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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椒房殿 ...

  •   此时已入冬了,天色渐渐寒冷起来,朝华街上也冷清了许多。
      车驾入城时,盛翼掀开车帘瞧了瞧,大街上的商铺也半开半关的,似乎十分萧条,他心里思忖着见了皇上就回盛家去看一看老爹老娘。
      廖花洲和曲游春吵吵闹闹一路,终于在入城的时候就分道扬镳了,廖花洲下了车就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曲游春就碎碎地一口一口地吸着气,还越吸越快。
      穿街过巷,车驾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又看到熟悉的地方,盛翼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难不成这王妃还得装下去,他捏紧了手里的血芝,这一回,这颗血芝可得管用,能不能摆脱这个身份就全靠他了,哎,这不男不女的日子真是过够够的了。
      下了车,几个木头似的侍卫哥就站在一旁。
      木头脸木头身子,一路不苟言笑,想打听个什么鬼都打听不出来,盛翼已经自动把他们当成了空气。
      飞星一下车,就往里头窜去,结果在宫门前就给人拦了回来:“哪来的猴崽子,这么不懂规矩,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
      飞星白了他一眼:“王妃回宫了,还不快快迎接。”
      盛翼一愣,突地往车里一窜,死活不肯下来了,天,忘了忘了,没有换女装,万一碰上那些个变态女人,不说七道八才怪呢。
      “什么王妃,你胆子也恁大了,咱们皇上青春少年,连皇后都没有会先有妃子,滚,再胡说八道把你抓起来,”最后朝他两腿间一瞧,寒渗渗来一句:“阉了。”
      飞星一个哆嗦,屁滚尿滚跑了回来,飞快地来到车驾旁,对着车内的盛翼说了声:“小的先回盛家了报告公子的行程,免得老爷他们着急,”接着不等盛翼回答,又屁滚尿流地跑了。
      盛翼先是骂了句不讲义气,然后又落到青春年少这几个字,有点怀疑人生,想想,那个中年发福男跟青春年少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距离吧,拍马屁是这样拍的吗。
      “混帐,这是皇上亲自接过来的盛大人,你们竟然拦着,”侍卫虽然只送到这里,但很明显,他看不下去了。
      “盛,大人,”那公公复读机似地,突地眼睛一亮,赶紧跑过来,滚在车驾下:“大人请下车,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
      大人,没叫王妃,难道说,皇上放过自己了,这是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
      不过,女装是不用换了。
      盛翼把嘴角一扯,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看着有人帮着撩帘子,就仪态万方地——趔趄了一下。
      他踩着公公的手了。
      盛翼习惯性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公公满脸是蜜,甜得发腻:“没事没事,大人踩过,那叫彩头,奴才这一辈子都不洗手了。”
      盛翼:“……”果真是拍马屁的高手,青春少年能说,这话不过份。
      “大人好福气,皇上已经过来问过多少遍了,若不是为着等盛大人,奴才怕是这一辈子都没法和皇上说句话来着,呜呜呜,奴才觉得,这是奴才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可惜的是盛大人回宫了,要不然,呜呜呜!”
      盛翼:“我回宫你不开心。”
      公公:“开心,太开心了,呜呜呜。”
      靠,这是开心。
      这种厚着脸皮说反话的本事到底是怎样修炼成的。
      亦是熟悉的亭台楼阁,曲廊回合,弯弯折折的,也不知走了几道门,几个拐,终于来到一座门前,看着门内那只飞舞的金凤凰照壁,盛翼转过身来:“这不是皇后的椒房殿么?”
      “是呀!”公公殷勤地说:“现在这房子空着,大人您先在这儿休息一下。”
      他艰难地滚了一下喉结:“皇后是女的。”
      公公愣了一下:“应该是的吧。”
      好像,他也不确定,这是什么鬼,难道说,皇后也和自己一样,是男扮女装,那个尖酸刻薄拈酸吃醋小气巴巴的样子,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奇葩呀。
      盛翼心想,你叫我盛大人,难道不知道我是男人,但是一想起他的王妃身份,到口的话还是被他活生生咽了下去,咽得心痛肝痛。
      “我这样,不打扰别人吧,”到皇后的屋子歇息,以后皇上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会不会要株连自己九族。
      老爹,老娘,还有那个老姐……
      他腿颤了一下,勉强扶着门框站立着。
      不行,这事绝对不行,得拒绝,打死都得拒绝。
      盛翼咳嗽了一声:“那个,我还是回煦阳殿吧!”
