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番外二 木头笔记选段 2001-2010 ...

  •   木头笔记选段(2001-2010)

      2001-2003

      *

      今天是我与小武在分手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时隔已久了。
      我们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会,我看着对面的他,开口只有一句:“你过得好吗?”忽然觉得悲哀。他也寒暄了几句,随后便谈起了以前的岁月。
      他一副已然放下的模样,谈起了从前的我。我默默地听他说,没有做任何反驳。
      他仍只说我是个少言寡语,干净沉默的乖学生。我并没有后悔与他分开。因为分手可以有很多原因,但其中最悲哀的却是:他从未真正认识我。

      *

      这些天里读了聂鲁达的诗,觉得喜欢,随手抄录了两句。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遥远而且哀伤,彷佛你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有那么多的死者,那么多被炎日决口的堤防,那么多头去碰撞船身,那么多手在亲吻时交握,那么多事物我要忘记。”

      另,终于买好了自己的第一台单反。以后就要用这台机去拍更多的风景。

      *

      开学已有一阵子了。
      这些天里的大事:加入了摄影社团,失而复得一本不同译本的《雪国》,摔坏了新相机,认识了一个经济学院的没有礼貌的混蛋家伙。

      *

      读伍尔夫。
      在《奥兰多》中读到了伍尔夫犀利的见解:“男女的平等应该褪去衣裳和皮囊、比较核心价值。”
      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有关她的故事,了解到她是英国文坛女权主义的代表,是个寂寞却又不独孤的天才。
      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被困在自己的幻听、幻想和错误的性取向之间作茧自缚。最终投湖自尽。
      让我震动的是她写给丈夫的遗书中的话:“我生活中的全部幸福都归功于你,你是难以置信地善良。假如还有任何人能挽救我,那也只有你了。现在,一切都离我而去,剩下的只有你的善良。我不能再继续糟蹋你的生命。我相信,再没有哪两个人像我们在一起时这样幸福。”

      *

      最近几日里,稿子被催地很急。曾经好几次,写不出一个字,非常困苦。没有思绪的时候,还是会读松尾芭蕉,或者听一些音乐。有一个叫做岛的乐团,我很喜欢。我喜欢《火光》的歌词:“给我一点火光,我就燃烧给你看……你喊了我一声,眼里亮着爱。”

      昨天,邹子裴踢球的时候伤到了脚。
      他让我去给他拍些照片留念,我就去了。
      后来陪他一起去了医院,说是骨裂,还伤了夹板。他一路都忍着,也不喊疼。
      回到宿舍的时候,我把病历卡和药给他,又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他一遍。他坐在我旁边,居然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问:“你是担心我么?”十分孩子气。
      我突然想起来那次在食堂,他从我盘子里夹走我不要吃的胡萝卜。又忽然想起来那晚,一起在寝室烧着锅子吃火锅的样子,好像是温暖的。

      *

      他写给我一封信。
      在里面,我学了第一句法语:Je t’aime vraiment. Toujous.(我真心爱你,永远。)

      *

      他自作主张,我见到了他的母亲,紧张地要命。
      之后,我第一次和别人提起自己以前的事,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同别人说了。
      我破碎不堪的家庭,阴郁寡欢的童年,还有,一去不回的小武。
      说到小武的时候,还是有些伤心的,因为我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
      邹子裴当时的表情很柔和,并且也悲伤。他没多问什么,抱了抱我,说他会对我好。
      我忽然感到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要怎么去走了。

      *

      这两天在读《达洛维太太》,还是伍尔夫的小说。闲的时候,又重新读《雪国》,想看看这个新的译本好在何处。

      另外,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小武了。
      但之前,他却打电话给我,说要见我。我想了想之后才答应,因为,任何事情都该要有个了结。见他之前,我把之前写的东西全翻了出来。关于他的那些,我重头看了一遍。在那之后,我把上万字的手稿全扔了。
      上个周末,我新写了一篇自己还算满意的短篇,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其中的一个人物原型是潜意识中按着邹子裴来写的。

      *

      我不知该写些什么,也不知要如何写。
      我读到她的话:“即便她写一千行诗,一百次回首,花十年等你,你始终都站在原处,远天云外,不曾读懂她半分诗意。”
      我深知,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你无法去爱的人,你注定要辜负他们。
      我对不起她。

