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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援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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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树叶沙沙作响。
“好吧,虽然我也猜到了,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沈惊鸿无奈地笑了笑。
“没关系,我们以后应该还有很多时间,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真正搅的人心乱如麻的罪魁祸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睡了过去,反倒是留下无杀一个人,半分睡意也无。
无杀除了自己,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旁人,不夜城的规训就好像烙印或者锁链一样,半生都在他耳边低语。
人世间最常见的“朋友”二字,于他而言却是无比的遥远,不夜城出来的暗卫就是商品,用于交易或是消耗,是物件、刀剑,唯独不能被看作人。
对买了暗卫的主人来说,暗卫是最有用也是最无用的东西,有用到他们可以干很多事情,许多不为人知的肮脏事,只有他们能做,可是暗卫也是最没用的,死伤最是常见,用起来毫不心疼,毫不怜惜,只要当垃圾一样,用坏了就丢掉即可。
所以说,他们的性命好像生来就没有自己的意义,不过那样活着也很简单,刀剑只要听命于持刀者,麻木的做一些事情,最后就在不知何时迎接死亡。
对于无杀来说,也是一样的。
他被训好、卖给朝中高官,替其杀人做事,恍惚至今日,到底杀了什么人,杀了多少人,他已然记不清了,可是人血滚烫、黏腻的感觉,就好像粘在手上,如同附骨之蛆,洗之不尽。
血是腥的、热的。
也是麻烦的、恶心的。
就好像无杀一样。
如同从前直面的无数个无尽黑夜一样,无杀默然地闭上了眼睛,可,今夜却似乎与那些寒冷的夜晚并不相同,他的身旁躺了沈惊鸿。
那个人身上的温度,好像透过空气一点一点的缠上来,那个人身上带着特有的药香,却好似能让人紧绷的神经尽数放松。
格外的不同。
今夜梦里的血,没有那么黏腻了。
次日,
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万籁俱寂。
沈惊鸿正睡着,忽觉肩头一沉,随即被摇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无杀那张紧绷而严肃的脸庞。
无杀的眼神锐利如鹰,身躯紧绷,宛如一头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孤狼,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警惕与戒备。
“有人,很多。”
无杀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刻意压制在喉咙深处。
瞬间,沈惊鸿从朦胧中彻底清醒,他迅速坐起,不假思索地抓起一旁的包裹,背在肩上,动作干净利落。
无杀见状,没有片刻犹豫,一只手臂稳稳地揽过沈惊鸿的腰背,另一只手则轻轻一挥,身形已如鬼魅般掠起。
他施展起轻功,轻盈而敏捷,飞身在密集的树冠间穿梭跳跃,沈惊鸿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四周的景物在模糊与清晰间快速交替。
两人很快便攀升至一棵参天古木的上端,枝叶茂密,将他们巧妙地隐藏起来。
沈惊鸿透过树叶的缝隙,试图捕捉下方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但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夜鸟啼鸣,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暗流涌动,让人的神经不自觉地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无杀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侧耳听声。
风的声音,
草动的声音,
树枝轻轻的沙沙声
还有——人压低的喘息声。
不是一个人,至少三十个以上,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且,呼吸一致,步伐一致,若非无杀五感敏锐,恐怕会以为只来了一个人。
晨曦初破,薄雾轻绕,
密林深处突然涌动起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只见光影交错间,几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猛然窜出,瞬间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他们身着紧身黑衣,身影在稀疏的阳光下显得更为幽深莫测,每一步都轻盈而无声,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凌厉。
这些黑衣人,个个目光如炬,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那是一种长期浸淫于杀戮与暗影中独有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行进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纪律,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不夜城特有的严谨与高效。
无杀仅凭这一眼,便立刻辨认出了这些黑衣人的身份——他们正是不夜城中训出来的刺客。
不夜城向来以其高超的暗杀技艺,和严密的组织训练闻名于世。
三十五个。
甲等以上的刺客。
沈惊鸿纵然不如无杀敏锐,但此时此刻自然也看出,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下面这么多乌泱泱的刺客,似乎是奔着他们来的。
情况真的很糟。
无杀身上本就重伤,昨天又是强弩之末,硬生生与那十三个刺客搏斗,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如今却是这么多暗杀者,完全就是在打消耗战。
心里有些着急,沈惊鸿马上皱眉看向无杀,却没有从无杀的脸上看出半点惊慌的神情,只剩一片沉闷。
那双如墨的眼睛很沉、很冷,但是却迸发出猛兽一搏的狠厉。全身的肌肉紧绷,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只待那决定性的一刻。
察觉到沈惊鸿的视线,无杀伸手捂住沈惊鸿的嘴,轻轻摇了摇头,无需言语,便已心领神会。
紧接着,无杀的手缓缓下移,准确地落在了沈惊鸿右手手腕之上,那里,小巧精致的袖箭静静镶嵌在袖管之中,不显山露水,却暗藏锋芒。
无杀满是疤痕的手指轻轻摩挲过袖箭的机关,确认无误后,无杀才松了手。
