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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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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双手举着一把“□□”站在身后,枪口对准池巍巍的后背电击了足足三分钟。枪里并没有子弹,扣动扳机后,气压弹夹将枪膛中的两个电极发射而出,释放出五万伏的高压T形波。这种□□会使人的神经系统暂时受损,失去运动能力,而当电量过大时,将直接导致休克。
沉重的枪身从穆青手上坠落,她随之咬牙撑在旁边的椅背上,靠着一条腿的重心独立,而同时间绞痛的肋下,教她清丽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浑身冷汗直冒。这样缓了片刻,她跛着腿趋近,伸手去推趴在桌子上的池巍巍,这具近一米八的身体只稍稍被挪动了些许。她吃劲地从身体下拽出那张合照,颤抖着收进了上衣口袋里……
自从那晚在滨南街道被抓从而暴露身份后,她原本对池巍巍的直接影响力就切断了,可这个人还没有走到他应有的结局。穆青不是没想过再编一个故事去挽回,但凭池巍巍的心智,要想重建信任宛如末日之难。最后,她选择了破釜沉舟,对准他曾向自己敞开的伤口,手起刀落,用最极致的方式最后一次实现了对池巍巍的心理操纵。而羞辱和激怒的结果是,他果真一人奔赴,妄图靠自己的力量去收拾残局,拿回后患无穷的“空椅子”视频。
在滨南街道拆迁地界当晚,她原本是去偷拍冷峰集团的毒品交易。这是一条最接近那个大人物的藤蔓,一个极为重要的切入口,是她用身体甚至生命的代价摸索而得的,几乎就在成功的边缘了。在过去很长时间里,她辗转在人民路的各色酒吧,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她发现,如果说这些酒吧有什么共通点的话,那便是明里暗里都挂着“冷”字招牌。而冷峰之所以能独占鹿州夜经济里最大的蛋糕,于屡次毒检中全身而退,都得益于他背靠的那棵大树。虽然,她对那张脸足够熟悉,熟悉到每一天都能在国光大厦巨幅LED里看到他,但她始终无法接近。因此,继池巍巍之后,冷峰又成了撼动这棵庞然大树的一个缺口。她为每一个“冷”氏酒吧都做了一个档案,运用专业课的实验观察法记录数据。最后,在这个实验模型里,发现了一个理想的变量:一位富二代酒吧常客,太子。
接下来,便是追踪、操纵变量的阶段。穆青发现太子有一项特殊的行动轨迹。泡吧对于这位社会人来说一点儿也不稀奇,奇就奇在,每隔二十天左右,他就会一夜在酒吧出现两次,第一次通常在上半夜,夜里十二点之前;第二次,则在午夜三点。而当酒吧清晨五点钟打烊时,他一定已让自己消失于晨光之中。过程中的每个节点,吧台后那个眼带红印的瘦高个调酒师,必然与他发生交集,不论耳语、交谈,亦或是一个眼神的交换。更巧的是,作为“虫二”酒吧的绝对股东,冷峰也是差不多每二十天来酒吧一次,不早也不晚。
在穆青主动介入太子的生活之后,更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时机成熟之际,在他的手机里设置了轨迹追踪。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还是被发现了,许多平日里刻意营造出来的不经意,骗得过色迷心窍的太子,却躲不过吧台后那双带着红印的冷峻的眼睛。那一天,与其说是自己处心积虑去偷拍冷峰的毒品交易证据,不如说,是被后者请君入瓮了。这个他们□□、贩毒的最佳场所、三不管地带,差一点就成为了自己的葬身之处。之后,也许池巍巍就从他父亲,也就是那个大人物的嘴里获得了警告,而她自己与牵涉其中的杜一苇的命,就只在朝夕了。
午夜的心理诊所一片漆黑,只有电脑显示屏幽幽的蓝光在映衬着这片冥冥寐寐。硬盘放入衣服口袋后,穆青脸上的冷汗已绵密如织,流进嘴巴的苦咸的液体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血水。她依然立在池巍巍身后,直勾勾盯着这具昏迷的毫无反抗能力的身体,一双微扬的眼睛里,杀机越来越浓……
