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天涯滚滚来》赵卿越

11、絮果

　　自那日起，昭涯便不再踏入账房处一次。钥匙、账本一类的，也都交予那赵仲卿处理。这本也不是什么好活儿，从前看那些零零碎碎的账本子、想着法儿赚钱、又得省着开支的日子，叫昭涯可没少头疼。
　　这些，本也是打算交接出去的，只是日子比自己预想的来得早了些。
　　赵仲卿的脑子也确实灵光，不几日就将这府内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不管是哪个院里的小厮丫鬟，都知晓了现下寒峯山庄主事儿的，是这位温文尔雅的赵公子。
　　四喜是哀其主子不幸，怒其主子不争，满屋转着圈圈的唠叨，“主子，你这样把权利都交予那姓赵的，以后可怎的在山庄立足？这些都是您费心巴拉的亲手拉扯出来的，怎么说送人便送人了？”
　　“四喜，慎言。”昭涯无奈的劝道，“这些东西本我也是不喜的，现如今有人愿意管着，我也落得清静。你这呆子，以后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可要改掉了，我怕我以后不在，护不了你。”
　　“呸呸，什么在不在的，主子您还想上哪去？”四喜过来搂住昭涯的胳膊，眼圈顿时通红道：“有我这四喜小丸子在这，主子您就哪也不能去，我等会儿就去给你熬药，您好生调理着，以后还得带我出去玩呢……”
　　“好好好。”昭涯笑笑，揉了揉四喜毛茸茸的脑袋，“你这小丸子最是厉害。”
　　话说到这罗陵，竟是个狗皮膏药的性子，在山庄安心的住了下来，每日里在这山庄吃好喝好，还要求昭涯作陪，真真儿的拿捏好了这寒峯山庄善待侠士的原则，昭涯被他闹得不耐了笑骂着叫他回满洲去，他自个儿却美其名曰：“来都来了，这寒峯山庄甚有意思，我总要玩个痛快再回去。”
　　这日晌午后，罗陵又来至这昭涯住处，倒也算识趣，自己提了一桶冰块过来，要同昭涯一起享用凉快，大爷似的将腿担在桌子上，吩咐四喜给他使劲摇扇。生性怕热的昭涯只好和罗陵凑至一处，享受着这夏日里的清凉，并有一句没一句的同罗陵四喜聊着天，这样打发时间倒也不算无聊。
　　“你们二位真是好雅致，”段启山从门外进来，脸上的气压低的吓人，“这位想必是罗氏镖局的小公子罗陵吧，在我这山庄可住的舒适？”
　　“舒适舒适，还多谢段庄主款待，我还想在这陪着我哥哥多住些时日，庄主你可莫撵我。我听四喜丸子说你是我哥哥的相好，那我还得叫你声嫂子了，”罗陵话不惊人语不休，对着段启山拱手道，“嫂嫂，弟弟这厢有礼了。”
　　昭涯就看着那段启山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极为热闹，本想捂住罗陵的嘴，却发现这罗陵是个极会噎人的神仙，干脆在一旁懒洋洋的看戏。
　　“我竟不知你家中还有一个这样的罗姓弟弟，”段启山将那罗陵扯到一边，自己坐在了刚才罗陵的位置，“你这是又像从前一样故意用别人来气我引起注意？昭涯，你已不是孩子，怎么还如此肤浅幼稚，毫无长进。”
　　“段庄主，你这等凭空捏造的能力，我甘拜下风，”昭涯道，“我交什么朋友，乃是我的自由。你段启山无事不登我的三宝殿，今日来所为何事？”
　　段启山也不欲多言，“再过数十日，乃是京都举办的鱼跃大会。寒峯山庄届时会有几十余人将参加大比，我欲带你前去。”
　　“带我这个废人前去丢人现眼吗？这等风头我还是不必出了。”昭涯心里直嘀咕，不知这段启山又是抽的哪门子风，难不成是真的善心大发想带自己出去见识一番？
　　“仲卿他此行亦一同前往，你在他身边，万一有什么问题，我放心些。”段启山那好看的嘴型，总是吐不出什么好话。
　　“这等问题你何必特意来问我？我要是说不去，你这次是要砍我脑袋还是屠我玄机满门？”昭涯的耳朵变得通红，这是他极为气恼时的表现。他是恼自己竟会有那么一刻以为这段启山对自己还是有一丝在乎。
　　“说到底仲卿这毒，皆是你当时故意不救而为之，才让他受这么多年苦楚。”段启山旧事重提，话里也带上了冰碴的味道。
　　“哈哈，对，我就是不想让他好过，”昭涯大笑道，“你定是恨极了我吧，那你不如给我一个痛快，我这身血肉你都拿去还他，我绝无二话。”
　　罗陵虽然听得这对话云里雾里，可也紧张的亮出自己的佩刀，护在昭涯前面，他和段启山的实力确实相差甚大，但是他也绝不会让自己的恩人受到伤害。
　　“三日后，你随车队同行，”段启山冷冷道，“昭涯，你现下和深闺怨妇也无两样，让人厌恶。”
　　若是昭涯的身体实在不足以支撑再使用狱决，不然此刻这房内，定是他段启山的尸体横陈。昭涯此时恨透了自己的无用。
　　段启山走后，罗陵和四喜才看到昭涯的嘴角流出了鲜血，把那小罗陵吓坏，赶紧的用力扯开他的嘴看看什么情况，也才发现这血竟是他自己气急咬破，满口鲜血甚是吓人。
　　“好哥哥，你怎么找了这么个混账，”罗陵端上水来赶紧给他漱口，并把金疮药撒在那伤口处，“你和自己生这么大气干什么，气坏了身子不是叫他们痛快了。”
　　直到这金创药被罗陵不小心撒了他个满嘴，直涩的他咂舌，昭涯这才见缓过神来。
　　“我确实是故意的。”昭涯忽然开口说道，“所以这寒峯山庄，才锁了我这么多年。”

