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谰言非实录》一河瑟瑟

4、十岁生辰礼

　　苔花住得离星月很近，月灵赶到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一听月灵说星月昏睡，顾不得打哈欠，披起外衫就冲了出去。
　　“可是又乱使了术法！”苔花一进屋子就伸出双手飞快的打起了复杂的法结，一道淡淡的白光冲着星月的眉心钻去，“你们师傅的身体情况你们不清楚吗？还由着她胡来！”苔花手下结印的动作不停，生气地瞥了二人一眼。
　　月乔在边上垂着脑袋，看着星月的脸色逐渐好转，苔花前辈也停下施法坐在床沿，趁着片刻安静，便将心中的烦闷一吐为快：“师傅下山捡了一名孩童，不仅带他去了朗月泉，还要收他为徒！”月乔说到最后几个字似是气不过，连眼眶都变得红红的。
　　“疯魔了不成！那小畜生在哪，看我今天不掐死他！”苔花几乎是从床沿弹起来的，袖子一甩转身就要走出屋门去寻那孩童。
　　星月这十年马马虎虎拉扯大两个徒弟，以血饲徒这个活计已将她的的精神耗了个七七八八，特别是两年前的争夺山主之战，更是让她的身子更加虚弱，不说术法不敢乱用，连手腕上那些割血的疤痕都很难分出来精力让其自愈，现如今好不容易要捱过这十年血饲之苦，却又要收徒！双徒巫师已是十分罕见，她还要当巫界多徒巫师的鼻祖不成？！再放上个十年的血，非要断送了她的小命！
　　“师傅连名字都取好了，还守着他泡了冷泉。”月灵盯着星月逐渐舒展的眉，向苔花解释，“那孩子的额头似是有个火尾印记。”
　　“哦？”苔花停下脚，脑中设想了千万种可能，最终竟是让她喜上眉梢，“火狐？！养大了挖了心来，正好给你师傅做药引子！”
　　月乔听得心头一颤，却不知这药引是何意，只得看向师兄求解。
　　“火狐一族本就族类稀少，火尾印记更是火狐中的王族才会有，师傅身上炎珠的力量跟火狐的力量相克，吃了他的心肝，怕是会雪上加霜。”月灵为了给星月调养，费尽心思研究医理，医术比一般的江湖术士可不知道要高到哪去。
　　“即是不能吃，那捡来做什么？”苔花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这火狐王族随便捡着收徒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孩子，长得好看。”月灵看向苔花，淡淡地说。
　　“胡闹！”苔花一下就涨红了脸，气得摔门而出，哪里还想去看什么捡来的孩童，只想骂星月一夜“肤浅”来出气。
　　“前辈慢走。”月灵朝着苔花的背影行了礼，才看向刚直起腰的月乔，月乔还在对“长得好看”这个词耿耿于怀，出神间没放下行礼的手。
　　星月是喜欢漂亮的物什，春日的桃花，夏日的清荷，秋天河边的芦苇荡，冬天落雪的黄昏，她年年看到这些都欢喜。
　　床上的纱幔，窗边的竹帘，喝茶的杯子，放糕点的瓷盘，这些无论是材质还是样式，都要师兄亲自挑选，甚至连喝药的勺子上，师兄都得细细地描上纹边她才会喜欢。
　　衣裙虽然都是白色，但是他和师兄也隔三差五陪她下山买上十件八件，束发的丝带虽然都是黑色，可是每日的发髻模样总要换一换，更不用说什么首饰发簪，早几年师兄就整齐地将它们摆满一山洞了，连胭脂水粉都是苔花前辈调好了每月送来，师傅看到这些，眼睛都会笑的亮起来，况且今晚那个孩子，他仔细看了，确实是姿色甚佳，师傅......师傅她怎会不喜欢？
　　“师傅整日里念叨着要养一只大猫，奈何山里那些不是凶戾就是胆小，如今有了这么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师傅自然是会喜欢。”月灵自然知道月乔心中所想，只要师傅喜欢，再收几个徒儿他们都不会有意见，如今抵触这只小狐狸，只是担心师傅的身体罢了。
　　见月乔还是紧抿着嘴不出声，月灵又补充了一条：“冬日师傅畏冷，有个皮毛丰厚的在身边想来会更暖和。”
　　“师傅的脾性我知道，她的决定我也不会反对，日后师傅调养身体的药材，师兄尽管吩咐便是，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会找来。”月乔看了看安睡的星月，心里又是一阵愧疚与心疼，攥紧了拳头，忍住了眼中的泪水。
