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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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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铗其实一点也不老,还是个美人,青丝红颜,冰肌玉骨。至于这名字怎么起的,只能等她百年后才能去问她早逝的娘。
现在的老铗,也已经是个母亲了。她这回没给孩子取名叫老啥啥。
少宫主,出门右转向前第二个回廊左转正数第三间房便是。老铗趿了鞋子随便抓了件衣裳披着,走到门口很淡定的为半夜破门的曌云裳点了闸灯火。
曌云裳咬着牙根恨恨道:她就想躲着我。
老铗弯下腰看着这小祖宗眼里漾着层水雾:少宫主也请理解下二宫主吧,无痕也是从着二宫主的命去的,二宫主最近……
够了!曌云裳手一挥,气鼓鼓走出房门,又转身道:今晚她要是回来你记得告诉她明早来见我!
目送着红衣裳女娃蹦跶过了中庭,老铗合了门,歪回床上,突然想若是当初生的是个男孩是不是就没了这些麻烦?随即笑了笑,感叹女儿太招人喜欢也真是个让人高兴的麻烦事。
半夜里感觉有人瑟瑟索索爬上了床,叫了声娘。老铗掖了掖被角,依稀回了句快睡吧,来人便窝在老铗怀里不动了。
第二日清晨,忽然有人敲门,老铗轻轻翻下了床怕惊醒了还在熟睡的无痕。一开门,是曌云裳的贴身侍婢染香。染香往房里看了看,叹口气:那个小祖宗昨晚回来就闹了一宿今个儿一大早又起来说要练剑,难伺候的。快把无痕叫起来吧,习武场等着呢。
老铗打发走了染香合上门,回头发现无痕已经起床了正穿着衣裳。
怎么不多睡会?老铗上去帮忙系着淡蓝色的衣带子。
无痕拉拉前襟,坐在铜镜前等着老铗梳髻子:晚去她话又要多。
老铗一边理着这一头与自己一样的青丝一边安慰:那是她喜欢你。要知道剑阁上下就你和她年纪相仿,难道你要她去找才出生三个月的三宫主的小娃娃?
无痕扭着衣带子,嘟着嘴:她霸道死了。
老铗前后看看上下看看,觉得今天这头梳得不错,吻了吻无痕的额头:乖,你最懂事了,晚上回来娘给你准备你最爱的甜点。
送走了无痕,老铗拎着药箱子去看望快要生了的楼二宫主。
一进门,气氛惨淡。二宫主脸上没有一点将为人母的喜悦,一脸苦大仇深。任一旁的侍婢怎么劝就是不喝那安胎养身药。
老铗眨眨眼示意侍婢们都先退下,自己端着碗上前:二宫主,快喝了这药吧,对你和孩子都好的。
听到孩子俩字,二宫主一颤,流下两行清泪:孩子,孩子,是凌风的孩子……
老铗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调整心情以免自己情绪发作捏着二宫主的鼻子给她灌下去,心里感叹这孩子生下来后估计不怎么爱笑,人都可能是阴的。平复完心情有低头柔声道:二宫主,你快喝了吧,药快凉了。
二宫主似乎掉入了自己的世界,抚着肚子,低声笑了:我感觉这孩子在淘气在踢我,真是个淘气鬼。好像他爹。我快生了,是不是?
不管这句是不是自问自答,老铗将碗贴上二宫主的唇边:是没几天了,所以二宫主快喝了它吧,这药也是护元气的。
二宫主终于接过了药碗,却不饮,突然抬头对老铗笑说:这孩子,会很像凌风的!而且,一定是个男孩儿。
老铗觉得被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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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痕到习武场的时候曌云裳正在对着染香大发脾气,看到无痕来了,背过身去:拖拖拉拉,什么样子!眼里还有我这个少宫主吗!
染香和另一个侍婢染秀看无痕来了,偷偷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一拜托,就溜了号。
无痕从剑架上挑了把可手的剑,掂了掂:今天练什么?凌波照影还是剑扫红梅?
