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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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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幸福的时候,强装自己很幸福。
——是件傻事。
只打了两行字,小区的电缆却终于抵御不住全数罢工,写了一半的日志随着电脑屏幕的灰暗而作废。而我从来没有定时存盘的好习惯。
我从电脑面前挪开视线,阳台的玻璃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我走过去抚摸着阳台那块缺失了栏杆的位置,那里有一块干涸了许久的血迹,只要看见就会想起十多年前的某天。
“顾碎瞳。你给我滚!滚出去!”
老师拿着尺子涨红了脸怒吼着,我垂泪,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打开大门,没有父母,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明亮的灯光。
大狗顶着满身白金交杂的毛发扑向我,却被我重重地摔出去,从阳台那里掉了下去。撞到河边的栏杆,扑通掉进不浅的河里,把一大片澄澈的河水都沾染成了红色。
这是陪伴了我多年之后唯一的同伴的下场。
而年仅十二岁的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尽方法,却始终无法让自己哭出来。
从此以后,夜晚的梦境里除了渐次飘远的双亲,还有一条沾染着血迹却依旧咬着我的裤脚的白金色大狗。
它可怜的哀嚎着摆动尾巴,似乎不想离开我的身边。
我蹲下去环抱住它,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细长的指甲因为无法流泪而直接扎进手心里,流不出血,但有痕迹。被噩梦所纠缠的我翻滚在暗色的背景中,找不到方向。
似乎很久之前曾出现的那道让光线肆意穿透的窗户已经用木条钉死,而黑色把微亮的地域统统染黑,眼前除了不断离开的生命,再看不到了其他。
蓦然,双眸睁开。
窗外的蝉孜孜不倦地叫嚷着,天还未亮,而夏季的下半夜总是凉爽的过分,毛毯已经掉到地上,房门是敞开着的,我望着天花板发了老半天的呆,打了个喷嚏从床上坐起来。
起身点了支烟,接着把刘海向后理了理,抹了一手心的热汗,停了好几个小时的电,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抢修完毕。
百般无聊之际,家里的电话机响了。我超床边的闹钟瞥了一眼,3:57,想不出来会有谁在这种时间给我打电话。
但还是接了。
我听到紧张的呼吸声,大概是十几秒以后,对方还是不肯说话,我有些恼烦了。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偶尔有几个爱吵闹的朋友总会在我生日的那个早上打这种所谓的“骚扰电话”,只是静默十几秒以后用那种快乐无比而且元气满满的大嗓门说:“阿瞳,生日快乐,今天出去喝个痛快吧!”
这种时候,就算是我想要怒吼也早就没了火气。
咔嚓。我手脚麻利的挂了电话,把香烟头朝烟灰缸里一丢,黑暗中透着弱光的远处扬起一点儿白灰色的灰尘,掉落到地板上像雪一样细碎。
电话铃再一次响起,我接起来打算僵持5秒钟就挂掉。唔,我想睡眠不足对于一个工作稍微忙碌的上班族算得上是一大威胁。
而我不想换工作,也不想被老板炒鱿鱼。
“别挂电话。”对面的声音仿佛是立刻响起来,在安静的耳朵旁边就宛若是情人温柔的低声呢喃。
“啊……是你。”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但我尽量让我的口气平稳一些。
“你以前总是睡不好,每次一到下半夜就会醒。”夏剪影似乎和我有同样的感受,熟悉的嗓音带着些许的不安,“我想碰碰运气。”
“显而易见,你的运气还不错。”我不冷不热的回答,说实在的,尴尬极了。
“又做了恶梦?关于过去的那些?”
“唔唔。至今为止还没有改变内容。”
“真的很奇怪,时间过去那么久,可是昨天的我似乎还在离家出走。还记得吧,高考那天,你说‘我会在外面等你,如果你敢跑了,小心我揍你。’”他带着少许的孩子气,厚脸皮的转移话题。“结果我回了一句‘亲爱的,你要打就打吧,但是千万别打脸,否则破相了我会哭的。’”
“呵呵,我还记得你黑线了半天,真的很有趣。”他的声音放轻了些,大约是想到了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把话筒放到右手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是吗?我……都快忘记了。”同样也是轻轻地,就仿佛回到了过去。
“我们……可以见面吗?”
二零零零年。七月。小暑。
已经是七月上旬,日光晒得阳台地板微微发烫,刚挂上去的衣服迎着无风的天气被炙烤的就快冒出热气。
夏剪影尽管姓夏,但是却极度的讨厌夏天,关于理由,在我听到的时候已经非常无语了。
“夏天意味着我每天都要顶着一身的臭汗,遭受着皮肤被炙烤成没有美感的暗黑色,因为无法触碰冰冷的食物而导致中暑,难道你不觉得这简直就是地狱的第十八层的翻版吗?”他妒忌的看着我吃雪糕,而自己却连碰都不能碰一下。
唔,夏剪影有着严重的过敏性鼻炎和胃炎,常常因为吃的缘故被送进医院,于是实在见烦了夏剪影的医生就三令五申的禁止他的暴饮暴食,以示权威,或者可以说的更加无良一点:报复夏某人每每进了医院之后不可爱的质疑医生大人们的高超医术。
“唔唔。”我点头,舌头舔着雪糕棒。
“亲爱的……给我舔一口吧。”夏剪影眼里闪着渴望而又狡黠的光芒,接着就装作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脖子左扭一下右挪一下。“不行!”
已满十八周岁的黑发少年退化成三岁稚龄的小屁孩,不满地直接躺到地上来回打滚。
“我要跟你离婚!”
“还没结。”
“我要跟你分居!”
“乐意至极。”
“我要跟你接吻!”
“没问……题你个头!”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后面加了某三个字也不能挽回我惨痛的败绩。夏剪影得意的露出牙齿,我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里的雪糕。
他托住我的下巴,温润的唇角就要凑过来,我眼角一斜,桌上的雪糕已经不见了踪影,冷笑着抓住桌上放的课本,甩过去正中目标。
“你!”我赶紧跳开,可惜被满脸雪糕夏剪影抓住了手腕,他把刚放到嘴里的雪糕就着凉吞了下去,满是冷到极致的痛苦表情。
我遵循地心引力身不由己地倒过去,夏剪影背靠着地板被我压在身下,而因为一盒雪糕而发生争执的两人立刻滚倒在地上相互咬来咬去。
而事实证明报应这种东西是确实存在的。当天下午,离吃完雪糕还没过上两个小时,我正打算回房间睡个回笼觉。
正好看见夏剪影捂着肚子,疼得冷汗直冒。吓得我不顾他的反对直接叫了辆出租车开到市第一医院。
我生平头一次被年事已高的医生训得无地自容。
“年轻人做事情不能这么马虎。”满头白发的老先生叨唠着打发我去付钱配药,留了夏剪影下来给他照顾。
落荒而逃的我似乎听见夏剪影隐隐地低笑,不明不白,混沌不清。
而好在配药的人不是很多,过了不到五分钟,我的手中便领着沉甸甸的装满了药物的袋子。
走到门诊室外头,我看见夏剪影身前站立着一对中年夫妻,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然后,我听见他叫。
“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