      *

      把东西都搬去他那儿了,只因为他说想一起住。他提了好多次,看他耷拉着眉头,我就心软答应。
      周末的时候,去爬山了。
      走到环山小道上是满眼苍翠。树海起伏,还有拔高了的生长的竹。荣枯随缘,遇合尽兴,也算是种心境。他拉着我一心向前走,冬日里的阳光透过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的枝叶,最后还是能顽强地照进林间的小径上,非常暖和。鞋带散开来的时候,他蹲下身子替我去系。
      另外有一处细节,我觉得有写的必要。
      在刚刚到达要下车的时候,司机提醒大家不要忘记携带自己的贵重物品,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脑勺,明朗地笑说:“走了,贵重物品。”我看到从他头顶照射而过的阳光,明晃晃,我也笑了。

      *

      我们都很喜欢夏朵的蛋糕,那家的师傅手艺很好。
      他跟着夏朵的老板学做了舒芙蕾。他在夏朵打工攒钱给我买了一台新的尼康。这些是我的新年礼物。
      他牵着我走过无数人群,天寒地冻,他的手心却是暖的。那时候,我心里突然泛滥起一种不知名的莫名感伤,就连我自己都反应不及。他无比认真地对我说他爱我,像个孩子做出承诺一般,要我安心,固执而倔强。

      *

      今天他非常认真地说:“你心里有了不高兴,有了委屈,就都和我说。你大凡开了口,我也就不会再有过分的忧虑,我只是想同你分担所有。如果我连你的那些心事都不能分担,还谈什么爱你呢?”

      *

      说及海子,大多数人都喜欢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是我更喜欢《日记》、《麦地》和《黎明》,尤其《黎明》,我读了好多好多遍,在机场候机厅读,在飞机上也读。

      “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干净净,归还一个莫不相识的人。”

      到厦门只要一个半小时。
      我们住在一个青年旅社,那家养了一只叫酸奶的白猫。
      不过这里的舒芙蕾不及夏朵的好,也不及邹子裴的好。

      我庆幸,曾有人邀我春溪捉蝌蚪;曾有人为我夏日捕鸣蝉;曾有人陪我秋夜扑流萤;曾有人替我冬季燃篝火。这一程远涉山水的每一步,仿佛都是跟来世借的。
      靠近那人身边的每一次,时间都滴答在我心上敲打。我看着他的时候,他或许正看着别处,于是我记住了他的侧脸,有高挺的鼻梁,有动人闪烁的眼。

      *

      彼时已不算是孩子的年纪,却也还未完全长大。许多事还没有定论,承诺也给得轻易。对错与否,概不负责。因为还有时间,等待之后答案自会揭晓。
      说什么一生一世,好像自己能够做主似的。

      *

      那里是他的家,他总要回去的。他可以回到那个城市,走儿时走过的道路、去广场上放飞一些鸽子、听巷口的游吟歌手演奏竖琴或是唱一首民谣,或者站在香榭丽舍大道的正中央拍照。
      如果有一天再见不到你,我问你每日早安、午安、晚安。

      *

      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唯独是这件事。
      他吼了我几句,我闷着性子也不回话。之后他和一群人出去找发泄,喝地昏天黑地,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还没命地吃。
      早上收到他半夜发来的短信,一条接一条。
      他问:“木头,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也想在一起。
      他又说:“好像是过敏了,难受得厉害,浑身都疼,算是报应了。你原谅这一次了好不好?我慢慢改。”我看了又心疼他,急着去找他回来。
      找到他的时候,他过敏地脸上都是肿的,半醉半醒躺在沙发上,喊着让我别过去。我见他这样,难受得不得了,就过去抱住他。
      去了医院,然后回去给他吃了药,一下午的课都翘了,在家里陪他。
      他睡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骂了他两句。他躺在床上,来握我的手。看着我半天,只低低地喊了我一声木头,眼眶湿漉漉的。
      我见了这样的他想哭,但一直都忍着。
      就像我多想求他不要走,但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所以也一直都忍着。
      那些都是彼此都无能为力的事,是不得不走的弯路。我心里是知道的,就是害怕,就是不想失去他而已。
      最后,我亲了亲他,说:“没事了。”他乖顺点了点头。

