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压寨 ...
-
压寨
梅花十三回到玄武国不久，就收到了自家大姐姐的来信。
心中言辞急切但又语焉不详，再加上那龙飞凤舞七零八乱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字迹。
梅花十三心里慌得直打鼓，师父外出未归，她只得匆匆留下一封简短书信便招来青雁朝着大姐姐留的地址去。
那是一家客栈。
客栈名字不像别家的名字讨喜，梅花十三却也没多想，直接冲进去问那掌柜姑娘。
得到指引的梅花十三直径上了二楼，找到对应的房间。
她敲敲门，听到里面的确是大姐姐的回应声音她才开门进去。
只一脚她进她就顿觉不好立刻远远跳出来。
却已晚了。
梅花七一手扶住昏睡过去的幺妹，一边看向正从楼梯走上来，抽着烟袋的老板。
“好厉害的香。”
老板娘袅袅娆娆地软着身段，笑道，“七娘子过誉了，只可惜这香只在奴客栈中得用，不然奴可早就日进斗金发了大财了。”
————————————————————
梅花十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就看到一名朝她微笑的妇人。
和母亲极像。
母……？
“大姐！？”
“是我是我，幺妹莫激动。”
“这到底是……等等？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身上的触感不对，梅花十三立刻就察觉衣服被换过了。
她站起来低头看自己身上。
火红火红的。
“喜服？！”她满脑空白，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她抬头看向大姐，“大姐，这是？”
“十三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大姐寻思着呢，也该给你找个贴心的夫婿，家里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以后你主外他主内岂不快活哉？”
“什！？”十三这才注意到，她醒来的这房间。
红灯结彩，燃烧的龙凤喜烛。
满屋到处都是红色的丝绦、红色的花球。
摆饰一应俱全都是喜庆的红色带满平安康健永和欢喜。
她环顾屋里。
朝她盈盈笑着的女子们。
她也笑起来。
“好久不见。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六姐、七姐、八姐、九姐、十二姐。”
除了十一姐之外，其他的姐姐都到齐了。
多少年了，她们梅花家的十三姑娘没有这样齐整过了。
“还有我还有我！”男童在圆桌另一边跳脚，不甘被忽略地爬上凳子，终于赢得梅花十三的目光。
“十四怎么也在！？”
男孩摇头晃脑好不得意，“今天是姐姐娶姐夫的日子，十四当然要在了。呐，新姐夫的衣服可是我帮他穿的！厉害吧~！”
梅花十三朝着男孩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她刚才坐过的，是一张龙凤喜床上，金龙金凤的大红喜被，洒满床铺的早生贵子。
在喜床的另一边，靠着另外一个她刚才没注意到的人。
一个穿着红色新娘服，头盖盖头的人。
“……！？！？”
梅花十三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的的确是喜服没错。
可却是男装。
是新郎喜服。
“大、大姐，这是！？”
她有个猜测，可她觉得她家温柔贤淑谨遵女戒的大姐应该不会这么大胆才对。
梅花大姐拍拍她的肩膀，笑得爽朗，完全不似当年的梅花家大小姐。
“呐，十三哪。你看你现在做的行当这么危险。虽然姐姐们知道劝不了你，可总不能让你绝嗣才是。
正所谓长姐如母，今天姐姐就拿乔一回，替你做了主。
从今以后这个男人就是你入赘的夫婿了。”
“等等！？”
“嗯，你是江湖儿女嘛。”梅花二娘上来凑热闹。
“不是。”
“所以咱们就把那些繁文缛节省了。”这是梅花三娘。
“不是啊。”
“你们刺客不是最讲究效率吗？”这是梅花四娘。
“我”
梅花五娘和梅花六娘帮她整了整衣服，“反正咱们也不介意那些。”“反正这个人呢，你要是喜欢就收了。”
“我有”
“如果不喜欢呢，就踹了。”梅花七娘将人往前推了两步，“姐姐们再给你找更好的就是了。”
“不是我说”
梅花八娘和梅花九娘一左一右又被抗拒的梅花十三往前带了带，“这好男人呀，天底下多得是呢。”“就是，咱们十三这么好，找个什么男人不行啊。”
“我说有喜欢的人了呀！！”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秒。
“……哎呀，有喜欢的人也不耽误今天成亲嘛。”梅花十给梅花十二使了个眼色，两人将歪蔫蔫的那个穿着新娘装的新郎扶正，“你要是真喜欢你那个，那这个拿来做个工具人也妥了。”
新郎新娘这下算是’面对面‘了。
“姐姐你们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词啊！？！？这些年你们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啊！！！？？”