　　上章说到，这昭涯为了助段启山开展这宏图大道，得罪了江湖上不少人士。那以用毒为绝学的唐门派董潇潇因记恨昭涯杀了她的情郎，故花重金得来昭涯的踪迹信息，放话定要取昭涯的项上人头。
　　昭涯得知此事后十分谨慎，毕竟这董潇潇用毒的本领已到了可谓出神入化的地步，说不准你睡梦中她就能送你去了那西天。可百密终有一疏，还是叫董潇潇得了空子，化作女侍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寒峯山庄，等到昭涯发现时，才发现自己已然身上有麻醉之感，手指变得极为不灵活，这才发觉被暗算。
　　那董潇潇的脖子上挂着一根手指骨，正是她那情郎之物。这女子正要取昭涯小命报仇之时，那赵仲卿正好巧不巧来这边寻段启山，恰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你是何人？莫伤昭涯性命！”
　　董潇潇飞到那赵仲卿身边，细细打量一番，道：“这人便是你那段启山吗？哈哈，怪不得需要你鞍前马后，堂堂寒峯山庄传人，竟如此柔弱不堪。”
　　昭涯中了董潇潇的毒，竟是一时哑声，那董潇潇在身上掏出一包药粉，还不等赵仲卿开口反驳，就尽数倒进了赵仲卿的嘴中，那赵仲卿不多时便瘫倒在地。
　　董潇潇见状，仰天大笑道：“我杀了你却也是便宜了你。我这化骨散七日之内才会将这段启山的慢慢折磨至死，我也让你尝尝这世间最痛苦的滋味，让你一点一点看着心爱之人死在你的眼前！”
　　昭涯自被那菩娿老祖用毒幻草等物折磨数日后，便身体因祸得福有了罕见的抗毒性，他坐起后赶紧运转狱决进行调息，片刻后便能起身站立行走。他赶紧冲到那被误伤的赵仲卿面前将他抱起，才发现仲卿的脸色已是铁青，似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而偏偏此时段启山并不在山庄上，周围的侍从也均被离去的董潇潇药倒在地。昭涯抱起赵仲卿，打算施展轻功抓紧时间想办法带他前去医治，只是这时那赵仲卿似是发起烧来，说起了胡话：“启山，启山，你莫离开我……”
　　昭涯的手一僵，楞在了当场。
　　他本以为段启山和赵仲卿本是段襄王有意，赵神女无情。毕竟他从未见赵仲卿对段启山表达出一丝除知己以外的情愫。他以为掏心掏肺的付出，总能也换来段启山些许的真心。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一辈子，他这人执拗，不怕和段启山耗上。
　　只是没想到，原是自己才是那多余的第三人。
　　是啊，自己也本来该想到，人家二人青梅竹马天生一对，轮的到我这妖怪来反对？
　　只是昭涯这脑子里一时闪过段启山同他温存时迷人的脸，一时又好像看到他们二人甜蜜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他这心里全乱了。
　　看着赵仲卿就连中了剧毒后都比自己好看数倍的脸，玄机派的小霸王昭涯，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自卑。
　　昭涯说，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不是跟了他段启山，也不是离了师门。
　　而是那时鬼使神差的将赵仲卿抱回了竹苑床榻，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的，吃了一碗饭。
　　直到知晓了这事的段启山疯了一样的冲进来，一剑刺穿了昭涯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抱着赵仲卿去四处寻神医医治。
　　昭涯看着刺在自己肩膀上的斥炼剑，这才大梦初醒。
　　爱原来能叫人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