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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章 当皇帝 ...

  •   负羲庆元二十三年,国都天芒,承乾宫前一片混乱。
      因为皇上迟迟没立太子,病情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郑贵妃联合一些臣子闹事,并与禁卫军两相冲突起来。
      有人在高声呼叫:“皇上,立太子之事事不宜迟。”
      又有人喊:“郑贵妃贤良淑德,足可辅佐太子殿下。”
      又有声音在喊:“不可,太子早已立定,正在赶回之中,绝没有再立太子的道理。”
      柳如媚拉着盛翼,急匆匆地越过两队激烈急斗的士兵,终于出现在承乾宫前。
      这三年,盛翼被苍梧子与柳如媚关在栖霞山,等这一天,所有人都等了很久了,有人等的是复仇,有人等的是荣华富贵,而盛翼,等的是一个人。
      早已立在一旁的苍梧子举着盛翼的手,高声呼叫:“太子在此,速速捉拿反判者,”一面说一面进了殿。
      此时,殿内殿外都是有柳如媚安排的人,就算有些质疑的声音,也立马就压了下去。
      负羲皇帝银塘就躺在床上,这个曾经一怒天下都颤抖的男人,如今,就像一盏快要熄灭的灯,一张老脸蜡黄蜡黄的,仿佛随时都要被风吹灭般的脆弱。
      作为医者的盛翼,在看到这一刹那,心就软了,他还以为自己能为兰若皇后——自己的亲生母亲恨上一恨或是厌恶一下,如今看来,还是高估自己了。
      苍梧子走上前去,朝一旁的公公耳语了两句,公公就到床前和银塘说些什么,才说完,银塘的眼神就亮了,朝这边望了过来,神情有些不正常的亢奋。
      苍梧子就叹了口气,数日前,他若不想方设法让银塘知道此事,估计面前这位病入膏肓的人早已撑不住了。
      他是在等他的儿子。
      柳如媚朝盛翼一推,轻轻地说:“说两句。”
      盛翼皱了皱眉头,就听到银塘夹杂着的喘息声:“你,你真是,是,翼儿么?”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
      盛翼还是一动不动,就算没有恨意,爱还爱不起来的,虽然,母亲不是他亲手杀的,但又差得了多少,如果自己现在过去,多少有点对不起那个被烧死的可怜女子吧。
      “翼儿……”银塘伸出手来,有点祈求的意味。
      银塘得不到回应,讪讪地缩回了手,叹了口气:“你还在恨朕吧,你可知道,在你失踪之后,朕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立太子么?”
      “朕找了你十七年,十七年……”银塘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好像气息接续不上。
      盛翼正想开口说话,就听到银塘含糊着说:“你不是翼儿,朕的翼儿已经死了,和兰若一起死了,你是假的,假的,你们都在骗朕,骗朕……”接着啪地一声,床前一盏琉璃灯被他推翻在地。
      银塘好像状态一下子好了许多,他脸色通红,指着盛翼:“说,你为什么冒充朕的儿,为什么,朕做错了什么,朕的兰若,兰若……”
      这是濒死状态。
      作为一个医生,盛翼原应该知道的,但这时,他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他在想,你他妈宠妾灭妻,把老婆逼死,儿子逼走,现在又装什么大尾巴狼。
      不知为什么,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原本盛翼是应该有怜悯之心的,可是,他却突地上了火,上前几步,盯着他道:“你说对了,我不是你的儿,你的儿子早就死了!”
      柳如媚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幸好,殿内除了那个公公没有别人,她喝道:“你乱说些什么?”
      盛翼盯着柳如媚:“我没有乱说,他找我!你看他像找我的样子么?一个皇帝,富有四海,连儿子在面前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找,别这副样子,我娘,就是那个什么兰若,她根本就不稀罕你,你死了别去找她,她一点儿都不想见你,后悔给谁看,愧疚给谁,谁稀罕似的。”
      一旁的公公脸色都变了,惊恐地看着盛翼。
      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人会这样对皇帝说话吧。
      “谁想要你的鬼皇帝宝座呢,谁愿意做什么太子!你有本事把我娘救回来么,我呸!”
      银塘突地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是吾儿没错,没错!”
