叶包在布里用冷水浸透,可消肿去瘀。”他屁颠屁颠亲手去办,让我很有成就感。小平同志说教育要从小开始培养实在是有道理。
这一激动,我忘了检查古代卫生用品的安全性能,直到小家伙很不自在的提醒我:“你衣服又,搞脏了。”我涨红脸大吼:“那是我救你时你流的血好不好?”整理更衣洗漱毕,我吃到了这辈子最美味的一顿早餐,特意跑到厨房瞻仰名厨风范顺便致谢,结果反而是做饭的丫头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地叩谢我的赏识。我呆了,直到十七在背后嚷:“喂,你谢她不如谢我。”也对,要不是他帮我挡那枚铁椎,我哪还有机会欣赏人间美食。不过,也不用跪吧。
胃口好,心情就好,我跟十七立刻化干戈为玉帛。十七名云亦凡,字平常,我开玩笑唤他“小平”,他叫我“小凤”。我对这一称呼十分敏感。主要是大学同宿舍有个挺漂亮的女生被男生背后叫“陆小凤”,不是赞她英风飒爽,而是贬她“四条眉毛”。也就是她上唇的汗毛重一点,哪至于四条眉毛,气得她直哭(擦汗,我的汗毛虽重,幸好都长在腿上)。见识过我校的毒舌男,B大的“恐龙”已经算温柔的叫法。
“乖,要叫小凤姐,没大没小。”十七的脸色僵了一下。自从知道我的年纪,他表示不信,我还特意把驾照拿给他看,然后他的表情一直怪怪的。没办法,我的长相显小,很蒙蔽人,偶尔帮表弟买烟买酒都得出示驾照,算是这张脸唯一的优点吧。毕竟是孩子心性,很快十七就拉着我问长问短,对我的世界十分好奇,特别对我的相机爱不释手,可惜手机已经没电,要不得让他稀奇死。我讲一句他问十句,这一顿早饭吃了怕有一个多小时。待他伤口换过药,我与他启程去找小白。
原本说骑马,无奈这项运动非我所长,加上我又不方便,改为坐马车。我正在担心小白会不会出事,十七安慰我:“你放心,四哥智计无双,又一身武功,就算断了一条腿也不会吃亏。” “天灾也就罢了,可他怎会轻易被人暗算?”我不服气。“那日是他生日,那又不同。” “有啥不同?”
“四哥从胎里染了剧毒,人人都以为他活不过百日。不想他福大命大撑了下来,还学了武功,虽未能彻底解毒,却可将毒性压住,只除了每年生日那几天毒气上涌压制不住,平时百十人也无法近他身。”不知怎的我想到天山童姥,还有那个心地善良傻人有傻福的丑和尚虚竹。呸呸,我可比虚竹漂亮多了。我突然犯了疑心,“那他每到生日会毒发这件事也是人人都知吗?” “你傻了?当然只有至亲的几个人知道,谁会把自己最致命的弱点告诉别人?”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泄漏了这个秘密?”他的脸色变得很古怪,“其实。。。唉,讲给你听你也不明白。”最讨厌人吊我胃口,我白他一眼:“有话快讲,有屁就放。你是怕我听不明白还是你自己根本就没想明白?” “你究竟是不是女人,说话这么粗鲁。”我向来从善如流,马上换了个文雅的说法:“那就躬请十七爷速速将腹中腐败变质的五谷杂粮之气排出,以免肝气郁结热毒入脾肾亏胃滞肠梗阻。”气得他脸红脖子粗:“你才肾亏胃滞肠梗阻。。。我不想说是怕吓到你这个不知轻重的笨女人。”
十七的故事很老套,但因为我已经亲身经历过那样的残酷,听来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味道。小白与当今太子都是皇后骨肉,皇后不幸被人下毒,生下小白就仙去。太子既是长子又是嫡出,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见皇上体恤小白孤苦对他十分关照,加上小白自幼天资聪颖,允文允武,太子与小白渐生嫌隙。为免弟兄反目,小白行冠礼后自请戍边,八年东征西讨累积军功无数,却是几个成年皇子中唯一没有封号与爵位的。近年来皇上身体大不如前,于是将小白调回京中充任文职,他做得也井井有条,皇上恩宠有加,并命他代往灵犀塔祭天求雨。祭天当日变故频生也就罢了,小白带去的五百亲兵每一个都跟随他戎马多年,不料竟混入刺客,且个个身手不凡。小白和我坠崖后,十七率领其他亲兵追击刺客,又有人纵火烧山毁林,要不是他侥幸发现灵犀塔下有秘道,只怕已经和其他大部分亲兵一起葬身火海。等他入城,缉拿我的告示已经铺天盖地,却无人关心小白的死活。更巧的是,在小白祭天遇刺的同时,皇上也被“咒餍巫毒”所害,命在旦夕,太子虽未登基,暂行监国之职。
我冷笑:“还怕我不明白!你不就想说太子多半是背后黑手?”十七赶紧捂住我的嘴:“你小声点儿。”他探头出了车厢左右看看,才放开手,低头把那只手搓了又搓,才骂了我一句:“说你不知轻重你还真是。。。”我吐吐舌头不跟他计较。“这么隐秘的事为什么告诉我?不怕我泄漏吗?” “你是四哥信任的人,我当然信你。”
“老实说我才不觉得他信任我。他像个闷葫芦,多一句也不肯说,你跟我说的话还多些。他这个人怕是谁都不肯信任。”我想起小白对十七的猜疑,一时感慨。“他若不信任你,怎么会把这玉环拿给你?这可是他的宝贝,出世时皇后亲手给他戴上的。小时候他连摸都不准我摸。听说这玉环还是当年大婚时皇上送给皇后的。”哇,意义这么重大,我不免有点想入非非,难道他还真对我一见钟情,神魂颠倒不成?我既不美,又不温柔,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救过他一两次,这人对我都没啥好脸色。还是退给他吧,省得麻烦。
“话又说回来,同母所生的亲兄弟都容不下他,他这人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玩,你跟他怎么走得那么近?”我有点好奇。
这又是另一个老套的故事。十七的母亲成妃原本是个粗使宫女,十二岁入宫,因不懂规矩得罪了嫲嫲被杖责打至半死,恰好被皇后撞见,救了她性命不说,还把她收为贴身侍女。皇后过身后,当时还是宫女的成妃感念皇后恩德,精心照顾小白,得蒙圣宠。十七从出世就是小白的跟屁虫,直到小白成人后搬出宫,他的学业功课武功骑射,都是小白手教手教的。要不是小白,不知要多挨多少板子。“这世上除了我父皇和母妃之外,四哥是我最亲的人。”
一切都很老套,直到几个时辰后。。。“不可能。”我咬牙切齿的说。弃车步行进山后不久,我居然迷路了。以我十年跑野外的经验,还专门留了记号的,居然会迷路,那简直就跟老北京找不到故宫在哪儿那么稀奇。第三次转回同样的地方,我傻眼了。“你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歇一歇?” “歇你个头,这山路,这石头,这树枝,肯定有古怪。”十七看我的眼神满是怜悯。“是,是。有古怪。”他附和着,坚持让我就地休息片刻,他和身兼保护和赶马车重责的“凌波微步”黑衣侍卫再去探路。我的确有些累,刚刚倚着一棵树坐下,后脑被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