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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请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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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定在了周三中午,一周五天,只有周三中午是可以出校门的。
下课铃响了有十分钟了,佴夏看着周围一空的座位才慢吞吞的穿上外套出教室。平时这时候,都是大家一块儿上附近的一家私房菜,佴夏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摆脱胡岚跟那群癞皮狗的邀请。
佴夏没想出校门,她就打算跟戈怀瑾在食堂吃。今天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出校门,不论是上哪儿吃饭都能遇到“熟人”的,倒不如学校里吃来得自在。
进到食堂,佴夏发现比想象的人还要少些,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边吃饭边看书的学霸。学校富家子弟多,学费也贵,基础设施自然就做的好了。
不像传统食堂,千篇一律的“快餐式”装修。鼎华的食堂更像是一个高级餐厅,两边开放式的厨房做西餐和甜点,需要现点现做。中间像是回转寿司一样的则是自助取餐区,碟上的食物种类很多,中韩日料理上的名品几乎都涵盖。用餐区的装修简洁大方,莫兰迪色系的搭配看起来十分舒适。
视线没停留太久,她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戈怀瑾。他靠在沙发上,盯着落地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很认真的样子。
“等很久吗?”佴夏在他对面坐下。
“十五分钟。”
“要吃什么?”戈怀瑾闻声转过头,看不出喜怒。
如果别人这么回她,佴夏是要生气的,因为约好的时间就是放学十五分钟后,她才是守时的那个。但她知道戈怀瑾这么说并不是等的不耐烦了,只是回答她的问题罢了。
“乌冬面。”佴夏觉得这个天气吃热汤面会很舒服。
看着戈怀瑾连背影都透着挡不住的帅,佴夏笑了笑。一会儿喝着味增汤,吃着乌冬面,看着戈怀瑾,啧啧,视觉味觉的双重满足。
十分钟后,看着他端来的餐碟里的两份“乌冬面”,佴夏有些笑不出来了。
戈怀瑾放了一份在佴夏面前,放了一份在自己桌前,然后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瓶热牛奶,递给佴夏,他看她平时好像很爱喝牛奶,刚刚就顺手拿了瓶。
佴夏看着他随手掏出热牛奶递给自己,好像这个事情做过了千万遍,好像他们之间彼此了解一样,自然又随意。
她知道其实是因为在座位上没睡觉的时候,她要么在拆牛奶,要么在喝牛奶,而且一抽屉都是牛奶,戈怀瑾坐在旁边想不看到都难。但实际上佴夏也不是那么喜欢喝牛奶,只是因为懒得去打水,顺了一箱胡岚的牛奶还没喝完罢了。
牛奶带给她的感动并没有持续太久,佴夏看着面前色泽油亮的炒乌冬陷入了沉思。这盘炒乌冬的油腻,没有汤,都是其次的。主要是,炒乌冬是食堂的“隐藏菜单”,它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放的墨西哥那个魔鬼辣椒酱,辣度真的直逼百万。
略微僵硬的拆着餐具,佴夏在想是吃还是不吃。
对面的戈怀瑾,他吃东西很安静,就默默的低头吃。油渍蹭到了嘴唇上,看起来红润润亮晶晶的。戈怀瑾其实有点“微笑唇”,嘴唇薄薄的,嘴角有点自然向上,不过平常眼神太淡了,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就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淡漠了。
要不是她知道自助台上的炒乌冬只有这一种,她会以为今天的炒乌冬是没加辣的。戈怀瑾的反应太平常了,一点事儿没有,好像已经习惯了,不是第一次吃一样。
……
默默的把盘里的洋葱和彩椒挑出来,佴夏想拖延时间,等戈怀瑾走了之后买碗味增汤涮着吃,不然好像显得她吃个饭,事儿很多,多矜贵一样。
盘里的食量不多,戈怀瑾本来胃口也不大,吃饭的时候又不喜欢讲话,很快他就吃的差不多了。抬头顺势看看对面的佴夏,戈怀瑾扯了扯嘴角。她垂着眸,认真的挑着碗里的配菜,把洋葱和各种颜色的彩椒按类别摆在盘沿,像是那些不肯好好吃饭的小孩儿在无声的抗议着。
“你很挑食。”戈怀瑾用的是陈述句。
佴夏挑菜的手顿了顿,她想说你真的很tm能吃辣。她只是不吃洋葱,但是洋葱放的少,挑完了,索性她就把彩椒一起挑了。