确认袖箭并不是为别的,而是至少要保证,若是无杀下去一搏,不论是生是死,沈惊鸿在之后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人在江湖之中,
命不值钱,但是却也很珍贵。
“!”沈惊鸿呼吸一窒。
却见无杀犹如离弦之箭,身形一闪,瞬间跨越了数丈距离,直攻敌人背后。他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鬼魅,让那三十几位埋伏已久的暗杀者措手不及。
刀光剑影在昏暗的林间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以及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烈血腥味。无
无杀持短刀,身形灵活多变,鲜血,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它们如同绽放的红花,点缀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森林。
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敌人的哀嚎与倒下,无杀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与怜悯,只有对生存的莫名执着。
战斗的激烈程度超乎想象,周围的树木成为了无辜的牺牲品,枝桠断裂声、树叶纷飞声与人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不断有暗杀者受伤,他们的身影被巨大的力量甩向四周的树木,有的挂在枝头,有的则重重落地,“砰”的一声再无声息。
还剩二十个。
十九个。
十八个。
无杀的短刀仿佛与他融为一体,每一次挥出都精准而致命。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冗余与拖沓,每一分力量都用在了刀刃上,将短刀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随着时间的推移,敌人的数量逐渐减少,而无杀身上的伤却越来越多,动作也微不可查地有更多的停顿——身上的伤终于还是影响到了无杀的攻击与防守。
“唔。”无杀闷哼一声。
转瞬之间伤口又多了一条,从左肩直接延伸到了后腰。
昨夜好不容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此刻却完全变成了一件血衣,不知道是无杀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沈惊鸿心里越发着急,高手过招之间身影闪烁,他可以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
还能听到,兵刃相交、皮肉被刀剑破开的声音。
还剩十五个,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晨光似乎也被这场景染上了几分寒意。
下一秒,冷剑袭来,无杀的肩膀中剑——右边琵琶骨被刺穿了。
“呃!”
无杀紧咬牙关,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反手之间,那把短刀如同闪电般划过,精准无误地割断了暗杀者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手。
血,又黏又滑又腥。
此刻的无杀,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孤狼,尽管遍体鳞伤,却依然保持着极致的敏锐与凶狠。他的呼吸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身上的伤口如同野地枯萎的红花,触目惊心。
剩下十四个暗杀者,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逼近,他们的眼神中满是冷酷与决绝。
手中的兵器在动作间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企图将已然有些力竭的无杀彻底淹没在这片死亡的气息中。
一丝的破绽都能成为致命的理由。
沈惊鸿顿时死死地皱眉,手腕的袖箭对着下方——若是射出这支箭,那无疑暴露沈惊鸿自己的的位置。
但是时机永远都只存在于那一瞬。
过了时机之后,就什么都抓不住了。
人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其实,已然没有选择了。
下一瞬。
“咻——”
箭射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
不远处,传来一声鹰唳。
清冽的鹰叫声划破血腥的空气。
一个黑色的矫健身影,如同幽灵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不远处的阴影中猛然掠下,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这身影动作敏捷而精准,长刀出鞘。
“铮——!”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骤然响起。
只见那人,身披一袭紧身黑衣,手中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刀锋凌厉,直指前方。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准确无误地拦下了正欲刺向无杀的锋利匕首。
紧接着,他身形未停,又一个飞身跃起,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向那偷袭的暗杀者发起了攻击。
他的动作流畅而迅猛,沉重的一脚如同重锤般踢出,带着破空之声,直击暗杀者的胸膛。
暗杀者显然未料到此刻竟会有援兵到来,仓促之间无法抵挡,瞬间被这股强大的力量踢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袖箭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他的身体,与他一同撞上了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切归于沉寂。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狠如雷霆,接下来,又是几声鹰叫,丛林之中飞身而出一群青衣人,与剩下的十三个刺客缠斗在一起。
几个瞬息之间,刺客全军覆没,只剩下一堆尸体和地上满地的血。
被救了的无杀警惕地抬头,摆出进攻的姿势,面对着眼前不知是敌是友的一批人。
无杀横刀在前,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
刚才一开始那黑衣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冷峻的脸,一双冷漠的瞳孔,如同冬日里未经雕琢的冰峰,不带丝毫温度。
无杀有一瞬间的杀意。
又是不夜城训出来的人。
同类与同类之间,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应。
沈惊鸿却显然是认识这个人的,骤然之间松了一口气,他连忙跃下树梢,借着几根树枝缓冲,落到地面,跑着过去扶起浑身是血的无杀。
“你怎么样?”