虫二酒吧的前股东九万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手艺能给公安局长瞧上,而且还不带拘留教育的。带着九万制作的□□,李显和杜一苇踏上了北上之旅。硬座快客,简易餐食,还有身上被碾得脱形的昂贵休闲套装,李显接过杜一苇递过来的面包时,就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一块一块掰下慢吃,杯子里泡着的精贵茶叶使他唯一觉得自己还像个县处级干部。
和水吞下最后一口面包,他抬头看正大快朵颐的杜一苇,相视一笑,两个人似乎在这场冒险之旅中建立了某一种默契。他们的目的地是北京,可为什么去北京,到了北京干什么,李显对杜一苇说,晚一天知道,便是对他多一天的保护。
对此,杜一苇倒不显得心急,反而比较留心另外一件事。每次餐后,李局长总会不经意间往嘴里送一片药丸,动作颇为隐蔽,可还是被杜一苇的余光捕捉了:阿司匹林,一种常见的心脑血管药物。
“李局,我们就近休息半天吧。”
李显抬起圆脸上那双黑亮的眼睛望着杜一苇,脸上掠过一丝“小秘密”被洞悉之后的意外,但迅疾恢复神色,自嘲说道:“四十岁以上多发,男性多发,我占齐了两样。都是岁月赠送的小礼物啊,你啊,也正在前进中。”
“呃……”杜一苇愣愣地应了一声,一时不知如何接腔。
“小毛病,体检医生让吃就吃,无伤大雅。”
“那我们……”
“到了北京再休息。”
“好。”年轻人不再多言,熟稔接过局长的保温杯,等待下一个服务区添加热水。他感觉车里的空调有些猛了,伸手将头顶的风扇关闭,又脱掉外套,披在正准备闭目养神的老领导身上,这一次,对方欣然接受了。
按照路线,终点站是北京南三环的赵公口汽车站,而李显与杜一苇却在刚下京台高速时就塞红包让司机停了车。由于李显的计划在第二天,两人便想着在附近找一家不那么规范的小旅店度过一夜。
北京春夏多风沙,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一转眼忽然就刮起了大风,风沙吹在脸上,隐隐还有生疼的感觉。这样的环境里,在路上掩面而行就不显得突兀了,这对李杜二人来说,是有利因素。
正走着,李局长的肘子忽然拱了拱身旁的杜一苇,跟着径自侧身往一条胡同里拐去。
“瞧见没?”李显问已然会意跟上的杜一苇道,视线向着不远处街口徘徊着的三两个中年男人一抛。
“关局的人?”杜一苇吃了一惊,一股寒意自后背袭来,他没想到,两个人还没到北京城,对方却已收到风声,如此精准,且已部署蹲点完备。李显却摇了摇头,放下了掩口的袖子,原本略显松弛的两腮因警觉而微微上提,沉声说道:
“人是地方的,但不一定是他们。”
“地方的?您是说……”
“嗯……地方政府 非正式驻京人员,拦截□□的。”
李显说的这回事,在体制多年的杜一苇也略知一二。每逢国家重大会议或节庆盛典,地方上出于□□的考虑都会派出人员驻扎北京 ,遇到当地□□户进京□□的或可帮助协调,或可做好引导,甚至乎个别地方为保考核直接将人拉回的也不乏有之,在官场浸淫多年的李显自然深谙其道,他从街口那几个人的神貌动作中便可推敲一二。
“不一定针对我们,但最好都避开。”李局长不想节外生枝的想法杜一苇十分理解,二人由此更显谨慎,小心行事,如何平安过渡到第二天上午的那个关键时刻,就成为他们一切行动的主题。
在避开所有与鹿州相关旅店、饭店甚至土特产商店之后,两人在一家本地人用民房改造的简陋旅店前停下了脚步。杜一苇先去打探,留李局长原地望风。前者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的表情。
“两个老人看店,热水、暖气都有,身份证也没急着要。走吧,李局。”他正要转身,瞧见李显局长脸上的表情不大对劲,余光一掠,瞥见不远处的胡同口正迎面走来几个中年男人。
“跟我摆手说再见,一个小时后原地碰面。”
“嗯。”
两人低声交流完毕,李显便拾步离开,走了不出几步,一声陌生的叫唤让李、杜二人同时止住了脚步。
“李局!”