      *

      生日的时候,他带我去看了岛的演唱会。
      惊喜的是,我旁边的位置居然是顾安康。开始我不信,觉得像他那样出名的人物,怎么可能挤在看台。可后来,我仔细看了他的脸,看他出神地盯着大屏幕上的陆屿光,心里又肯定起来。
      之前看到过一些媒体写他和陆屿光的事。
      我忽然想,两个人在一起,必定会有难处。这世上从来没有顺风顺水的事,就像有时候突发奇想,想要和他到山林间过清贫日子,之后才意识到,人也就是牵绊太多,才会在想要离开的时候抽身不能。青山绿水,即便再近,也不是想要去就能到达的。
      但是,若两个人都有走下去的勇气,或许就不必那么害怕了。

      *

      邹子裴,在未来的日子里,倘若我也决定要远赴重洋,我一定坐高速特快去巴黎看你。有你的地方、或是我所能到达的离你最近的地方,我都想去。
      如果我在斯图加特,我去看你;如果我在法兰克福,我去看你;就算我在北方的柏林,在汉堡,我也去看你。如果最后,我留在这里,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

      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他抓住了他的手。
      他翻开我的掌心,摩挲着,一笔一划地画了几个字。黑暗中,我依稀地辨认了出来。写完之后,他紧紧地握住了我。
      一、生、一、世。
      忽然很心酸。
      因为这个说要和我一生一世的男人,要走了。

      *

      他走后,给我寄回的第一张明信片,花费了两个多星期的时间。
      上面抄录了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一首诗的原文。
      当初初读这首诗的中文译文,我就很喜欢,记得其中有几句这样写:

      我的青春是一场晦暗的风暴
      星星点点漏下明晃晃的阳光
      雷击雨打造成了如此的残调
      园子里,红色的果实稀稀朗朗

      邹子裴,你在巴黎过得好不好?

      2004-2005

      *

      我还以为他把我的生日给忘记了,没想到只是包裹晚了两天而已。
      有些阴沉的多云天气和金色落叶的背景之上,是金碧辉煌的亚历山大三世桥。桥下的塞纳河微波粼粼,静谧安详。
      是他用三千块的碎片平凑起来的图景。
      他说:“这是巴黎的秋天,我把它送给你。这样,你有觉得我和你又近一些了吗?这是不能陪你过的第二个生日。木头,对不起。但我祝你生日快乐。”

      *

      许久没有动笔。
      这些天无意间在书店发现了简桢的书。
      我还以为早已找不到她的出版书了。非常欣喜地买了下来,是《密密语》。
      这也算得是个奇女子。
      她写:“深情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都。”
      她写:“我在悲伤里抽丝剥茧,纺织快乐;她将快乐的锦衣剪裁,分给悲伤的人。荣华或清苦,都像第一遍茶,切记倒掉。而浓茶转淡,饮到路断梦断,自然回甘。”

      *

      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

      我根本没有料想到,他两年里拼命修完三年的课程,一心想着回来。我问及缘由,他孩子气地答我:“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真正要感叹:
      “你怎么来了?明明将你锁在梦土上,经书日月、粉黛春秋,还允许你闲来写诗,你却飞越关岭,趁著行岁未晚,到我面前说:‘半生飘泊,每一次都雨打归舟。’”(简桢)

      2008-2010

      *

      彼时他飞赴巴黎,我留给他一句德语说:我一直等你。
      结果如今,他再将纸条拿出来,底下添了一句法语注脚:“八月十四日晚,我的太太”。
      把我气的!

      *

      之前一年多的时间里,都在写《晚安,巴黎》。其实好多年前,就想以这个题目写一部长篇了。
      子裴认真看了书,我旁敲侧击问他感想。
      他只拐着弯和我说了一段在巴黎被追求的经历,最后他说:“有了你,我什么都不缺,心再野也知道要拒绝。”
      我倍感震动,听着也觉受用。

      大概是因为个性,我向来谨慎,不做鲁莽事。但和他在一起,却仿佛下完了此生所有的赌注。他眼里藏着些笑意,嘴角弯起的弧度带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那我怎么舍得你输。”
      原来,爱是即便你不知道未来,也有勇气和那个人一起去开创未来。

      *

      今天拿起笔,忽然就想到一个庸俗的问题:爱是什么?
      在书桌前想了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去概括。只记得从前在《圣经》上读到,说爱是恒久忍耐,是永不止息。
      在我看来,爱是他跟着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提着菜跟在我身后;爱是他在我做饭的时候,闷声不响悉心替我捡菜;爱是他曾为我辛苦剥了一个大大的蟹钳,扔进我的醋碟;爱是我们的别后重逢,一生一世。

