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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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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厘:“你应就应,不应拉到,磨磨唧唧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平缘,要我说咱们就别走了,反正我已经耽误一年,左不过再耽误些日子,不怕这一时半会。”
“旧礼制已经提新,你我二人皆在名册,或早或晚,终究只能瞒一时半刻。”肖缘伸手去拍了孙晔的肩语重心长,“我们知道你是好人,不会看着平水一个人在这里被人欺负。”
齐若水很喜欢吃麻薯云糕,他娘自然很懂他,在他的书盒子里面放了不少。
孙晔面前出现一块白帕子,里面包了三块小团子,面上看着有白有紫匀在一起。
“我不吃。”
齐若水硬塞过去,“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很好吃,你尝尝。”孙晔捉了他的手腕没让他放进嘴里,两人正要僵持不下,旁边突然有人经过抢走了手里的东西。
“你们既然都不吃,那我吃好了。”那人吮了指尖,“果然啊,好吃得很。”
孙晔也不说话,径直看着那人,看的他讪讪笑道,“不就吃个东西么,至于这么盯着我?”
反手捏了他的手腕。
“别人请你,那叫尊重,别人没给,也该识趣。”伸手推他出去,又用指关节把某人嘴里含的麻薯云糕推进去,“吃你的。”
齐若水慢慢嚼了吞下,又掐了另外一块出去。
“你说的,别人请你,那叫尊重,我尊重你,你也得尊重我。”直接塞到了孙晔嘴里,一脸得意洋洋,“我就跟你说,我母亲手艺很好,不会让你吃亏的。”
人果然不能太嚣张,原本还生龙活虎的人,如今已经昏迷很久。
齐若水患了麻疹,高烧不退,浑身出了大量冷汗,除了身上很多疹子,还有轻微流鼻血的迹象,已经许久没来过书堂了。
肖缘和水厘告假赶回来也没能进门,只能在远一些的地方等消息。
“究竟是何原因?”大夫抹了一把汗,“小孩子本就体弱多病,算不得,算不得什么。”
虽然大夫说算不得什么,可是齐若水昏迷了七日也是事实,又听闻孙晔也在家养病多时,二人索性一同去看。
“你如何了?”孙晔面色虽然还不好,但是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看见眼前二人略是吃惊,“你们两个,不是该在虞城么?”
肖缘:“平水患了麻疹,据说有些危险,我们二人告假回来,却被堵在门口看不到分毫。”
听罢肖缘的话,孙晔更加意外却没说什么,看见他没事,二人同他寒暄几句便回去。待到二人离开,孙晔才低声嘱咐旁边人。
天快黑的时候,那人才回来。
“公子,齐家小公子确是患了麻疹,与你患病的时辰不过前后。”
孙晔屏退下人,慢慢走到铜镜面前,里面的自己胸膛上尽是黑色雾点,虽说偶尔还会发痒,但是总归已经慢慢结痂退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若水睡了很长一觉,醒来看见自己爹娘在榻前一直守着于心不忍,轻轻推醒他们说自己没事,随后便赶紧让他们回去休息。
“父亲,母亲,我真的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齐若水看着他们迟迟不走,转身就要下榻行叩安礼,又被齐昌按在榻上,嘱咐道不要乱动,静心休养就好。他们离开,齐若水方才叹气,自己的身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风吹草动也禁不住,默默看着自己掌心。
“什么法身不灭,上辈子是莫名其妙就死掉了,这辈子还不是差点被突如其来的麻疹折腾死。什么若无意外,人还没找到呢,意外倒是不少。”
休息了半个多月,肖缘和水厘在旁边陪了几天,转眼又得走,眼瞅着齐若水一个人可怜巴巴在后面挥手离别,水厘撇了嘴角,“到底是孩子心性,还是舍不得。”
肖缘回身不看,嘴依旧硬的很,“你若是舍得,你哭什么?”
水厘方才笑。
“或许是父辈总说,这平水来之不易,三位父辈皆是疼爱的缘故吧,如今,我已然觉得,他是我的亲弟弟。”
水厘这番话似乎说到了肖缘心里,又悄悄掀开帘子看,看见齐若水影影绰绰。
“平水虽小,懂得事情却很多,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比我看东西看的还要透彻,亏我们大他五岁,却依旧搞不清他这脑袋里面整天究竟琢磨什么。”
齐若水站在后面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眼眸深邃婉转。
“果然啊,我最讨厌的事情,还是别离。”
齐若水重新回到书堂,孙晔已经在那里温书,之前便听他们二人说孙晔也患病休养好长一段时间,如今看来已经全然恢复。
“你,怎么样了?”
齐若水回头看,孙晔并未抬头,这话问的漫不经心,但总归还是好心,于是耐心回复,“我已经没事了,你呢?”
孙晔不再说话,齐若水刚想再说,先生已经进了书堂,于是老老实实闭嘴不谈。
望着齐若水的背影,孙晔旁边的人才来说话,“公子,都调查清楚了,你说的没错,确实是那个公子先患了麻疹,之后是您,然后才是齐家小公子。”
果然么?