      公公奇怪地看着盛翼:“您怎么知道煦阳殿?”
      夺舍了么,盛翼猛地转头看那公公:“你知道煦阳殿的四殿下么,你难道不认识我!”
      “他当然不认识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照壁后面传了过来,像一道炸雷似地,把盛翼炸得一愣一愣的。
      仿佛还是昨天见过似的,那个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一千遍一万遍的人就这样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
      只是面前这个人,好像和以往不一样,一身明黄的龙袍,一身凌利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尤其是,此时此刻,他那双冰刃似的双目正冷冷地打在自己身上。
      就那么一眼,盛翼没感觉到欣喜若狂,只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
      就算,打了寒颤,他还是回不过神来,直到身后太监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喊了声皇上。
      是不是要跪下来见礼,裤子被人一扯,他不由自主一软,也跪了下去,却没喊什么皇上,只是聋拉着头。
      叶云寒手动了一下,明显是想扶他,却又缩了回去,就站在那儿,桩子似的看着他。
      门外一个公公飞奔过来。
      靠,宫里的人都是靠飞的吗。
      盛翼就看见一双大脚并拢在那里:“皇上,负羲国的使者到了,正在候着呢。”
      叶云寒没说话,看了盛翼一眼,抬起脚,往门外去了。
      等他走了半天,盛翼还是没回过神来,公公伸手来扶他。
      盛翼哆哆嗦嗦:“这,这是皇上?”
      公公:“瞧您说的,都两个来月了,您这消息可真是。”
      自己等三个月,叶云寒就夺了个江山坐坐了,这算什么事,原来的皇上呢,太后呢……
      可能是看他一脸的茫然,太监就小声地解释:“皇上登基,那可是顺应天意民意的事,四十年前,这江山本就是皇上家的,都怪那个谁谋朝篡位,让咱皇上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下可好了,苦尽甘来,咱们也盼到了。”
      盛翼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多大了,前朝没的时候还没出生吧。
      他的脑子没把皇上不皇上的理清,倒是叶云寒这态度让他七上八下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来就给自己甩脸子,他不是说……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撤。
      门内迎出来两个嬷嬷,十分热情:“酒菜都备下了,哎,皇上呢,皇上……”
      公公忙道:“您这嬷嬷好不晓事,皇上也是咱们能打听的么,还不迎接盛大人进去。”
      盛翼猛地一听盛大人,心里顿时放松下来,不管怎样,以后这王妃是不用假扮了,好爽。
      绕过照壁,迎面一棵跪地老槐,再上几级台阶,帘子一打,一股子暖香透了出来。
      嬷嬷笑盈盈地道:“皇上方才坐了半天……可巧大人就到了。”
      坐了半天,是在等自己么,盛翼心里暖暖的,接着又想,等到了就生气,以前看电视的时候,里头有句话说君心不可测,是不是就是这样喜怒无常。
      “椒房殿不是有宫女么?”盛翼见里头站着的也是两个老嬷嬷,他记得上回请安的时候,连台阶上站的都是穿红着绿的美貌宫女,那时,他还不知羞耻地偷偷看过几回。
      “皇上把她们都打发出去了,”嬷嬷一脸的得意:“以前咱们是比不上她们,这可真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呀,这会子,想必她们都哭去了。”
      尼玛,这好像上次曲游春带自己去怡红院,两个掐架的老姑娘也这么骂过。
      盛翼满含复杂地看了老嬷嬷一眼,淡定地进了屋子。
      精巧的银酒杯,一大桌的菜,丰富呀,盛翼捏了捏自己越发突出的手骨,心想自己这几个月风餐露宿的,过的都是些什么鬼日子,一屁股坐下来,忽噜忽噜地吃开了。
      嬷嬷赶紧上来:“皇上,还没来呢!”