      这人真他妈贱。
      银塘突地伸手一拉,拉住了盛翼,盛翼一扯,怒道:“作什么拉拉扯扯的?”
      银塘:“你别怪朕,不是朕,是郑……”
      盛翼:“你不宠她,她能害得到我娘么,是你,你害死的,我同你说,死了我也不让你们葬在一起,桥归桥,路归路,下辈子你最好离我娘远一点。”
      盛翼说完,心里也惊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想了想,大约是为那位可怜的女子抱不平吧!
      银塘的眼神黯了下来。
      一旁的公公胆战心惊,实在忍不住了:“太子殿下,皇上都病得这个样子了,您就别同他吵了,再说,皇上皇后合葬,这是负羲祖上的规矩,不能乱的。”
      盛翼还想说话,就听到银塘垂着头,低声说:“随他,算是朕自作自受吧!”他好像陷入了回忆:“那一年她随父母进宫,我们在御花园初见,她就站在那一丛芍药旁边,多美呀……朕怕,怕先皇不同意,就请了钦天监的太卜算卦……我们成亲后,第二年就有了翼儿,其乐融融……后来,北方部落动乱,郑将军苦守边关,朕得安抚他呀……娶了郑贵妃,兰若就郁郁寡欢,朕也知道……没想到,那场大火,朕连追究都没法追究……”
      几个人听了一阵,后面没说了,过了一会儿,仍没有说话。
      公公心里觉得不对,上前胆战心惊地探了一下鼻息,突地跪倒在地:“皇上驾崩了!”
      盛翼愣住了。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心里突地一阵紧抽着的痛。
      是难受吗,他毕竟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虽然,刚才自己还揪着他骂来着。
      懵懵懂懂间,他被柳如媚牵着跪了下来。
      礼部的人过来了,郑贵妃与她的儿子银虔被关了起来,连银塘面都没见,宫内宫外,一片拥护之声。
      到这时,盛翼才知道老皇帝的运筹能力,可是又怎样呢,人死的死,散的散,再怎样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二日,盛翼就顺利坐上了皇帝宝座,改国号泰和。
      而当皇帝的第一个奏折就让盛翼精神头为之一震,是丞相递上来的,说的是两月之后冕池五年之约订盟的事。
      也就是说,叶云寒届时会出现。
      盼得太久了,真到了这一刻,盛翼反而平静了下来,把折子扔给阁老们讨论,自己轻轻地吐了口气。
      “皇上,是时候该投递飞柬了。”
      盛翼回过神来:“什么?”
      那阁老道:“负羲为盟主,此为旧例……”
      盛翼袖子一甩,站了起来,不耐烦地道:“这些事情你们处理便是了。”
      他默默回到寝宫,心如乱麻。
      飞柬很快送出去了,一个月后,一封飞柬从郁离寄出,快骑飞奔送进军机处。
      这么久了,第一次收到郁离的信息,盛翼打开的时候,手都哆嗦了,字是叶云寒的字,但还没来得及高兴,盛翼就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原来下的战书檄文:“汝之先祖父银千城毁义败德,干涉他国内政,赚杀郁离太子,于冕池指黑为白,助逆贱燕氏谋朝篡位。今率王师数十万……”
      这冰冷的语言。
      盛翼只觉得头皮发凉,他一个恍惚,就感觉到叶云寒正举着剑朝自己砍来,他下意识地将头一偏,看到各个悚惧的表情。
      “往后看,往后看,看看约在哪儿?”
      盛翼又将眼睛往上一瞄,最后一行写着:“会猎于冕池东城。”
      还好,不是天芒城,大家仿佛都舒了一口气。
      又有阁老回了一句:“此亦为旧例!”