杜一苇本能拉开的架势,准备来一场硬拼,他想着自己能撂倒三个,剩下的一个李局他老人家不知道能不能搞定。还没得到发挥,身边的老领导却先呵呵地笑了起来。
“阿荣书记,你怎么大驾亲征啦?”
“什么书记不书记的,阿荣,荣弟!”一个精瘦男人从几人中穿行而出,一把迎上前来,热络握住李显伸出去的右手,嘴里嗔怪道,“老大哥还是这么爱说笑!唉,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您啊,我们跟这儿蹲点一个礼拜了,街道的事儿就是杂,烦,哪里比得上跟哥混的那些年啊。”这个叫池荣的男人说话劲头很足,分外热情之外,还颇有一股豪气,几句话就把气氛调动了起来。
李局长也显得颇为高兴,他一高兴就喜欢“掉书袋”,用食指轻点着对方笑吟吟说道:“待势乘时,一个区局的小池子,还能困住你这只蛟荣啊。”由于鹿州地方口音中“荣”“龙”相近,这便成了从前李显调侃池荣的段子。池荣早前和关鹏程一样,都是李显带出来的科队骨干,而且与李显关系更为亲近,几乎一手栽培。当年,地方党政机关与公安系统有一次干部交流机会,可以推荐年轻有潜力的干警到地方上担任领导职务,李显力荐了池荣。要知道,对于人额庞大且层级稳定的公安系统来说,这无异于一次难得且绝佳的仕途机遇。与李显所预期的一样,池荣抓住了机会趁势而上,大有作为,不出几年,从副科岗位一路跃升城东区滨中街道的书记,县级高位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真可谓“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
“唉,”池荣说话前喜欢先感叹一句,接着往下说,“开春还没能去老大哥办公室喝茶,品一品今年的新茶。街道真是太烦了,今天拆迁,明天□□,和北上广奋斗的年轻人一样的待遇啊,996,还不受《劳动法》加班工资保护,呵呵呵呵呵。”说完径自先笑了起来,同时用拇指向身后同行的灰头土脸的街道干部点了点,一边无奈摇头。
“基层锻炼人啊,基层能干的,还有什么岗位不能干的。改明儿,我去你办公室的时候,都要提前先看看‘领导一周安排’啦。”李显接话说道,对于这位昔日的战友、晚辈,他还是相当看好的。他见池荣似乎与身边的杜一苇不相识,便不打算深谈,简单说了下二人一行是来北京开会的,明天就要启程返鹿了。他倒不是不信任池荣,毕竟人多口杂,对方也不只一个人,很多风险便不可控了。
“唉!”池荣这一声感叹与前面不同,尤其声调高昂,情绪满涨,“正好正好,明天的会不影响咱老哥俩吃顿晚饭,要好好叙叙的!不过出来有纪律,不能喝酒,我知道哥也不好这口,就吃他北京八大件、九大件的,咱们基层干苦差的也有苦差的乐嘛!”
“李局,我们还要先去部里报道一下。”见势,杜一苇在李显身旁轻声嘀咕了一句,声音确保也能让近旁的池荣听见。
“是啊,要先部里走一趟。”李显郑重点点头,表示同意,话音未落,却被池荣一把揽过肩头。
“我说老大哥,老领导啊,您人都到公安部跟前了,还怕给你跑了呀?那……那小伙子,”池荣另一只手向杜一苇摆了摆,半是命令半是嘱咐道,“跟会议联系人对接一下,说人刚到机场,估摸着他们也快下班了,去了赶不上,明天会前准时报道!一样的嘛,不会做。”他假意数落了杜一苇一下,脸上却依然热情洋溢,“走走走,咱们街道自己的车,北京司机那个车呦,一钻进去,就像钻进了他们的被窝里!”这句略显夸张的话逗得李显和几个迎上来的街道干部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更热络活泼了。抵不过老同事的盛情邀约,李局长最后还是跨上了那一辆商务车,杜一苇坚持走在最后,由自己将车门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