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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乌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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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的上午,班里难得的热闹,这种异样的兴奋一般都只存在于周呈出现在班里的时候。一周不来两天的人,李正山连座位都懒得给他排,谁请假周呈就坐谁的位儿。
周呈懒洋洋的靠在林初衍的座位上跟周围的男生唠嗑。
没有人再去关注林初衍跟周芷伈的八卦,也没有人在意林初衍今天来没来上课,大家都好奇着周呈和他的越野赛。
“下周三期中考试,睡觉的都别睡了,不想上晚自习就给我乖乖复习!”李正山敲了敲黑板,颇为严肃的说道。
鼎华是没有晚自修的,教学时间相对自由。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次大型考试,成绩垫底的班级要留下上晚自习到十点钟,并且连续一个月,缺勤的学生会采取相应措施,严重的开除学籍。平常睡睡觉打打游戏都无所谓,但大家还是分得清主次的。
李正山的话,点醒了一波又一波的睡梦中人。大家纷纷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资料,学习干劲十足,毕竟谁也不想上晚修。况且不做垫底不是件难事儿,二十来个班,除了尖子班,每个班是什么水平大家心里还没点数吗?
“刚刚发下来的卷子明早交,答案我会发到班级群,老时间,写完自己对答案。”
“怀瑾啊,你是不是还没进班级群?”提到班群,李正山意识到自己班上还有个插班生。
“没有。”戈怀瑾翻着试卷,摇了摇头。
“哦,那个,那个佴夏,你有他微信吧,把他拉进班群一下。”李正山挠了挠头皮,点了点佴夏的方向。
“老师,我没有他微信诶。”佴夏抬了抬手示意着。
“啧,坐的那么近,没有微信不会加吗?戈怀瑾一会儿下课加一下佴夏的微信,班群里通知的事情和文件很多的。”李正山头都懒得抬。
*
晚上洗完澡,佴夏穿着浴袍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
下午戈怀瑾加了她微信,她还没来得及看他朋友圈。
佴夏对很大一部分男生的朋友圈都嗤之以鼻,要么秀跑车秀腹肌,要么是些老土俗气的情话,再不然就是周呈那种空白一片仅三天可见,装逼至极。
戈怀瑾的朋友圈,几首喜欢的音乐,几幅漂亮的画作,一些好看的日落,偶然路过的花店。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是她喜欢的样子,温柔的不像话。
佴夏点开群消息,现在距离李正山发答案还有十分钟,她下午没把戈怀瑾拉进班群。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一个黑色的头像带着小红点出现。
【X:班群】
佴夏看着这两个字低笑了声。
瞧瞧,多精简的语言,好像得了说话超过三个词就会死的病一样。别人都是先打招呼尬聊一会儿,这人连打个字都偷工减料,懒得应付。
【折佴根:哦忘了不好意思】
【X:谢谢】
【折佴根:不客气 宝贝】
【X:?】
佴夏挑了挑眉并没有回复,顺手给他拉进了班群,班里一群人不断的刷着李正山的表情包欢迎,戈怀瑾十分礼貌的回了谢谢。
他一直都是这样,好像从来不会“越界”,跟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的关系,相互尊重,从不让人尴尬。
隔天一大早,隔壁班的江桐就抱着一沓材料跑到佴夏身前哭丧着脸。
江桐是学校摄影社的社长,但他那点三脚猫功夫除了骗骗学弟学妹也没别的用处了,佴夏对高中的摄影社没什么兴趣,内容太浅显审美太局限,挺没意思的。
“佴夏,这次你要不救我,摄影社就要被群嘲了。”江桐欲哭无泪,他跟学校夸下海口一定把其他几个学校干翻,结果现在审核完大家的投稿,拿得出手的作品发一条九图的朋友圈都不够。到时候那些别的学校的学生和家长来看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他们。
“不要。”江桐之前也找过她好几次,让帮忙上课,佴夏推脱不了,帮着去了一次。
一句话总结,一群买了六位数的相机却死都只用P档的傻逼。
有优越感的不是佴夏,他们往往只沉醉于炫耀自己的镜头和设备,消耗着昂贵的“牛头”,却拍出了“狗头”的效果,焦段光圈一窍不通,活在自己的审美世界里拒绝交流。
“不是上课!是让我们学校改头换面的机会!”江桐急不可耐的递上资料。
佴夏随意的瞅了瞅,得了,这是要用她的作品救场。她一向不在意这些,只要不是冒名顶替。估摸着主题和内容的匹配度和自己的作品还算高,佴夏便答应了。
但她发现人果然都是蹬鼻子上脸的,江桐在她答应之后,大肆宣扬了一通,并放出消息,绝对是一场男默女泪的摄影展。
这次摄影展联合了几个高中一起,在鼎华的艺术楼举办。
其他几个学校大多是一些艺术类高中,大约是艺术学校的某种优越的心气在作怪,他们自始而终都对鼎华的学生挺看不上的。一群混吃等死的败家子富二代,是他们眼里的鼎华。
