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管理者》烟锁池

31、风波

　　阅览室里，石镜正登记着新书，有人进来招呼道：“石老师，在忙呢？”

　　石镜抬头应道：“秦老师，有什么事？”

　　这是采编部的干事秦时，其实只比他稍微年长，然而戴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比他要老成多了。

　　“有一批书要调整，我来看看今天的还书架上有没有。”秦时微笑道。

　　“要帮忙吗？”石镜问。

　　“不用，石老师你忙你的。我有这个。”秦时扬了扬手中的家伙。

　　这是采编部独有的扫描分析仪器，只要扫过编码，就能显示书名及其信息，不需要蹲下一本本翻找。

　　石镜点点头，也就不多说了。余光扫过时，只见秦时拿着扫描仪在还书架间探照，不时抽出几本翻看，最后拿走了两本书。

　　石镜在更改入库信息之时，不禁有些意外。

　　这两本书中，有一本的名字很熟悉——

　　《今天开始不做人》

　　这不正是昨天旧货店里的男子提到的吗？

　　他看了一下信息，道：“这书作为遗失归还，还没到一个月观察期吧，是不是要通知一下借阅人再操作？”

　　秦时道：“啊，这是特殊调库，馆长亲自批示的。放心，我这边会给他发通知的。”

　　既然是馆长的意思，那就没办法了。石镜登记完，就继续自己的工作。直到楼下发出一阵喧哗。

　　石镜皱了皱眉，起身把阅览室的玻璃门关上，以免打扰室内看书的读者，然后出去，站在走廊往下看了看。

　　淮西图书馆是环形设计，圆形中央的中庭位置是休闲区，有假山池水和各种植物景观。人造日光透过中央玻璃顶投下，为中庭提供照明的同时，也营造了自然气息。

　　而此时中央水池边上，有两个人正在争执。其中一个是陆生，显然今天被分配了这片区域。另一个背对着看不清模样，似乎是个读者。

　　石镜看看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和负责书库上架的同事招呼一声，便出去顺便看个究竟。

　　只是他走到楼下时，已经不见了两人。到楼下问了声，才知道原来那读者在休闲区准备抽烟，被陆生发现上前阻止，那男子便说“只是闻闻不抽”。陆生不信，非要盯着，结果惹恼了人家，那人一气之下，把烟扔到了假山水池里，两人就吵起来了。

　　图书馆是服务于读者的，结果可想而知，陆生被梁姐他们拉走了，还被投诉了一把。

　　“你说奇怪不。”前来协调的管理处人员道，“这个陆生，看着可胆小了，平时屁都放不出一个，今天竟然会多管闲事，还跟人吵得面红耳赤。”

　　石镜则问：“被投诉了会怎样？”

　　淮西图书馆的人事管理和入职考核很严格，陆生初来乍到，就和读者闹了矛盾，恐怕……

　　“我看没事吧。听说他进来是馆长点头过的，那要踢出去，也得馆长同意吧？”

　　石镜想想也对，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他刚下到一楼，就看到连平在借阅台和王絮老师说话。

　　这家伙爱凑热闹，消息灵通，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八卦，陆生的事自然也知道了，见石镜来了，又给他绘声绘声说了一遍。

　　这时有人急匆匆擦肩而过，跑到了借阅台道：“那本书呢？你们不是说回到书库了吗？为什么我找了一早上也没找到？！”

　　连平就小声对石镜道：“呶，就是那个男的。”

　　石镜仔细看，这人，眼熟。

　　可不就是旧货店里遇到的那青年吗？

　　“稍等，我给您查查。”王絮老师说，操作了一会，道：“啊，这本书已经被收入特藏书库了。”

　　“特藏书库……在哪？”青年疑惑道。

　　“抱歉，特藏书库是不对外开放的。”王絮安慰他道，“不过，这本书我们馆藏还有两本，正在借出状态，您需要的话，可以预约。只要有人归还，我们会收在预约书架通知您的。”

　　“是……是吗？”青年面露失望，喃喃道：“可不是那本的话……”

　　“您要预约吗？”

　　“要……要……可是，等等！你们还有特藏书库？！”青年脸色迷茫了一阵，忽然又激动起来。
　　“为什么，那本书明明很普通，为什么会进特藏书库？而且特藏书为什么不对外开放！你们图书馆的书不就是给人看的吗？难道你们对读者还分三六九等？这样不合理的歧视对待，我要……我要去□□投诉你们！”

　　“……”王絮温和的笑脸渐渐凝固，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后靠着椅背，两手交叉抱胸，冷冷道：“本馆规定就是这样，您尽管投诉。”

　　两人之间渐渐显出火药味，而青年逐渐升高的嗓门也引起了周边读者的注意，开始私语起来。

　　“喂喂，石老师，这怎么办……这样，影响不好吧。”连平看着捏了把汗，小声道。

　　“没事。王老师能应付。”石镜说。

　　“我们特藏书库——”王絮按了按眉心，又恢复了职业笑容。

　　“里面的藏书包括孤本、珍贵史藏、古籍，这些书本身就脆弱，只能放在特定的环境保存。除此之外，本馆还有一些受损严重的书，也会进入特藏书库，经过专业修复之后，才会正常放出。您不如想想，您借的书平平无奇，为什么进入了特藏库？”

　　“这……”青年愣住了。他确实不敢肯定，被当成废品收购走之后，那本书有没有被损毁。他去到废品站的时候，那里的环境并不好。
　　但是……

　　那又不是他的错！

　　那只是个意外！

　　青年的脸色再次沉下，甚至有些狰狞。“我不管，如果借不到那本书，我就……”

　　只是话没说完，四周忽然暗了下来。

　　停电了。

　　众人开始不安起来，有的甚至开始想赶紧出去。

　　图书馆前厅很大，门口的自然光进入有限，借阅台在最里边，就显得比较昏暗。至于其余的阅报区和电子检索去，就更暗了。连平忙着去安抚读者，石镜却看到，青年的身影抖动起来，握着拳头，仿佛一头随时要爆发的……野兽。

　　只是停电后，再也没人关注借阅台这边的风波，而王絮老师，大概此时太昏暗，或是忙着电话联系中控室，并没有注意青年的异常表现。

　　青年的背弓起，忽然猛地跃起，似乎要跳上借阅台。

　　石镜静静看着，就在这时拿出一支笔，插向了自己的眼睛。

　　【时之静止！】笔记紧张的声音猛地响起。

　　一切黑暗陷入寂静，只有馆外的车流喧嚣依旧在，仿佛那是一个不相关的世外。

　　馆外有人匆匆而来，然而刚刚入内，就消失了踪迹，仿佛走入了时空的缝隙。

　　【主人，不要用这么冒险的方式！】笔记惊魂未定地说。

　　笔尖在眼前停下，石镜微笑道：“我知道你可以的。”
　　作为一个活体时钟，他对时间的特性再清楚不过了。笔记在时间方面绝不可能出现误差！

　　但如果他自身的危险度不够，没有触发静止，那王絮老师就危险了。而青年的疯狂行为，也必定会引起骚乱。

　　*
　　陆生从馆长办公室出来，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个馆长为什么对他很是和善，但总之，工作保住了就好。

　　他看了看时间，下楼准备去吃点东西，可就在一楼拐角处时，停电了。

　　楼道里很黑，前方传来惊慌的男女叫声。陆生感受着地面，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只是还没走到一楼，忽然停住了。

　　前方的人声，没了。那几个男女的脚步，也失去了踪迹，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不存在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的地面，不再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