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花落》无名嘞

54、仪教

　　各色百迭裙划起一个相同的弧度，阳光映照裙摆上的银铃反射出绚丽的光芒。一排女学学生髻上插着一支步摇，每走一步都微微颤动。

　　少女们步履轻盈，迤逦端庄地走上几个来回方才叫仪教先生喊了停。

　　“哎呀，进来先生可越发严格了。”齐祯嘟囔着嘴有些恹恹的。现在仪教课都得换上褶子颇多的百迭裙，带上铃铛和步摇了。

　　“吴郡里头想要参选的姑娘不少，外头的仪教嬷嬷都成了“香馍馍”了，咱们先生可是正经宫里出来的仪教女官怎么也不能堕了名声。”殷诺道。

　　学院里要参选的学生不少。这样能嫁入皇室的机会过于少见，姑娘们同她们身后的家族都削尖了脑袋想更加出彩，学院毕竟有些名气，现下更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要好好指教。若是女学里选上的多，学院也能得个好名声。

　　山长也重视的很，这不，光是仪教课，就不惜下重金从杨二爷商队里买来了两块六尺高三尺宽的琉璃镜。虽说这些年金贵得很的琉璃镜在市面上也有流通，但这么大的着实是第一次听闻，说是媲美贡品也不为过了。此事还成了吴郡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面感叹明德山长的阔绰与魄力，一面惊讶杨二爷商队的神通，琉璃镜据闻是西域货，还易碎，那玩意儿这样大，可不好弄来。

　　“唉！不说这个了。”齐祯将丫鬟刚拿来的纸包打开，“尝尝，先前从未见过这种蜜饯，也不知是个什么味道。”

　　雪白的糖霜包裹着一颗颗饱满鲜红的果子，可人得很。

　　云舒拿银签扎了一颗，山楂清脆略带汁水，微微的酸味被薄薄的糖霜中和，酸甜可口，味蕾被激，少女微迷星眸，面上的五官都舒展开来。

　　“咦~好酸！”齐祯一张笑脸皱成了一团，堪堪吃下了嘴里一口。

　　殷诺拿巾子揩揩嘴角，“还成，不算太酸，倒有些像糖葫芦。”

　　“的确的确，我是一点酸都沾不得的。小时头回吃糖葫芦也是叫我酸的不行。”齐祯放下签子，“不过好像很合舒舒胃口呢。”

　　云舒展颜，“滋味不错。”

　　齐祯弯弯眼，若有所思。

　　她三哥可不是不知自己不喜酸的，而且，近来还时时来接自己下学……

　　这是，春天啊！

　　……

　　“步履轻快的同时，注意幅度要小……”

　　“端茶要稳慢，品茶要轻柔……”

　　“好了，孙小姐。今日就这般吧。”

　　仪教嬷嬷声音板正，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待孙雅慧向自己福过身，点点头矜持不苟地离开了。

　　孙雅慧面无表情地久久凝视着房门，半晌，方道，“大伯如何说。”

　　旁边一丫鬟低着头上来回话，“回小姐，族长说小姐课程吃紧。要置办什么吩咐下面的人就好，不劳您废心。”

　　孙雅慧转头看着丫鬟，衣袖里的手紧捏，心中怒火越盛就越有一种无力感。待手心吃痛，才松了松力道，低垂媚眼，声音绵软嘶哑，“回房罢，我乏了。”

　　她知道，她于孙氏而言，是筹码，是棋子。

　　先前，孙氏肯捧着她、纵容她，纯粹是看中她身上的价值。后来，姑苏夫人太太们避她如蛇蝎，她名声尽毁，孙氏亦是恨不得将她开出族谱，唯恐连累了族里未婚女儿的婚事。而如今，孙氏在她身上又看到了希望，一面出力压制流言蜚语，一面为她花下重金聘来各种先生。

　　呵，真是讽刺。

　　孙雅慧苦涩地抱着自己蜷缩在丝被下。

　　她自小便知她与族中姐妹不同，她洋洋自得过，也漫不经心过，但从未，从未有与现在一般地无力苦楚。她明白，她的容貌是她的资本，她借这个得到许多许多，但为什么，独独不能够得到她爱的？

　　李顺羽让她做妾，她没有心痛。她名声毁了，她亦没有心痛。而在孙氏决定将她送去参选的时候，她知道她这辈子与李顺羽再不会有瓜葛了。那个会凶她，亦会哄她，会冷若冰霜地告诉她不会是他的妻，亦会在暖阳下斜柳旁看着她笑的郎君。她的心，痛了，一阵一阵，眼泪仿若洪水，将她淹没。

　　待一位又一位的先生上府后，孙府的下人才惊觉，二小姐，好像变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脾气小了，甚至周身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只是吧，瞧着没什么生气了。

　　“孙族长。”仪教嬷嬷向堂屋太师椅上之人福福身。

　　“嬷嬷。”孙族长点点头，“雅慧那丫头可还跟得上？”

　　此嬷嬷先前乃宫中仪教嬷嬷，出宫后回到家乡姑苏嫁了人，若不是此次采选，也万万没想过出山教学的。如今单孙府一户人家给的价都够她一家老小七八年的开销了，更别提她统共教了三户人家的闺女。外头教得更多姑娘的大有人在，但宫里出来的仪教嬷嬷不多，束脩要比普通嬷嬷的高些。

　　不过，若论最好的，当属明德女学的仪教先生了。人家要么是宫里出来的仪教女官先前教的是皇亲国戚，要么也曾是在被京城各个名门抢着聘请的仪教先生。

　　“孙小姐头先也在明德上过女学，大体都还记得。妾以为，孙小姐不必太过板正，孙小姐貌美，气质上佳，被框得太死反倒不好。妾会好好教导孙小姐，孙族长请放心。”

　　能给吴郡第一美人上课，嬷嬷与有荣焉。在她看来，那些流言蜚语算不上什么，只要孙家小姐这段时日能安安分分的上课，被选上的几率还是很大。经忽然采选这一出，往后吴郡里头请先生嬷嬷的热潮怕是也没那么快退去，若孙小姐选上了，自己日后生源不用愁的。

　　孙族长点点头，“劳烦嬷嬷。”

　　孙氏族长这些日子常住姑苏。一来，近些时日在姑苏有些庶务；二来，他要坐镇此处，别叫那死丫头再出什么岔子，这是这几月孙氏宗族最重要的事了，孙氏的未来，自此一搏；三来，那死丫头惹下的事儿还没完呢，他要确保采选的官员不能听到太多。

　　孙族长看茶，下耷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