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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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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生华给宝宝围上一条毛茸茸的围巾,拍拍他的小脸说:“今天和超人叔叔一起去游乐场要乖哦。”
宝宝睁着大眼睛冲生华直点头。
生华一笑,打开衣柜随便穿了一件外套在身上,突然蹙眉。也不知道陈靛是怎么想的,昨晚不过是宝宝在餐桌上说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场,就见陈靛应允下来,说第二天就带他到临城的游乐场去玩,搞得她一晚上提心吊胆,担心他的腿能不能持得住这一番来去。
“生华姐姐,你好慢呦,超人叔叔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宝宝趴在窗上,兴冲冲地说。
生华一愣,是真没想到陈靛会亲自来接他们,便来到窗前,看到陈靛正和兴高采烈的陆婶在天井里寒暄。他破天荒地将下颔剃得光洁一片,除了拍卖会,生华从来没见过陈靛把胡子刮得这样干净。他穿高邦皮鞋,黑色休闲西裤,白衬衣套格子毛衫,没戴手表——俨然还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恐是被宝宝昨天一句“超人叔叔一看就是叔叔”伤得不浅,赶紧洗心革面。生华想着,手上已经捂住了笑得有点疼得肚子。
“生华姐姐!赶紧走啦!”
陈靛颔首回应陆婶的话,脸上冠以礼貌的微笑,可惜自己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超人叔叔!”
宝宝跳下台阶,冲到陈靛身边,一把抱住陈靛的腿兴奋不已的叫着。
陈靛单膝跪下,在宝宝眉尖一吻:“宝宝,生华姐姐呢?”
“那里。”
顺着宝宝的小手,陈靛看到素颜澹衣的生华方才从楼上下来,轻轻浅浅的,快要和身后素旧的青砖分不清了谁是谁,只是她对他温柔一笑,便是身边的空气里瞬间飘满了花香。
“哎呦,再看到你们啊,我这个半老徐娘又开始要怀念青春了。”陆婶抓了抓身前的围裙,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好了,陆婶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还得下我的包子去呢。”
“陆婶婶再见!”宝宝乖巧的向陆婶摆了摆小手。
生华来到陈靛身边,和陈靛向陆婶点头示意。
于是三人开始了他们的游乐场之旅。
陈靛将宝宝抱上了院外的一辆陆虎,回头看到生华一脸惊异,便笑着解释道:“在汽车租赁公司租的,这样去哪里都比较方便。”
生华了然,又低声念叨:“那也不用租这么贵的吧。”
“只有高配方向盘上才有制动——我才能开。”陈靛为生华拉开门,绅士的伸出左臂,让生华想起他们第一次在A城相见时的情景,只是如今的陈靛不再是垂着眼帘,而对她温文尔雅的笑,眼角藏不住内心的喜悦。生华也没再尴尬,欣然一笑,扶着他的手臂坐进车里,因为她好久都没有看到他笑得这样彻底了,她想,也许今天的游玩也自有它的意义。
陈靛关上车门,绕到车子的另一边坐进来。生华透过挡风玻璃看到陈靛的步态有点跛,心生担忧,便道:“你昨天那块青还没好,今天就要走这么长的路。要不咱们改天......”
陈靛笑着摇了摇头,安慰她:“相信我。”
生华语塞。
“轮椅、拐杖后备箱里一应俱全。如果想野营,帐篷、睡袋和烤肉架都是全新的;如果想钓鱼,还有鱼竿、饵箱、各式鱼钩和大小鱼网;如果要户外运动,各种球类齐备就怕没场地;如果......”
陈靛还没说完,就听见生华已经捂着嘴开始窃笑。
陈靛蹙眉。
“靛啊,什么时候你都准备充分,也难怪你百战不殆。”生华绕有兴味的盯着陈靛打量个不停。
陈靛不以为意:“那说不准。百密必有一疏,譬如现在我的驾照还落在另一件外套里。”
生华不听还好,一听便是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亏得有安全带,生华还得以坐在陈靛身边失声惊呼:“陈靛——你知不知道你身上还背着两条人命啊!”
却见陈靛但笑不语,眼中的靛蓝高深莫测。
生华恍然大悟,指着陈靛阴阴地说:“你消遣我!”
陈靛得意:“谁叫你取笑我。”
“真是商人,一点亏都吃不得,小气。”生华细声抱怨。
陈靛转而轻轻地说:“不要不相信我。你不是说过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我,你依然会相信我么?”