沈惊鸿一看到无杀身上的伤口,眼中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无杀摇摇头。
沈惊鸿又转头看向那黑衣人,很温和又熟稔地说:
“多谢承影,我听到鹰来了,就知道是细雨楼来了,你们楼主呢?”
细雨楼。
无杀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承影身后训练有素的青衣人,分明就是细雨楼的标志。
细雨楼以刺杀、接单闻名于世,楼内以排位行事,听闻,新任细雨楼楼主段灼,是通过武力杀了老楼主才上位的,后来又飞快地以雷霆手段镇压楼内所有的不服者,稳坐楼主宝座。
而细雨楼最有名的刀,
正是承影。
承影则是细雨楼的老楼主,重金向不夜城买来的,至于到底花费了多少黄金,至今还不为人知。
只见承影闻言,回身朝着身后跪下,剩下的青衣人也齐刷刷的朝着一个方向跪下。
不远处的树枝上,一个青衣男子正嘴里叼着狗尾草,翘着二郎腿,看了不知道多久的戏。
那青衣人吐出嘴里的狗尾草,朝着沈惊鸿笑道:
“沈惊鸿,你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还知道传信说要我来救你,这么久不联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人间蒸发了呢。”
此人正是细雨楼楼主,段灼。
段灼挑眉,飞身落地,啧啧有声地看了一下现场血淋淋的惨状,点评道:
“哇,好大的手笔,沈惊鸿,你这是捅了什么大篓子,惹得大名鼎鼎的不夜城都出手了。”
他装模作样地踢了踢地上几个尸体,嫌恶地皱眉,
“就这几个货色,居然把你逼到如此境地,早说了好好习武,这下好了吧,狼狈的要命,还要靠人保护你。”
说罢,段灼又用目光挑剔地扫了一眼浑身上下都是血的无杀,
“哟,你这是去哪儿捡的半残暗卫,也就这么点本事了,和废了有什么区别?”
无杀敛眸,睫毛颤了颤。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必要反驳,眼前之人说的话是事实。
闻言,沈惊鸿却收了脸上的笑,很认真严肃地说:
“无杀是我的朋友,也是救了我的恩人。”
“哦,”
段灼无所谓地耸肩,
“那不好意思咯,是我冒昧了。”
他这个人,就算是道歉也显得很轻佻、漫不经心。
说完,段灼又朝着跪在地上的承影招了招手:“承影,过来。”
承影低头,看着自己刀上溅到的一滴血,略微的犹豫了一瞬,却见段灼骤然间阴晴不定地拉下了脸。
“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段灼冷声道。
见段灼确实是生气了,承影连忙膝行两步,却被段灼弯腰死死地扯住了手臂,一把就给拉了起来。
段灼生得更像他的母亲,有几分男生女相的意思,容貌艳丽俊秀,一双丹凤眼下压着几分狠色,却在看向承影的那一刻又收敛起来。
他轻柔地擦去承影脸上不经意间溅到的血,低声道:
“你难道竟然退步了吗?都沾血了。”
“楼主恕罪。”承影猛地低头,避开段灼的手。
“哼。”
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段灼冷哼一声,收回了手。
“没关系,饶你这一回,不罚你。”
他轻抬凤眸,
“所以不用这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