　　“师傅的身子我自会多多用心，倒是你，除了勤修术法和功课外，别忘记今年师傅的生辰，再有一月便是了，多哄师傅开心。”
　　巫师的生辰是从“定龄”那一年开始算起，巫师虽然都会长生，但是修行巫术的中途何时定龄却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全靠修行者的气运。
　　定龄之后，巫师的容颜便不会再发生变化，“几岁命，天注定”说的就是巫师定龄，所以有的巫师是年过半百的老头，有的却是五六岁的黄毛丫头。
　　星月二十五岁定了龄，正是带师兄弟二人来月巫山的十年前，也是星月成为巫师的第一年，所以今年用星月的话说就是自己的“十岁生辰”，十年是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往年都是师徒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而已，今年定是要好好热闹热闹的。
　　“准备多时了，师傅应是会喜欢。”提起生辰礼物, 月乔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开心，“我们出去说吧。”怕吵到星月，师兄弟出门坐在了长廊的葡萄架下。
　　“师兄来看看。”月乔从怀中摸出来一方手帕，叠得方方正正，他小心翼翼的拉着一角慢慢掀开，是一枚玉坠：烟青色的细绳编成了复杂而精致的绳结，中间的那块玉月牙通体白而透亮，不见一丝杂色，像是月中有一汪清水，月牙下方加了一枚血红的圆珠，玉坠尾部烟青的流苏像清晨竹林间的一团雾，看起来柔软又漂亮。
　　“师兄可是不同意我将这玉送人？”月乔见师兄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玉，半晌不说话，心里便有些慌张，不禁紧了紧手帕，“虽然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可是我的命是师傅给的，如今在这世上，师傅是我最重要的人，这块玉，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想要送给师傅。”
　　听月乔说完这番话，月灵并没有嗔怪，这玉珏是父亲留给他们的，一分为二，成了兄弟二人的护身符，也时刻提醒二人自己身负的仇恨。如今成为巫师，肩上的责任是守护好月巫山这个两国的交界地，减少争端，十年来国仇家恨就算放不下，也不能随意表现出来给师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事情，只要自己心里记得就好，不在于这一块小小的玉珏：“我怎会怪你？只是感叹你我二人想到一起去了，我用另外半块玉，给师傅做了一支发簪。”
　　“真的？”月乔心中欢喜，同时也好奇，毕竟师傅的发簪已经摆满半个山洞了，这支发簪会成为当中最漂亮的吗，“可做好了，让我看看！”
　　“嗯。”只见月灵右手轻挥摊平手掌，掌心便出现一支白玉发簪，簪体细长而圆润，簪头是用那半块玉珏雕成的，一枚弯月，几片薄云，三两枝桂花雕得栩栩如生，只是那月牙与云彩之中，幽幽的浮显着几抹红，在月光下看起来神秘又漂亮。
　　“只要师傅将这簪子带在身上，若是出了什么事，能以防万一。”月灵的指腹轻轻揉搓着玉簪上的那抹红，那里面是用自己的心头血下的咒，希望在关键时刻可以起些作用。
　　“师兄真的和我心有灵犀！我这扇坠上的红珠也下了连心咒，那日剜心取血，种咒总是不顺畅，血都差点流干了呢！”月乔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模样，调皮地揉了揉心口。
　　“自己学术不精，该多受点罪长长教训，种咒之事莫要告诉师傅，她并不喜欢。”月灵手一挥收起了那枚白玉簪，不再理会学西子捧心状的月乔，背着手回屋去了。
　　这后半夜，除了还在发烧的小狐狸月转，其他人都睡得还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