“可是你都不给我相信你的机会。”生华的手握上陈靛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陈靛眉眼一淡,避开生华,平静得说:“宝宝还在后面。”
生华这十年来有无数次想象着此时此刻的这个场景。
她和陈靛,还有一个孩子。依旧是晴好的天气,游乐场的巨大摩天轮做背景,孩子坐在他结实的肩头,白嫩的小手玩弄着他鬓边的头发,他被惹得痒痒,笑着露出一整排白白的牙,眼底的靛蓝比他干洁的棉布衬衣还明亮。她被落在后面,于是他回眸对她轻笑,她便失声回应着,不觉脚底一轻竟是小跑了起来,他笑得眯起丹凤的眉眼,剑眉一展,温柔多情。
“先生,您是要一张家庭票么?”售票小姐一见陈靛本来笑得花都开了,却又看到他身边的宝宝和身后跟来的生华,脸上一垮,恢复了没油淡水的嘴脸。
“噢,不好意思,是两张成人票和一张儿童票分开。”
“啊,那好。”售票小姐花开二度,只看的陈靛浑身不自在。
宝宝瞟了一眼一旁的价目表,噘起嘴来扯着陈靛的衣服瞅着生华:“爸爸妈妈,我们为什么不要家庭票?”
这一问直问的陈靛和生华俱是一愣。
售票小姐干笑:“先生......”
陈靛腮下一抹淡红,低声敷衍:“那就一张家庭票吧。”叹气,取票,闪人。
“宝宝,为什么要叫‘爸爸妈妈’呢?”生华刮着宝宝的小鼻梁。
“因为要买家庭票。”宝宝乖巧的说。
“为什么要买家庭票?”陈靛饶有兴味。
“因为家庭票便宜啊。”
“宝宝怎么知道?”
“那里有啊。”宝宝指了指价目表。
“宝宝都认识这么多字了?”陈靛一笑。
宝宝老实说:“我只认得‘人’、‘成’、‘儿’,其他的我不认识。”
“好,举一反三。”陈靛竖起大拇指。
“什么叫‘举一反三’?”
“就是夸宝宝聪明。”生华补充。
“宝宝心算很快啊。”陈靛又笑。
宝宝迷惑:“不用算啊。家庭票就付一次钱,其他要付三次钱,所以会便宜啊。”
陈靛的笑僵在脸上。
生华笑着摸摸宝宝的头,得出一条结论:“宝宝,你比你超人叔叔聪明。”
“超人叔叔,我要玩‘大风车’!”
“好。”
......
“超人叔叔,我要玩‘海盗船’!”
“好。”
......
“超人叔叔......”
......
“你似乎很喜欢小孩子。”生华接过陈靛递过来的水。
陈靛走近,对旋转木马上的宝宝微笑,回答生华:“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自己没有真正的童年,所以想要在宝宝身上把梦实现。”
“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么?”她轻轻问他。
“想。”他应,淡淡的,“可是不能。”
生华沉默,低头想要拧开手中的矿泉水,却是不知怎么的,手心都是汗,瓶盖原封未动。
白白的手心一会儿就变得红红的,指腹上是一道一道整齐的印子。
“我来。”
他英俊的手指在瓶盖上随便一旋,盖上禁锢的塑料胶条便“啪”的一声绷开了——生华托腮,痴痴的盯着他不复往日的左手。他总是可以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他。
他把盖子虚掩上瓶□□给她,问:“疼不疼?”
“没事。”她握住绯红的手掌,轻道。
他却依然看着她的手,末了,伸手掀高了她的衣袖,露出白皙的腕上他留下的指印。
“疼不疼?”他又问。
她眼睑一低,埋首在胸前,贝齿绞上朱唇,细喃:“疼。”
声未落,泪先下。
“对不起。”他捧起她的泪颜,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眉眼朦胧。
她不语,绞起双手。
“勇敢太久,总有一天会累的。”他理了理她的刘海,嘴角轻启,意味深长。
她听不大明白,只是急道:“不,我不累,不到你不再坚持的那一天,我永远不会累。”
他蹙眉叹息。
“超人叔叔!”
身后,宝宝跳下旋转木马,又跳进陈靛怀中。
生华看着对宝宝再次露出笑颜的陈靛,欲言又止。
“宝宝还想去哪里玩啊?”
“那个。”宝宝伸直手臂,使劲指着陈靛背后的摩天轮。
“好。”陈靛抱起宝宝,向盛大华美的摩天轮走去。
生华呆呆看着面前缓缓转动的摩天轮——那是她一直梦想和他乘坐的幸福么?
“生。”他唤她。
她如梦初醒,正见他抱着宝宝扭头瞧她,眼中倒映着游乐场中糖果一样的色彩,看她回过神来,他对她极轻但是极温柔的笑,他说:“生,你比我坚强。”
宝宝坐在摩天轮里趴在窗上,指着远处的一个红房顶好奇的问:“超人叔叔,那是什么?”
“是幼儿园。”
宝宝又指了指旁边的空地:“那个呢?”
