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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犯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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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遗爱明白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整件事从何而起,又该如何妥善的终结,他无比茫然。
他进退维谷——不论是算计的‘黎炎’还是被算计的‘黎炎’,此时此刻都已非简简单单用‘消灭’和‘留存’能处理的。
或许他能够将眼前这糟糕的状况摁下暂停键,不继续恶化下去说不定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当然他的想法必须小心执行,否则若教眼前这个杀气腾腾不择手段的疯子察觉,又不知道该生出何种意外。
——本来凭柳遗爱的力量,他完全可以不用如此纠结。
——不管他面对的是谁,又是如何让他一时半会儿搞不懂,一力降十会,他只要在被戏弄算计的盛怒之下将这个从肉|体和精神双方面彻彻底底的消灭,那么这次的事件就只是他漫长生命中一个小小的黑历史罢了。
——可偏偏,这一次他被点燃的爱情之火,格外的坚强,任凭风吹雨打,都不愿静静熄灭。
爱欲于人,如人风中持烛行走,一不小心就有烧手之患。
他这不合时宜的爱,当然教某人全看在眼里。
这一番算计是无法从头到尾都包住的,某人是疯子,可他也了解自己的斤两。
不像某个蠢人,从见到柳遗爱起,就将人视为猎物,妄想着吞噬。
他很清楚自己绝非柳遗爱的对手。他的算计暴露后,他必须考虑对方恼羞成怒之下不管不顾地灭了他发泄怒气。
他不想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所以抓住柳遗爱的弱点,是很有必要的。
万幸,一切都朝着他所构想的方向发展。
疯子有恃无恐,不过表面上他不再咄咄地去刺激柳遗爱。
在经过一番真假难辨的对自己行为的诡辩之后,他自觉自己已经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生存本就是残酷的,这在人类世界,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他露出一副乖顺的样子,温柔地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柳遗爱表情复杂,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
“此间事了,我将在现实世界中醒来。”疯子的眼神中褪去了那些暗色冰冷,纯粹像是万里无云的晴空。
“如果见过这样的我,你还喜欢我,我们就在现实中见面吧。”
他忽地有点羞涩,却并没挪开视线。
他直直地看着柳遗爱,清清楚楚地说道:“其实,我也喜欢你,我想我醒来后一定不会忘了你。”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蛛丝上的身影已像童话故事中的美人鱼渐渐化为一团半泡沫半散沙的漂浮光点,心中更是大快。
他不介意做出更诱人的承诺:“见面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这些相伴的日子,柳遗爱一直得到的待遇都是‘不冷不淡’,忽然之间心仪之人向他诉衷情,愿意与他相守,他却不像曾经想象中那般甜蜜欢喜。
他心中的糊涂太多了。所以,此情此景,他只能堪堪维持着面无表情,什么表态也没有,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遭遇冷待的人脸色微微一僵,却也没再多言语。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柳遗爱,就像他真的喜欢对方。
他们两人相距其实很近,此刻中间却像是横隔了一条宽阔无边的银河。
在两人的无言静默相峙中,精神世界开始发生巨变。
就像是盘古开天辟地,混沌分离,那些沉重阴暗不断往下坠落,一层又一层累积最终深深沉淀在轻易不可挖掘的深渊极底,飘飞上去变得越来越活跃的是那些光明的东西,它们像是受到什么召唤,集结在一起,贡献自己的光芒,渐渐串联成铺天盖地的一片,散发出正午阳光一般炙热的光辉。
柳遗爱知道这是黎炎的身体要醒了。
看向那个疯子,只见对方身形半虚半实,脚下沉淀了无数阴暗的深渊里生出了无数触手似的东西,从脚往头,不断地缠绕住他,要把他拖向深渊,回归本源。
作为精神世界中最强大一股意识,在现实中的身体清醒时,必须潜藏隐匿在幕后。
他抬头,眯起眼睛盯住那些在头顶像欢快麻雀飞来飞去的光点,流露出不善和厌恶。
杀死一个,又来一个。虽然不是同一类,但他就是很不喜。
他压下那股想要冲上去把所有光点都吞掉的冲动,在坠入深渊之前对柳遗爱说了最后句话:“我想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说完他忽地松了一口气。本来他在想如果用这种柔和的方式不能把这人哄出精神世界,他就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人扔出去了。
好在他的那些话起了作用,柳遗爱从他的精神世界消失了。只是对方走的时候头也不回,莫名让他感到心堵。
他安慰自己,不用跟一个力量难测甚至可以碾压自己的家伙直接硬碰硬对上,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在完全沉入深渊中粘稠似液体的黑暗中时,他在心中叹息:又要开始躲在后面每天看着那个傻|逼瞎折腾了。
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逼‘自我’醒来看到他送过去的礼物柳遗爱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多半会一脸惊讶呆滞心头疯狂长草地呐喊:自己这个钢铁直男一觉醒来就被男人追求太搞笑了吧!
他又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脱去这个樊笼,得到真正的自由?
他慢慢闭上眼睛,心中漾起最后的叹息:或许自由就是奢望罢了。
精神世界在他被彻底淹没之后立刻光华大亮,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一间单人病房中,雪白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乍然睁开。
黑白分明的眼眸,并没有聚焦,就如同一个机械假人那足已以假乱真的双眼。
或许是因为天气晴好,窗户是开着的,阳光落入,在地上留下一个明晃晃的方框。
原本静静垂落的窗帘忽然无风自动,狂卷飞扬,像是被什么猛然拽到了窗外,同时,窗户玻璃抖动着瞬间龟裂。
那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冲出了病房,然而恰恰此时没有医护人员在场,谁也没注意到异样。
紧闭的病房门口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倏地显现。这人出来得突然,行为更是奇怪,只见他瞬移至窗口,却没跟着跳出去,而是双手紧紧抓着窗棱雕塑般的远望,手背上青筋高高凸起几乎要爆开。
他身体晃了晃,然后擦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当他目光投向病床时,他乱糟糟披散的长发垂落到两边,露出一张天人般美好此刻却十分惨白的脸。
强撑着步履踉跄地来到病床上,他看向双睫正在颤动,眼看要睁开眼的年轻男人。
“我似乎又搞出麻烦了。”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年轻男人的脸颊,却又想到什么硬生生顿住,“…….你要失望了,他没有消失…….”
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随着他的颤动而忽虚忽实。
“……..把你从植物人的状态唤醒,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他微微喘息着,脸上浮起苦笑。
他的种族跟人类共存不知多少年了。关于和人类之间的关系,种族类有数条规定。只不过因为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规定也在更改变化增加,进而累积到了可以说是恒河沙海的地步。
有的规矩或许还有用,有的却早就失去了遵守的价值。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他们的种族也从当初把那些规矩视为金科玉律到如今变得随意散漫懒惰而不受管束。
就在刚刚他才想起,似乎有那么一条规矩曾言:他们不可随意干涉人类的生死存亡。
犯规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不知道,但他可能给自己创造了一个亲眼见证的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这枚苦果竟是深含……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