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莲》春末之魅

2、只识飞花坠地声

　　灵英城里最不缺的是有银子的人，灵英城的莫笑楼最不缺的是有金子的食客，反正，地处湘晋两地的交界处，哪个人身上没有个千儿八百两？可是，莫笑楼每次看见那个尹家二少很让人晕眩的从随身带着的麻袋里倒出一两块金疙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咽口水，那是真的金子，又不是石块，需要用那么恶心的袋子，不是该用精致的钱袋，秀气的手轻轻取出？
　　仔细想想，尹家二少也没有错，反正他们家钱都是他自己赚的，爱花不花是自个儿的自由。何况，世界上哪有那么大的钱袋。
　　九千两有吧。有人曾斗胆包天的问尹家二少：“您为什么不用银票。”
　　回答是标准的二少答法：“因为金子比较重，以前有人说我仗着家里有钱，拿钱砸人，那时候手里的都是银票，狠狠砸过去，没砸出来个什么脑浆迸裂什么的让我很不满意，所以下令尹家上下只能用金子。”
　　“二少真是，”问话的人很谄媚的笑着：“风流倜傥啊。”
　　“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骂我面相平凡，倒是能坐拥金山，打碎了多少姑娘家想要见到完美人物的渴望。”尹雪举起手，打断了那人的话：“我长什么样子我知道，我看这张脸的时间一定比你长。”
　　“二少，我没那意思。”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该是绝世的人物，我的雕刻的手艺举世无双，我家财万万贯世间少有，以我年岁之轻，得到皇上的恩宠更是前无古人，所以该是貌胜芙蓉七八分，不过，很可惜，本人能力有限，长到这么抱歉的地步折损大家的眼睛真是多有得罪。”尹雪摇着白玉扇子，仰天长叹：“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一疯一晕搞丢了我的绝世容貌。可惜啊。”
　　“甚是可惜啊。如果。”他偷偷的看向二少旁边的人：“如果。”
　　“如果我能有魅的半分的美貌，我的眼睛能有魅的眸色的半分漂亮，如果我能有魅的半分的清雅出尘，如果我能有魅的半分的淡漠飘逸，便足够了，是吧。”
　　他低下了头，他真是这么想的啊，真不知道二少犯了什么病，
　　“我没病，虽然每天让魅的绝色之姿将我本就平庸的容貌衬得有几分丑陋，不过，我没病，我只是喜欢和魅在一起而已。”他神秘兮兮的合起折扇：“悄悄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啊，魅的这副样子，是我造出来的。”
　　他不屑的扁扁嘴，很用力的按住自己的心里话，二少，你十八岁不到还造个二十一二岁的人，即便是你在娘胎里就开始给他开花结果现在也搞不出这么大的孩子。
　　他暗暗羡慕，有钱人真好啊，即使说的话像是屁话，还不是有一大堆人在旁边拍手说：“二少真是聪明绝顶”。什么年代啊。
　　尹雪满意的看着四周，各桌的食客纷纷点头，他扭过头看着魅得意的说：“怎么样，魅，他们相信我了吧。”
　　魅兀自看着窗外飞花坠地，已又是春日了啊，总觉得在人间逗留的已经太久了，对于耳边的喧嚷，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我就知道，魅也承认了。”尹雪笑着拍桌而起：“为魅赞同他的容貌是我造出来的干杯。”
　　魅无意识的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春城三月的飞花堕地的声音，和天界里百花仙子轻舞的落地的声音相比，自是多了一份人世的繁华。
　　尹雪看着大家的酒杯空了：“再来一杯，今天的酒，我全请了。”
　　魅似乎听见了，清柔的脸上如淡雅的七叶莲。莲开七叶，凡尘种种，全然泯逝。雪，真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啊。
　　他从没有见过这般喜欢热闹的人，神就更不用说了，总是觉得世间不够繁华不够纷乱，所以游戏的时候一定要所有的人陪自己游戏。
　　“魅，我醉了。”尹雪一张脸喝的通红，还不忘为四面行酒令的众人当裁判，抽了个空，斜斜靠在魅的身上说。
　　“累了自己回家去。”魅冷声的说。
　　“哦，知道了。”说完便倒在地上，倒地的时候头恰好撞到了桌子腿，殷红的雪顺着通红的脸流了下来。
　　魅无奈的蹲下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抚着雪的额头，发出淡淡的光：“雪，真是个白痴。”
　　怀中的尹雪翻了个身子：“反正伤口也会被你弄好，我何必浪费自己尊贵的两条腿往家赶。嘿嘿，魅，拜托了啊。”
　　魅想要扔下他，最终还是用力的将他甩回身后，不意外听见了小小的呼痛的声音，他的眼中不再有飞花坠地，仙子之舞，只剩下纯然的，七叶莲开的微笑。
　　看着那两个人离去，已经晕的分不清楚自己是谁的人很开心的指着自己：“我张三贵用脑袋打赌，他们两个不正常。”
　　旁边的醉汉马上不依了：“你打赌就打赌，你用你李光亮那颗又光又靓的脑袋打赌就好了，干嘛用我张三贵的脑袋打啊。”
　　“你说我的脑袋光又亮，你不想活了，你个王八蛋。有种的打一架。”先前的不干了。
　　两个醉汉的理智加起来等于没有理智，所以楼上血雨腥风，横尸遍地，被魅背着踅回来拿自己的折扇的尹雪轻咳一声，用词是夸张了点啦，反正场面不是很可爱就对了。
　　“我有个良心的建议，大家停下来，喝杯酒和解了算了，乡里乡亲的，打到这么难看的地步，完全没有必要吧。”
　　魅拿过他的折扇，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容我提醒，他们就是因为醉酒所以才打得天翻地覆，你还嫌酒不够多，打得不断惨。”
　　尹雪蹒跚的跳下魅的身子，拿过了刚才没有喝完的酒，顺势往人群聚集处泼去，泼完了，笑着拍手：“再请大家喝一杯。魅，我们走。”
　　他跳上魅的背，打了个瞌睡：“魅，走吧。”
　　身后的酒楼里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哪个王八蛋往我身上泼的酒，他娘的，还有辣椒，是想辣死老子啊。”一阵慌乱的吵闹，像是在回答，楼上渐渐平静下来。
　　“尹雪，你不高兴啊。”魅听着背上浅浅的呼吸声。
　　“叫我雪。”
　　“雪，为什么不开心呢？”魅问。
　　“因为我讨厌血，讨厌死了。”
　　“你又不是没有流过血。”
　　“我有魅啊，魅会帮我止血，让我不痛。别人没有魅。”
　　“我又不是不走了。”魅的笑，忽而变得虚无，一如他的名字，飘忽如街上随处可见的飞花。也如淡烟流水。
　　“你不会走的，你是我造出来的，你不会走的。”
　　“你说是就是吧。”魅说。最近越来越能感到天界的召唤，他的魂灵好像瞬间就要飘上去，为了这个孩子，所以，留了下来。
　　为了这个孩子，所以想要留下来。
　　看看万丈红尘，看看落花逐烟。
　　留下来，并不是想要什么别的，只是看看，看看就好了。
　　再多的，他要不起，也不想要。
　　仍有风弄影，柳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