曌云裳拔出了凰帝:练什么都好,不怕再断剑你就来。
无痕弹了弹剑锋:这倒未必。
铿锵一阵,一截断剑指上了曌云裳的咽喉。
你太心急了少宫主。无痕收了剑,退到一边。曌云裳支着凰帝,气喘吁吁:呵,你敢伤我不成!你别忘了,你只是个侍女,是最低级的剑婢!你不能伤我更不能反抗我不能,唔!
曌云裳被堵上了嘴,用无痕自己的唇。
无痕松开揪着曌云裳前襟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啪!
曌云裳左手一挥无痕右脸一道明晰的掌印。
你,你以下犯上!曌云裳用袖子用力擦擦嘴,一把将楼无痕搡开,冲了出去。
无痕拭了拭嘴角的血迹,默默地开始收拾习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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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老铗心疼地抚着无痕已然肿起的脸颊:少宫主的劲儿可一点也不小。
无痕摇摇头,把头埋进老铗的怀里:有娘在,孩儿就不疼。
老铗抱着无痕,径自出了神。
老铗,我要收无痕为女儿,以后就由她来接替剑阁二宫主一职,你放我和我的孩子走,好不好?我求你!二宫主突然跪下来扯住了老铗的袖子。
老铗愣了。她何尝不希望无痕能摆脱奴籍不用再受曌云裳的霸道。但成了二宫主她就能幸福了吗?何况,她又有什么方法可以放走二宫主和她的孩子?大宫主要是发觉了还会连累了无痕……
二宫主你先起来,老铗只是一个婢女,这事二宫主你也做不得。老铗伸手欲搀起二宫主却被二宫主一把揽住紧抱不放:老铗,我求你,我求你!放我和孩子自由吧!你不是也希望无痕过得好吗?
那是一双渴求着自由的眼睛。
娘,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无痕扯了扯老铗的衣服。老铗一低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这孩子的眼睛和她的名字一样。老铗一面想着一面把无痕抱上床盖上被子:你先睡,娘还有些事情要做,等等就睡。
无痕乖巧的点点头,老铗拉上了帐子。走到窗前坐下,一宿没有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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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婴儿啼哭不止,老铗木然抱着,忘记了给婴儿清洗初生的血污。
二宫主流着泪,笑了,虚弱地说:我说对了,是吗?是不是很像凌风?
老铗将孩子递给身旁帮忙的侍婢,嘱咐她帮婴儿清洗干净,转头对二宫主说:我去和大宫主禀复。
老铗!才一转身二宫主便叫住了她。
二宫主还有什么吩咐?老铗背对着害怕看到那一双渴求的眼睛,因为那双眼里也能反射出他妄自的贪婪。
没,没什么了,你去吧。老铗迈出了们,隐约可以听见房里微弱的哭声。
大宫主负着双手看着窗外平静的无涛海,许久:你明白该如何做。
是。老铗正准备退下,大宫主突然问:那孩子,像她吗?
那孩子,更像他的父亲……老铗退了出去。
* * * * * * * * * *
手中的烙铁正散发着炽热的红光,看着二宫主侍婢怀中正熟睡的婴儿,老铗犹豫了。这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现在的心情无法形容。
这孩子很白,很像他娘,这眉目又像极了他爹。他若是长大了,会是如何的一副好样貌?只可惜这剑阁印一烙下去,他还有活路么?望着婴儿无邪的睡脸,老铗出了神。
老铗你出什么神呢!快动手啊!侍婢催着。
别杀我的孩子!密室外有人叫道。
是二宫主!这一生让老铗愣了神,更不知该不该下手。
你还楞着干什么!二宫主马上就进来了!还是我来!侍婢一把夺过老铗手中的烙铁。老铗欲伸手去夺,反被侍婢一脚踹中腹部跌了出去。此时一条白色的人影冲了进来。
一声悲啼。
一声绝望。
一声惨叫。
三个凄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老铗捂着肚子,视野开始模糊。
老铗,我还是欠你的。迷糊中听到这么一句,接着颈子上一重,老铗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 * * * * * * * *
你醒了。一睁眼,是大宫主负着手背对着她立在桌旁。窗外,仍是平静的无涛海。
老铗支撑着站起行礼:奴婢办事不利,请大宫主责罚。