“操场。”
“操场上有两个人嗳!超人叔叔,他们在干什么啊?”
陈靛蹙着眉头看了半天,抱歉的摸了摸宝宝的头发:“宝宝,你超人叔叔是近视眼,看不清那里。”
“近视眼?”宝宝凑近陈靛,惊奇的盯着陈靛的眼睛,“超人叔叔,什么是近视眼啊?”
“是一种眼部疾病。”
“那为什么超人叔叔会得近视眼?”
“因为超人叔叔没有良好的用眼习惯。”
“生华姐姐呢?”宝宝拉了拉生华的衣袖,“生华姐姐?”
生华弓着身子趴在膝盖上,听见宝宝叫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勉强地对宝宝笑:“怎么了,宝宝?”
陈靛只觉不对。自从上了摩天轮生华就默不作声,升得越高她脸色越难看。
“生?”他问。
生华白着一张脸对陈靛颔首:“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
宝宝害怕的抱住陈靛的胳膊,细声细气的问:“超人叔叔,生华姐姐生气了么?”
陈靛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宝宝扣好安全带,拍拍宝宝的小肩膀:“宝宝已经长成男子汉了对不对?”
“对!”
“宝宝不会让别人操心对不对?”
“对!”
陈靛莞尔:“那么现在超人叔叔需要宝宝听话的坐在这里,因为你生华姐姐可能遇到一点麻烦,超人叔叔要去帮助她。”
“好!”
陈靛对宝宝笑,转而眉心一紧,俯身轻拍生华的背:“生,还好么?”
生华托着额头,没应。
“恐高?”
“嗯,好像是。”生华低声说,又觉不妥,抬起头慌忙解释道:“我从来没上过这么高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有恐高症。”却是一眼看到窗外风景又小,立即又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陈靛轻叹,垂首,终是展臂将她揽入怀中,温凉的手心蒙上她的眼,握着她的发,把她的头轻轻按上他的胸口。
“别怕。天塌下来有我,相信我。”
生华贴近陈靛,听得到他均匀有力的心跳,一时竟真是心安不少。他说天塌下来有他,就像曾经他在手机里说得那样,语声坚定,不容置疑。
这个傻瓜明明对她说什么不能给她回应、不能允许他爱她,却依然不住地对她笑、不住的关怀着她。此刻他揽她入怀,温柔无比。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回到小城。生华把熟睡的宝宝交给福利院的阿姨,然后回到车里,在黑暗中睁着明亮的大眼睛:
“靛,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陈靛在看窗外,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直在看。他的手指慢慢地转着一支笔。
生华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苦笑摇头。
“好。”
生华一惊,看到他回过头来,英气十足的眉眼渐渐笑开。
距电影院还有五百米的时候,生华突然按住陈靛的手。
“靛,我们走过去怎么样?”
“好。”
陈靛把车停下,然后和生华并肩走上清寂寒冷的街道。
“玩得开心么?”他问。
“嗯,”她应,“你呢?”
“嗯。”
“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吧?”
“......嗯。”
“以前去过游乐场么?”
“嗯......算是去过吧。”
“怎么?”
“去的是陈氏开发的游乐场,主要是为了验收。”
“无趣。”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下雨了?”
“有么?”
“好像......没有......”
“......靛......”
“嗯?”
“......今夜的你,好温柔。”
“是么......”
“不过也许......”生华低头盯着某样东西不住微笑,“也许......你本就很温柔。”
“......也许。”他肯定她,右手虚虚的垂在身侧。
“......好像......是下雨了。”她松松的左手一紧,手心立即便触到了他的气息。
“......不是......不是......是——”他的右手依然虚虚的垂在身侧。
“下雪。”
“下雪。”
他和她异口同声,随即相视笑了。此时他们眼前落下一朵雪花,在路灯的投映下,反射着七彩的光,而他们的双手——十指相扣。
这是这个小城的初雪。
“靛,你看过《初雪》么?”
“没有。”
“电影里的一对爱人在初雪中约定终生。”
“然后......”
“他们经历了一些磨难。”
“嗯......”
“多年后他们又在初雪中重逢,并幸福的永远在一起。”
“嗯。”
“靛,你相信初雪的约定么?”
“......那只是电影。”
“可是我信。”生华顾自微笑。
陈靛沉默。
生华紧了紧陈靛的手,“靛,我要在初雪中和你约定......”
“生,”他打断她,仰起头看漫天飞雪,“我不能和你约定。”
“......为什么?”
“我给不了你爱情。”
“我不要你的爱。”
“我给不了你未来。”
“我不要你的未来。”
“我给不了你幸福。”
“我不要你给。”
陈靛语塞,心酸不已:“傻丫头......”
生华踮起脚尖,咬着他的耳垂埋怨:“你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