在他们看来,鼎华就是这次摄影展的笑话。江桐这个消息一放完,艺高的学生开始在贴吧建楼嘲讽。
「富二代们别不是买来某些摄影师拍的作品顶替吧。」
「笑死我了,男默女泪,到时候照片确实是丑的男默女泪。」
「别搞笑了,鼎华摄影社就是群只会用P档的小学生。」
「佴夏?我见过那学姐,挺漂亮的,别不是要把自拍挂上去男默女泪吧。」
佴夏看着胡岚发来的截图和愤怒的表情包有些好笑,她倒是激动得很。
其实佴夏不关心这些对自己的调侃,素不相识的,爱说什么说什么。但是涉及到个人作品的层面,这些人的言语就显得有些低廉了。
她这几天忙摄影展的事忙的晚上都不失眠了,课上的时间都拿来想作品概述了。她一共选了十三张照片出来,前十二张都是建筑和风景。但事实上她擅长人像多过于这些,只不过考虑了受众群体和主题,视觉冲击力强的、线条感明显的会更吸睛罢了。
缓神的时候,看到一片奋笔疾书的身影,佴夏才想起来还有期中考这回事儿。右侧的戈怀瑾正低着头看书,下颚线,高鼻梁,凸起的喉结偶尔一上一下的吞咽着。不像有些人喜欢转笔,喜欢抓耳挠腮,他看书或者做题的时候很安静,明明一动不动的,但佴夏就是觉得他这副样子真的很他吗要命。
“佴夏。”戈怀瑾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他感觉自己被盯着看有十几分钟了。
“啊?”佴夏被叫的有些措不及防,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戈怀瑾叫自己的名字,嗓音低沉沉的,还带了点儿不耐烦的小脾气,像……像极了爱情?
“你一直看我……”
“很……烦。”戈怀瑾舔了舔嘴唇,皱着眉看着她。
瞧瞧,你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迟早都是她男朋友,多看两眼怎么了?
不过顶着这张脸,不管他嘴里吐出什么话,佴夏都可以摆出一副“宝贝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
“那你看回来啊,我不嫌你烦。”佴夏撑在桌上侧着头一本正经道,好像戈怀瑾才是那个胡闹的人一样。
她大概永远不会红着脸娇羞又尴尬的说什么“我没看你啊”“我在看窗户”这类话,看了就是看了,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她就算准了戈怀瑾懒得理她。
人也确实懒得理她,话都没回,把外套的背帽一扣,侧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她感觉得到,自从上次在微信不小心发了那句宝贝后,他对自己冷淡了许多,虽然平时也并不热情,但她就是能感觉得到刻意的疏离,默默划清的界限。
她上次真不是故意的,顺手打上了而已,但说实话,长成戈怀瑾这样儿,不是宝贝是什么?她突然觉得也许温水煮青蛙对戈怀瑾没什么用,火候稍味旺了一些,人就夹着尾巴跑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大火乱炖来的实在。
下课铃一响,她就收拾东西出了教室,没理在后面大喊大叫的胡岚。她赶着去医院办正事儿,最后一张作品她想用上次在医院拍的一张照片,但这种面向公众的展览需要问被摄者的意愿。
工作日的傍晚,住院部的人流很少,佴夏抱着果篮敲了敲房门。
刚好是晚饭时间,温晴正吃着陈姨送来的饭菜。
“阿姨,打扰了。”佴夏把果篮放到一旁,有些抱歉的看着正在吃饭的温晴。
“佴夏?快坐下来,阿姨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打扰。”温晴放下了碗筷,笑的很温婉。她还记得是上次来看她的女孩儿,长得很漂亮,话不多,但很礼貌,给自己拍的照片也好看的不行。
“我把照片印出来了。”佴夏从书包里掏出一张A4大小的花面厚纸。
整张照片是黑白影调的,光影,温晴,花就是照片的全部元素。
逆光之下,温晴侧身站在窗户前,宽大的病号服下她的身躯显得有些瘦弱。脱掉帽子后,裸露的头皮顺着光源描绘出形状,就此来看,毫无女人的美感可言。
但她手上虚抱着一捧盛开的绣球花,花瓣在光晕的剪影之下,泛着炙热而又温暖的白。女人低头看着花束,晕影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神情,但那双眼睛,没有沉不见底的绝望,它藏匿着美好而又热烈的星河。
“我给它取名叫乌有。”
“因为我觉得您是一个很美好的人,世间乌有。也因为我希望您的这场病,也随之乌有,只是一场梦罢了。”
“算是我的祝福。”佴夏尽量简单的描述自己的想法,不想过多的去局限这张照片。一张照片不是重于创作者赋予它的意义,而是在于观赏者各自的理解与体会,这同样也是一种创作。
佴夏走后,那张照片被挂在了窗户旁。
这两天戈怀瑾发现温晴整个人的状态格外的好,一有空就坐到窗前盯着那张照片。
“这是妈妈拍过的最满意的一张照片。”温晴侧着头,笑着对戈怀瑾说。温晴从小就生的美,也喜欢拍照。但自从化疗头发掉光以后,温晴有些不敢面对摘掉帽子以后的自己,更别说拍照了。
“嗯,很好看。”戈怀瑾觉得温晴有没有头发都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