你没有错,只是那个孩子太傻,太傻了……看不见任何表情,大宫主语调平静 。
老铗低着头,面无表情,等着命令。许久的沉默,在大宫主一声叹息中结束,她指了指桌上的锦盒:你找个合适的地方,处理了罢。打开锦盒,老铗浑身冰凉——这是一颗美丽的首级,紧闭着双眼,泪痕斑驳。
再也看不到那双渴求着自由的眼了。老铗合上了锦盒,退出了房门。
哎,傻孩子……
这一声叹息虽低,老铗仍是听得分明。
她这一生,能得到那人的两声叹,也是值了。老铗忽然莫名觉得宽慰了。
在无涛海畔她最爱看日落的地方,老铗将锦盒埋在山崖间。没有坟冢,没有墓碑,没有悼词。一阵海风拂过,吹湿了老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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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回来了,你没事吧?一推开房门,无痕便扑进怀里。老铗抱着她,觉得分外温暖,低头亲了亲无痕光洁的额头:娘没事。
无痕盯着老铗许久,似是终于确定了娘亲没事,长舒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封信函:这是大宫主差人送来的。
老铗拆开信函一看,只有三个字:楼无痕。
娘,娘你怎么哭了?娘?看着娘亲突然流泪无痕一下着了慌,不停伸手去擦老铗的泪水,却总也擦不干。
老铗突然用力搂紧了无痕,颤声道:无痕,再叫我声娘,叫我!
娘?娘你到底怎么了?娘?娘……无痕被老铗紧紧拥着,一脸错愕。
为什么?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老铗只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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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她不配!她只是个贱婢的孩子!她凭什么当宫主!曌云裳扯着大宫主的衣袖哭闹着。
够了!你给我下去!大宫主长袖一挥,曌云裳白净的脸上登时多了道醒目的血痕。
你,你为了个贱婢竟然打我!我恨你!曌云裳捂着受伤的脸颊冲了出去。老铗怔怔看着此时的楼无痕,脸上无悲无喜,使她忽而不安起来。
无痕,你也先退下吧。大宫主抬了抬手。
是。当楼无痕走过老铗身旁时,低声道:你以为这样就是为了我好么?我恨你。
一字一句,都如剑一般扎进了老铗的心。
我们,都被孩子讨厌了呢。大宫主转过身,倚着窗。夕阳下,老铗觉得这张傲气的绝世容颜上第一次显现了无力的沧桑:我,老了。
从此,曌云裳未曾哭过。
从此,楼无痕不再笑了。
那晚,老铗一夜白头。
* * * * * * * * *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曌云裳发狂似的劈砍着花木,发泄着这一日练剑不顺的郁结。
染香实在看不下去了,劝解道:大宫主息怒,这不过是因为今日大宫主心绪不宁一时心急,不如二宫主冷静才施展不好那一招雪拥冰梅的。
不如二字犹如一道闪电击中了曌云裳狂傲的心,登时浑身一颤,停了动作,冷冷盯着染香: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竟然说我不如那个贱人?莫非你也认为她合该做我的妹妹?甚至和我平起平坐?!
看着曌云裳步步逼近,嘴角还挂着一丝莫名的冷笑,染香不由害怕了起来: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认为……
认为什么?曌云裳突然停了步子,露出温柔的微笑。
染香暗舒了口气,接着道:奴婢只是认为今日大宫主不如二公主冷……
那个贱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我!凰帝冷锋一扫,曌云裳脚下多了颗犹自错愕的人头,面前多了具血如泉涌的断首尸。
曌云裳又步至早已吓傻的染秀面前,轻声笑道:呵,难道你也这么认为?
染秀颤声道:不,不,二宫主当然不如大,呃……
那个贱人只能是属于我的而不是什么二宫主!剑光过后,染秀这句话永远也无法说完了。
你才不是什么二宫主,你是我的!曌云裳满意的看着染血的凰帝,舔了舔舌头。
* * * * * * * * * *
你非要把身边亲近的人杀绝吗?楼无痕双拳紧握,颤抖的身躯表示着她的无力与气愤。
曌云裳漫不经心的拭着凰帝:唷,是我的二妹啊。怎么不进来坐坐?