      *

      得知子裴母亲出事,是很突然的。
      彼时,我们刚刚在一家法国餐厅用了晚餐,还一起看了一场夜场电影。在回家途中,忽然听到了这个噩耗。他很激动,忙着打电话,可是却一直接不通。他便更急了。
      他闷闷地埋在我的肩膀上,说很害怕。
      其实,我也很害怕。但是在他面前,我不能说。如果连我也倒塌了,那么,要由谁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心呢?
      到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之后,稍稍地宽了心。
      他准备着飞到圣彼得堡去探望医院里的母亲,我也觉得有必要,提出和他一同去。他起初拒绝,但我很坚持。
      面对困难的时候,应该两个人一起来当,而不是由他一人独挡。
      在这件事面前,我忽然明朗许多,也获取到了许多勇气。
      因为,不论前方是泥淖险滩,还是荆棘遍地,我都要和他一起走。

      *

      我在十一月的圣彼得堡。
      子裴母亲的状况已经基本稳定,今天在医院替她办了出院手续。
      今天,圣彼得堡又下了雪。站在涅瓦河大桥上的他忽然开口对我说:“我们就一直这样,好好过日子吧。”
      我默默地将冻僵了的手放进他温暖的大衣口袋中。

      *

      家里被打劫。
      来人抢走了些现金和值钱的东西,并未伤我。
      但这事却把子裴急得,他那时正出差在巴黎,急急忙忙就飞回来。
      我笃定地坐着,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也和他说了,不必太担心。但他蹲在我面前,居然哭了。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抚了抚他的发,问:“我完好无损,也不觉得害怕,你哭什么呢?”
      他红着一双眼睛,认真地说着:“不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保护你,照顾你,我谈不上爱你……”
      原来,这眼泪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流,而是为愧疚而流。
      顿时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的。这个傻子。

      *

      子裴的父母之前一直邀我来巴黎过年。
      这一年,趁着学校放假,子裴也和公司要了假期,于是就一起来了巴黎。
      真正看到这个城市的模样才觉得惊喜,原来比任何想象中的图景更加美好。

      他带着我几乎把巴黎走了个遍,也去了他小时候最喜欢玩耍的地方,尝了他童年时候最喜欢的羊角面包。

      今天,他和我提起,说等回国了,便陪我一起回去看看父亲。
      起初我不愿意。我一向觉得,他从来也不缺我这个儿子,我的存在与否也是和他毫无瓜葛的事。但是子裴意外地同我耐心说了道理,我听了之后竟也觉得有理,点头答应。
      其实,他是在替我想,我明白。
      诶,劳他操心了。

      *

      他当着一个餐厅的人的面,用法语念了那首他自己写的情诗。
      我看了他译出来的中文,才觉得在餐厅真是不好意思,也无处可躲。他倒不以为然,直接地很,还坦言本该留到埃菲尔铁塔上念诗才对。
      还有那在雨水中的十一支玫瑰。
      他事后居然还取笑我,怎么越活面子越薄,我说是他越活脸皮越厚了才对!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情人节快乐。

      *

      大致记三件事。
      第一,回去见了父亲,好好地谈了。
      总觉得少年时候性情浮躁激烈,固执而倔强,现在回头看,原来一切也只是如此而已。父亲也老了,能以一种更平淡的心境回看过去。
      第二,程江涛昨天办了婚宴。
      起先他请我做伴郎,子裴还死活不同意。我问他原因,他说:“别人都说,没有要的人才做伴郎伴娘,但你明显是有人要的人,所以我不同意你去。”我笑他,这是什么歪理?最后我好话说尽,哄了他高兴,才算是妥协。
      第三,所谓生活中的乐趣。
      因为自知有些木讷无趣,所以花费了很多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
      有时他醋意大发,或是无理取闹,其实都不是本意,只是想我哄哄他罢了。伴郎的事也是一样。我心里暗暗笑他,都二十八的人了,怎么有时还像个孩子一样。
      但仔细想来,生活中确实需要一些这样的调味剂。爱他、在乎他、关心他,时常说给他听,也不算是坏事。因为爱一个人,不过是在他的财富,地位,善行,劣迹之外,发现真正的他只是个孩子,所以疼了他。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番外二 木头笔记选段 2001-2010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