      盛翼一停筷子,旁边公公黑眼珠都挤没了:“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一忙起来昏天黑地的,连用膳都搬去御书房了,这会子又来个什么使者,哪里还转得过来,盛大人要饿了肚子,你担待得起!”
      嬷嬷还要说话,公公作死里将她一拉,拉出室外,悄悄地说:“别乱说话,你没看到皇上为了等盛大人一天数趟地往宫门口跑,特特备下酒菜等了这么久,谁有这待遇,得罪了盛大人你还想不想活了。”
      嬷嬷僵了一下,突地呵呵地笑开了,笑得花枝乱颤,白粉簌簌,皱纹深深。
      公公莫名觉得有些惊悚,果然,嬷嬷开口了,指尖朝他胸口一戳:“死相,这么讨好我,还是不想和我对食。”
      公公惊恐万状的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嬷嬷脸面已经变了:“滚。”
      公公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口,嬷嬷又溜出一句:“不过,心意领了。”
      然后,进室之后,嬷嬷态度就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盛大人,宫里的菜还合胃口不?”
      盛翼连塞了几口红红绿绿的东西,这时节已经从饿狼变回君子了。
      “还好还好,”他觉得自己疑问很多:“请问这里的主人到哪儿去了?”
      “您是说以前的皇后么,哎,谁知道呢,当时宫里一阵混乱,谁能顾得上谁,奴婢是别人从水里揪出来的,说不关咱们下人的事,奴婢能保下条命来,都是咱们皇上的恩德,别的奴婢也不能说,大人见谅。”
      公公在一旁咳了个大有深意的咳。
      不能说的已经说了,有些人能保命,有些人肯定是不能保命的。
      盛翼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又不是傻子,将筷子放下了,试探着问了句:“是不是死了?”
      嬷嬷吓得连连摇手:“这事奴婢真不知道。”
      那就是真的了。
      盛翼坐了一会,一点胃口都没了,侧头朝窗户看了一眼,光秃秃几枝枝丫在外头摇来摇去,他突地觉得脊背上伸起一阵寒意。
      他觉得四周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盛翼蓦地站起来,哗啦啦一声响,就近的几个碗都被他掀翻了。
      嬷嬷和公公本来一左一右的像门神一样,这时节都齐齐往后一跳,吓的。
      “大,大人……”
      盛翼袖子一甩:“我,没事,吃饱了,消消食,走一走,走一走,”腿一抬,绕过杯盘狼藉,快速跨出院子,绕过照壁,然后靠在门槛上喘了口气。
      公公和嬷嬷一前一后扭出来了。
      “哎呀,您慢些,消食也不用跟兔子似的。”
      出了椒房殿,果然压抑的空气舒展了些,盛翼看那些没叶的树都亲切了许多,他的心情又慢慢放松下来。
      想那么多做什么。
      哪个改朝换代不死人的,皇后那刻薄样,死了就死了,又不是自己动的手。
      宫里他还是比较熟的,先是随意绕了一圈,然后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说,皇上这时节会在御书房么?”
      公公:“想必,是吧,大人要去找皇上么?”
      盛翼把手朝上一举,做了个伸展运动,欲盖弥彰地道:“人家那么忙,哪能呢,”说完脚步不停,沿着一条花石子路,过了一道垂花门,到了御花园……
      公公:“这是往哪儿去?”
      这不是往御书房的路么。
      前面有一道琉璃门,过了那道门,叶云寒就在里头了。
      盛翼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快到门口时,突地一拐,往右边去了。
      公公:“哎哎哎,那是……”那边是敬事房以及公公们住的地方,平常没人去的,看样子,盛大人果真是来消食的,只是消得太过了。
      盛翼平时肯定会注意,只是此时,他在将要见过叶云寒的时候,临门一脚,怂了,改道了,改到哪里去,不知道。
      在思绪没整理好之前,他肯定是改不回来了。
      随着这个不知道,他来到一所院子前面,院墙斑驳,门庭萧瑟,但门内可热闹了,满院子挤着瑟瑟发抖的公公和惊恐万状小声啜泣的宫女们。
      这是,天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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