今日先生难得下堂早,齐若水背着书箱往出走,被人拖到角落。
一人出现,身后还跟了几个高个子的男孩子,为首大踏步走过来,一根手指戳着齐若水的胸膛,嘴里面念念有词,“你既患了麻疹,就该好好在家休养,回来做什么?”
齐若水认出这是书堂的同窗,回答的恭敬,“我已经好了,自然该来书堂好生学习。”
谁曾想,那人却不依不饶。
“麻疹这种病难缠的很,谁知道你会不会在书堂里面染给别人?”那人逐渐逼近,却始终用帕子掩着口鼻,“要我说,你不如就在家里休养吧。”
齐若水轻轻抱紧盒子。
“我说过,我已经好了。”
那人一愣,约莫着是没想到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愣之后又立马清醒。
“谁知道你是真好还是假好?你爹不过是下二品上造,居然也敢这么对我说话?”抬手就要挥拳抡去,眼看就要打在齐若水的额头,拳头带起了额前的碎发,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人有些慌乱,这个臭小子,是一动不动的么?
齐若水端端正正道,“闹够了没有?闹够了,我要回家了。”
那人:“。。。”
“啪!”一个耳光扇的头晕耳鸣,齐若水眼睛有些刺痛,还没来得及回应,又是反手。
“啪!”
那人几乎抡圆臂膀,仿若齐若水是他的仇家,两个耳光落在脸上几乎站不稳。
吹着手心,将手指上的脏东西颇为嫌弃的弄掉,伸出右手仔细端详,十分怡然。
“自从你来到春在书堂,我就觉得你晦气得很,”那人低头看他,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不善,“你这样的,我很讨厌。”
齐若水口中有颗牙微微松动,口中有股腥甜,说话却狠辣。
“万没想到,我们居然有默契,”一扯嘴角就痛,硬是不让对方察觉,
“你这样的,我也很讨厌。”
一通拳打脚踢,齐若水被人擒住臂膀。
“跪下。”
踹了很久,打了很久,这膝盖从未弯过,这头也从未低过。
“我叫你,跪下!”
齐若水一直仰着头,血水流进喉咙,滋养要说的话。
“老子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人间走一场,值得跪的只有父母至亲,”盯着他的眼,眼神凌厉阴狠,比从前阿修罗道之时更甚,
“一看你就是命薄之人,承得住我这一跪么?”此时早已蓄力,奋力睁开身后人,直冲着他就去!
“做梦吧你!”
一转——
不再是扇耳光,而是拧脚腕,踹脚踝,齐若水一声不吭,就盯着那个看着自己指甲心疼连连的人,刚才那一拳刚好打在护脸的右手上,惨叫之后,齐若水很满意。
一瘸一拐离开,一直撑到门槛,无奈门槛太高他实在跨不过,那腿已经僵直,脚已经胀大许多,随便一动就是痛骨,面上强撑,齐家下人来接之时,正看到齐若水拍自己膝盖上的土,还有旁侧那一群人离开的身影。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齐若水回,“春在书堂的野狗,春天了,狗发/情。”
下人自是不懂齐若水的话,于是嘟嘟囔囔。
“发/情就发/情呗,怎么还咬人呢?”
冷嘲。
“多一节儿,摆设玩的呗。”
下人:“啊?”
远处的下人一直看着,直到自家主子出来。
“公子,您问完啦!您不知道,刚才外面可渗人了!”
他指手画脚的说,他聚精会神的听,隐在竹帘后,眼睛一直看着大门。
“不过,他最后说什么狗发/情咬人,又说什么多一节儿摆设玩,什么意思啊?”
那张脸渐渐清晰,竹帘的影落在脸上斑斑驳驳,直到全然露出。
“不行人事,自然行不得人事,”回头,“下回若有此事,不必来告诉我,只管去帮忙。”
“是。”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清风送佛陀,梦中送惊鸿,凡人齐若水趴在桌子上又开始睡觉,手里还攥着脖子上挂的三角扣。不知为何,每次碰到这枚三角扣都能睡的异常踏实。眼看着毛笔要掉到地上,旁边人眼疾手快立马接住,又轻轻放回去,余光看到后面有人慢慢靠近。
“让开。”
孙晔站在齐若水旁边的走廊,外面小雨淅沥。
“段南方,你这话,是说给谁听?”
被唤作段南方的人与孙晔身高不相上下,气势虽是十成十,但在书堂人多口杂,到底还是不敢太过声张,于是在孙晔耳边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该你来插手。”
孙晔微微一笑,抬眸又是和善眼神。
“你要如何,我管不着。”宽大的衣袖轻轻盖在齐若水的头上,“但这个人,你管不着。”
孙晔一向温言温语,说话从不夹枪带棒,这番威胁的话夹着阴柔的语气说出,平常人怕是只当开玩笑,可是那双眼睛弧形半合,便知了话里的重量。
“先生来了!”