楼无痕压抑着情绪,走至曌云裳面前:她们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点也不难过吗?
那,你难过吗?曌云裳站起身,定定看着楼无痕。楼无痕头一偏:你希望我说什么,她们都是你身边的人。她恨的就是这双眼睛!她眼里似乎永远没有她!
她只想躲着她!
是啊,现在她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心念转到这里,手一颤,被凰帝划伤了手。
你流血了。楼无痕眉头一皱,掏出手绢为曌云裳包扎。
你会为我难过吗?曌云裳突然问道。
楼无痕一怔:你说什么?
曌云裳抽回手,笑得花枝乱颤:不会的,你不会的,哈哈,你只是在怜悯我,可怜我!你当我好欺负!因为我只有一个人!你只想着躲着我,哈哈!我就是要看着你那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疯了!楼无痕抓着狂笑不止的曌云裳,却发现她眼里漾着曾经熟悉的泪光。
她吻上了她的唇。
她惊愕的抬起手却被她制住,没能向曾经一般得逞。
她与她被欲望交织在一起。
她尝到了她久违的泪水,她突然扬起了嘴角。
她看到了她久违的笑颜,她觉得这是种嘲笑。
你滚!我不要你的怜悯!她瑟缩在墙角歇斯底里。
她不做解释,为她披上了衣裳,离开。只当这是一场梦。
* * * * * * * * * *
绯羽怨姬坐在池塘的大石上踢着水。她还是个充满幻想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女
孩,总喜欢全神贯注的神游物外。
楼无痕在树丛后看着她,如同看见当年的自己。
怨姬正坐在她以前最爱的地方。
二妹,什么事这么开心?故作平静的语调隐含着愤怒,楼无痕浑身发寒,转头
对上曌云裳惨白带笑的脸。楼无痕下意识往树丛前一挡。
曌云裳突然换上了温柔,低声笑道:别挡了,怨姬啊,多可爱的三妹啊,怪不
得能让你笑。
她恨的就是这笑。她对着别人笑了,温柔的笑了。对她,那是嘲笑!这个贱人
永远搞不清楚自己什么地位!
曌云裳眼睛笑成了一弯:你很喜欢三妹?
楼无痕低下头:她是妹妹。
曌云裳抬起手,欣赏似的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我们来个游戏如何?
无痕转头看向树丛后那张无邪的笑靥,咬红了下唇。
曌云裳手指书空着,指上了池塘边那一最后一株西番莲:如果我能一招之内斩
落那朵花儿,那……纤指收回停留在红唇前,曌云裳弯起了眉眼。
楼无痕手比剑指,额头鼻尖沁出细细的冷汗。无论她要伤害什么,她都不愿看
到。
冷冷的凝视与冷冽的笑意,凝结了树丛后的空间。树丛的另一边,怨姬掬起水
,笑得如花灿烂。
哎呀,三妹!曌云裳忽的煞白了脸,惊恐的睁大了眼。
什么!不可能,她明明……楼无痕转头。
只一瞬间,两道剑气。
花枝上悠悠落下最后一朵西番莲,静静停在了水面上。怨姬无限惋惜的看着这
落花流水:一朝花尽随流水,香销魂断有谁知……年少多愁的泪水顺着脸颊,
一滴,两滴,融入了一池绿波。
一滴,两滴,染红了一滴残英。
这样,她们谁也看不到你笑了,呵呵。空气中融进了淡淡的血腥味,曌云裳觉
得很舒服。
楼无痕拨开树枝,那个未经风霜的孩子正伤悼着一朵芳华的逝去。这一刻,她
无痛,也无憎。
西番莲的花语,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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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
陪我走……
她从来不曾握住她的手,这一握,便用尽一生一世。
在西番莲翩离枝头的刹那,缘碎了一地,无从收拾。
她一直放不开,只留下了一身恨。
她以为放了手,却割得浑身是血。
为什么
人总是爱得短暂
却恨得至死不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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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終於完結了T T人生中第一篇GL,無論寫的多爛,也是完成了
送給親親的老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