“我吃饭比较慢,你要不先走?”佴夏懒得为自己辩解。
戈怀瑾看着她眼里“你快走”的字样实在过于迫切,难得的,他说了句:“还早,慢慢吃。”
佴夏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拿纸巾擦嘴,“从容优雅”的掏出手机,一系列动作赏心悦目,但她现在真的没空欣赏,狗命要紧。
“我……”佴夏刚开口就被戈怀瑾的铃声打断,她实在觉得这通电话打的很及时了。
戈怀瑾看到来电显示皱了皱眉,陈姨一般不会给他打电话,温晴有事的时候会自己打来。
“喂……”
“怀瑾,你快来,夫人刚刚……进……抢救室了!”陈姨焦急的打断戈怀瑾,声音里全是慌张。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戈怀瑾低声安抚着。
佴夏第一次看到戈怀瑾皱眉失神,一只手接着电话,一只手准备收桌上的餐盘,但明显有些不在状态,越听脸色越差,手里的餐具差点掉在地上。
“你先走吧,我一会儿收。”佴夏看着他。
戈怀瑾看了看远在尽头的餐具回收处,没说什么,将盘子摆好,低低道了声谢,接着电话离开了。
佴夏挑了挑眉,松了口气,总算是走了。
“阿姨,一碗味增汤。”
泡过味增的炒乌冬总算是她能接受的程度了,啧啧,就是少了对面的“下饭菜”。
*
戈怀瑾赶到医院的时候温晴已经从抢救室出来了,她就那样躺在床上,没有一点血色,像是白瓷,一碰就碎。
戈怀瑾坐在床边,听着陈姨断断续续的呜咽。
“夫人其实情况并没有好转……”
“只是她一直都让我瞒着你……她不想看到你再因为她放弃什么,但今天进抢救室我……”
“陈姨,你没有错。”没有人做错什么,温晴生病不是错,瞒着他也不是错,但他们总以为自己做错了些什么,戈怀瑾很抗拒听到这类话,比起生命,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不是吗?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而所谓的道德标准?那些东西在生命面前没有下限。
戈怀瑾留着戈国凯的血,但他从没叫过戈国凯一声“爸”。
戈国凯是入赘到温家的,他是温晴的初恋,恋爱结婚,一切都很顺利。温家重男轻女,小女儿的结婚对象根本没人在意,所以没人不同意这门婚事。
温晴怀孕半年后,她发现戈国凯吸毒。那场离婚丑闻,闹的满城皆知,闹的温家兵荒马乱,也将温晴“闹出了”温家。从有到无,温晴只用了几天。更让温晴崩溃的是,戈国凯自己都记不清吸毒是在她怀孕前还是怀孕后。
所以当戈怀瑾平安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温晴希望他只平安就好,渺小也罢,远大也罢,其余的都顺其自然。
但她祈祷的时候却忘了自己。白血病确诊是在戈怀瑾刚上高三的时候,她抱着诊断书一个人哭了很久,但她没有告诉戈怀瑾。她想着,她很会赚钱,也有钱,成功率已经一半了。
可是就在高考前一天的晚上,她当着戈怀瑾的面昏迷。醒来之后医生说很羡慕她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她昏迷两天,他就坐在病房里陪了她两天。
那是温晴第一次当着戈怀瑾的面哭,竭斯底里着。但她一点也舍不得怪戈怀瑾,他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只是太爱她了啊。
温晴的骨髓配型一直不太顺利,无数次的希望最后都演化为失望一场。知道亲属的配型几率较高且排异反应较低时,戈怀瑾第一时间去做了检测,可结果却也不尽人意。
后来戈怀瑾背着温晴偷偷找到温家,却被一次次的拒之门外。温家二夫人随口戏虐道“你要是今天在这门口跪下,说不定老爷子感动了,开了门也不一定。”
那天晚上下了雨,戈怀瑾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二夫人只不过随口胡扯,想让他丢人罢了,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都骄傲的很,死要面子。
“好。”那是戈怀瑾那天晚上说的唯一一个字。
二夫人被这个“好”字噎住了,她看着院子前低下去的身影,一边骂着“疯子”一边转身回了屋子,她没想到这不要脸的真下跪了。
那扇门,没有再打开。
雨停了,戈怀瑾站起身,往回走。无关愤怒,无关羞愧,也无关失望。
他只是不懂,这个世界怎么是这样的呢?
回到医院,温晴端着蛋糕,坐在病床上,唱着生日歌,一脸期待的示意他许愿。
他反应过来,啊,今天是他的生日,十八岁的生日。
他看着蜡烛,垂眸许愿,双手合十,虔诚至极。
“我希望这个世界变好一些。”这是他十八岁的愿望,也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许愿。
他不信命,不信神,但如果上帝能听见的话,他想知道这个世界还会不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