一番喧哗,旁侧不少人在看,就有昨日的那几人。段南方退去,孙晔收了衣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齐若水打着哈欠起来,惊讶发现自己的毛笔竟然秃了毛。
“借根毛笔。”“没有。”
于是齐若水用秃了的毛笔誊了一副字。
段南方人虽不怎么样,倒是能写一手好字,坐在最后面早已经誊抄完,只看着齐若水在那里和毛笔较劲。
“本是图一乐儿,现在看来,似乎更有趣了。”
齐若水哈着手进来,顺手把门关的更严。
“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要过年了。”齐若水凑头去看,“你这字写的太方正,人家不都说了么,写字最重要是传达心境,你这么拘束,就连字都不得自由。”
孙晔连头都没抬,“坐回去。”
老老实实坐回去,又听他继续说道,“难不成要像你一样,一手毛笔字写的比边疆还辽阔?还有,你这转眼转的太早,过年还有两个多月,你急什么。”
其实这也怨不得齐若水,背着书箱回去的时候,齐夫人又收拾了两包东西出来,细细读了信又开始嘴里面念念叨叨,“前一阵你患麻疹,你外祖父就吵着要来,亏得你外祖母一路拉着才不至让他一把岁数奔波在外,如今你好了,他老人家高兴得很,早早就说一定要带着你回去,哎哎,相公,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
齐昌默默捡起掉在地上说要送给老丈人的丰和佳砚又重新塞回包袱里去。
齐若水难得早起,打着哈欠进书堂,里面围了好几圈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被旁边人拉出好远,孙晔穿了青黑长装,映的脸色同样黢黑。
“你别进去,在门口等着。”
孙晔说完话又重新进去,看着那伙人将人抬起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扇风通气,刚要转身出去就看到旁边凑过来的脑袋在那里叽叽歪歪。
“这是谁?为什么在书堂?这是喝醉了么?”
孙晔毫不客气,一掌将多事的脑袋推回去。
“管那么多干什么?先生一会抽查诵读,小心你中午又得听训。”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闯进好些个人,将最中间那个依旧昏睡的人扛走,齐若水手里的书还没念完一行,一阵风一样统统都消失不见。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下课之后散去,齐若水站在孙晔旁边絮絮叨叨,“我母亲说炖了排骨,叫你中午一起去吃。”孙晔虽然应了,但是身子却没动,只说让齐若水先回去,自己还剩些东西,写完了自会过去。眼瞧着齐若水走远,孙晔看向身后,“你到底要做什么?”
身影出来,手里掐着一本书,最上面的书页已经被折了好些印子,孙晔见他不说话,于是径自继续说道,“好歹也是师生一场。”
那人终于露了全脸,“这个人口出狂言,三番两次醉酒便来这里闹事,他说的那些话,若是落入他人耳里,难保在场诸位不受无辜牵连。你也知道,若是不除,迟早会害人,又何必偏袒?”
“我说过了,师生一场,你如今这么做,只怕他连命都保不住。”孙晔低叹,“何必。”
段南方的脸影影绰绰,外面下了薄雪,走廊浅浅一层,盖住了之前的喧闹。
“我这么做,也是帮他。”段南方伸手接雪,很快融化成水滴沿着掌缝落地而去,落在雪面化出一片水潭,“你也说了,师生一场,这段路,亲手送,最好。”
孙晔低头不语,与段南方擦肩而过,又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孙晔,你早就动了这心思,不是么?”
人已经走了很远。
段南方的脸隐在书堂,只露了半个侧影,耳畔依旧回响着孙晔的话。
“我从未偏袒任何人。”
雪白的地面被脚印画了一条孤零零的路,下过雪的天气有些阴冷,没有太阳,也没有清风,只是这股凉气一直从脚底传到手心,好像慢慢延伸一般,逐渐渗透到指尖。
孙晔去的时候,齐若水正盯着眼前的排骨口水涟涟,齐夫人见着孙晔喜笑颜开,急忙迎了上座,才发现齐昌并不在。只不过是坐下的功夫,碗里已经被堆了高高的排骨,齐若水早已自力更生夹了排骨啃得欢畅,孙晔吃相斯文,刚吃两口就看到齐昌穿着官服回来。
齐夫人诧异的很,“你不是说有事回不来么?”齐昌边走边褪官帽,“我也以为得一天才能定论,谁曾想那人说的话众人皆知,上头下旨,三日后斩首。”
一块排骨掉到地面,齐夫人忙着把齐昌推到后面,“你看看你,回来就说这么骇人的事,快去换了衣裳用膳,刘妈,再去后厨盛碗排骨。”
回来时候,只剩了两副空荡荡的碗筷。
孙晔难得失礼,连说话请安都未遵从,只是低声说了句有事先告辞就匆匆出来,失魂落魄走了许久才注意到身后的长尾巴。齐若水右手还拿着一小块排骨边走边吃,见孙晔瞧他才把手里已经吮干净的骨头扔出去,身后那只跟了许久的小白狗眼冒金光,却不曾想齐若水随手一扔就是水塘方向,狗叼住骨头的瞬间又猛扑出去,被上面厚厚的一层冰砸了个眼冒金星。
孙晔惊讶于眼前,齐若水摊开双手却不说话,一刻钟之后才堪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