      往常各国若有挑战盟主之位的,都相约于东城一战,说是一战,实际为演习,死伤不大,却让人看出各国实力,此种方法,很受大家追捧。
      但很明显,这次不纯粹是争盟主之位。
      郑贵妃与银虔如今已经伏法,银塘也一命呜呼,那个银千城早就不在世了,叶云寒的飞柬说得十分清楚,他是来寻仇的。
      那么,仇人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盛翼踱了几步,思绪万千又感慨万千,这一个月,自己是如坐针毡,他很想抛开这一切,不顾一切地回到郁离,可是,这血海深仇,自己能忘得了,叶云寒能放下么。
      他说,叶云寒呀叶云寒,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大不了我把命还你,他抬腿就走了出去。
      现在柳如媚与盛又南他们都住在宫里,想要找是很容易的。
      盛翼首先去找的是盛夕颜,虽然这个姐姐大多数时候是不着调的,但自己有什么事她总是积极得不行不行的,作为姐姐来说,基本还算靠谱。
      穿过红墙宫室,还没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一阵噼哩啪啦的声响,像什么东西摔碎了,接着传来一声怒骂:“你这煮的什么东西,猪吃的,还想不想让老娘活了。”
      是大夫人——目前是唯一的夫人了,梅子青。
      打从到了负羲,这梅大娘子是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没事找都要找个事来,弄得盛又南如今一天到晚提心吊胆,过得甚是苦逼。
      可是,能怪谁呢,谁让柳如媚当初投奔他时,想出这么个锼主意,而且,还是未婚就带着一个几岁的娃,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梅大娘子受了这么多年的气,这会儿竞争对手没了,不可着劲儿闹她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盛又南后来又将家务全揽了(反正也没丫环婆子),过了这三年,他发现自己真成了全能型人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了。
      总之,他竭尽所能讨好老婆,但是,今天,他又栽了,原因是,他煎的泥鳅太老了。
      菜一上桌,梅大娘子一尝,牙齿一酸,心里一恼,把桌子掀了,指着盛又南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你就是故意的,没安好心。”
      盛夕颜冷眼旁观,一动不动,好像不管她的事一样。
      盛翼在门口甚是踌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
      “当初是你说要娶我的,说对我一辈子好的,说不管别人是不是三妻四妾,你永远就我一个人,后来却说变就变,连解释都懒得对我说,你还是个人不是!”
      盛又南本来想硬硬气,听了这话,立马焉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不是,不能说么!”
      门内站着一个宫女,见盛翼来了,要上前行礼,盛翼忙抬手止住了她,悄悄地贴住门槛,朝正打坐仿佛坐化了的盛夕颜轻飘飘地喊了声:“姐!”
      盛夕颜眼观鼻鼻观心。
      盛翼把腰上的玉佩一摘,使劲往前面一扔,恰恰落在盛夕颜腿上,盛夕颜吓了一跳,眼睛一瞪,差点跳了起来,然后就看到盛翼在招手。
      她看了一眼沉溺在怒骂中不可自拔的老娘,赶紧蛇似地滑了过来,一把拉住盛翼,就好像是她找的盛翼一样,三步两步,跑到外面,然后捂着额头。
      盛翼:“……姐,”盛夕颜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以示自己要好好静静。
      盛翼表示理解,但再怎么理解,事情还是要说的。
      “叶云寒!”
      盛夕颜不耐烦:“行了行了,这三年白天说夜里说,耳朵都起老茧了,这回,是梦到他找你,还是他砍你?”
      盛翼:“……”尼玛,还能好好说话不。
      “他杀我。”
      盛夕颜:“知道了。”
      盛翼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想了想,把手里的飞柬一递:“自己看。”
      盛夕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展开了,随意瞄了一眼,脸刷地白了,再看一遍,完全白了,人钉在那里,头低着,一动不动。
      盛翼:“银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盛夕颜嗯了一声,把飞柬递给他,若有所思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盛翼看了她一眼,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我去找他。”
      盛夕颜没反应过来:“嗯,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盛翼又说了一遍,盛夕颜就盯着他,盯着他,突地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往后一转,把盛翼转了个趔趄:“你不想活了,你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多少人护着你的生命,多少人为了你受委屈,”她话还没说完,里面的骂声又高涨了一轮,盛夕颜说得眼睛都红了:“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你还不能,不能为了我们盛家么。”
      盛翼有些茫然:“那我怎么办,和他硬碰硬!”
      盛夕颜嚷嚷道:“硬碰硬又怎样,你又不一定输。”
      盛翼闷声道:“我才不想赢呢。”
      若是自己赢了叶云寒去死,还不如自己去死呢。
      盛夕颜咬牙切齿地说:“你胡说些什么?”
      盛翼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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