挣不开又不想伤到姐姐们的梅花十三一脸崩溃。
这教十一个姐姐也看得有趣。
什么时候见过幺妹这个样子，十一没有赶回来真是亏了。
“废话少说，十四！”
“诶！！”
梅花家老大一声令下，男孩如同小炮弹一样弹出去。
“姐姐和姐夫早生贵子！！”
一声之下，梅花十四将梅花十三一把推到那穿新娘装的新郎身上。
“哎！！？”
四个姐姐同时松开手，梅花十三和那新郎结结实实地扑倒喜床上。
“洞房花烛，早生贵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十三好好享受哦~！！”
梅花十三立刻意识到姐姐们的声音离得太远了。
“等等！！”
咔嚓——
晚了。
门锁栓挂的声音让梅花十三心里一惊，爬起来就要去看。
却被一股大力重新拉了回去。
”哎！？？”
是那新娘。
不是，是那新郎。
他拉着她的左臂，又把她拉回了撑俯在他身上的姿势。
“喂，你放开我。”
和陌生男人如此接近的距离，让她很不舒服。
“你也不想平白无故就结婚吧。
放开我，我们得逃出去。”
她拽拽自己手臂，却一丝都拽不动。
“喂！”
“逃嘛，是一定要逃的。”
那新郎拉着她的手。
从红盖头下伸进去。
慢慢挑起。
“不过在此之前，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梅小姐你喜欢的，是谁？”
————————————————————
伍六七被人套了麻袋。
伍六七一到玄武国就被人套了麻袋。
伍六七从自己那只破烂破烂的木筏子上爬下来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喝口水吃点饭就被人套了麻袋。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们好歹给我喝口水吃点东西啊我漂了这么久快成干尸了你们晓得哇！？）
唔——！”
然后他就被一杆子打晕了。
“这小子可真吵。”
他被打晕之后，身边的几个女声交谈起来。
“这样不会打坏吧？十一说他本来就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放心啦，你看奴的擀面杖上不写着呢么，‘只管打晕，不管打残，失忆症患者福音’。”
“……”
“走了走了，赶紧上奴的客栈去，那边的小娘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入套呢。”
“放心，只要是我们姐妹的事情，十三定会前来的。”
“那感情好，咱们赶快给这小子洗涮洗涮。”
————————————————————
伍六七第一次是在水里醒过来的。
他浑身赤果，躺坐在一只大桶里。
除了满身的麻绳就只剩下嘴上的布巾。
“唔唔唔！？”
“别喊啦。”一男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
他向后看去，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拿着毛刷子一脸嫌弃地在他背上擦搓。
“你到底是多久没有洗澡了啊，这泥垢都换了三次水了还没洗干净。”
“唔！？”
“哦，对了，大姐姐说你从小鸡岛飘过来的，难怪晒成这个煤炭样子。
啧，幺姐姐不会要退货吧。
不行，小爷我屈尊降贵地给你洗了这么久，这要还是退货了小爷的脸往哪里搁！？”
说着，那男孩手下越发用力地搓起来。
“唔！唔唔唔唔唔！！
（疼！皮要搓掉啦！！）”
“唉你别乱动啊！啧，真吵。
艾老板的擀面杖呢？
哦，这里。
来，你睡一下啊，还是睡着比较好搞，就和大闸蟹一样好刷。”
“唔！？？”
咣——
男孩刷得正起劲，有人轻轻敲门。
“十四啊，还没好吗？”
“啊，三姐姐，再等一下，很快了。放心我一定把他刷的白白的。”
“……
十四啊，晒黑是刷不白的。
“……
诶？”
“只能靠粉底了。”
“……
哦，这样吗……”
男孩看了看浴桶里的黑里透红（被刷的）的大男（闸）人（蟹）有点遗憾地放下了手里的刷子。
————————————————————
伍六七第二次是被饿醒的。
或者说是被疼醒的。
他的胃实在受不了长久的空虚，叽里咕噜滚动拧巴地疼痛并灼烧着。
“……好……饿……”
咕噜咕噜——
他周边的声音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小弟，你去拿东西来给他吃点。”
“再拿点水来，这嘴皮子都干成啥样了，等下不好上妆啊。”
“嗳正好，奴厨房做了一锅粥，拿来给他吃吧。”
“哦哦，好的。”
饿得怀疑人生，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出海的伍六七在吃到第一口香甜软糯的红豆粥的时候，感动得痛哭流涕。
“你哭个毛啊！就是一碗粥啊！”
“啊呀呀！等下更不好上妆了！！”
“唔嗯唔喔（你们不懂）。”
伍六七吸吸鼻子，留下来的鼻涕让男孩实在看不下去扯了不少纸张来帮他擤鼻涕。
然后一脸嫌弃地扔进纸篓，继续认命地喂他吃饭。
“哼，我告诉你，要不是不能给你松绑可那里轮到你让小爷喂饭，你要是敢对幺姐有一点不好，小爷我扒了你的皮！”
“唔唔唔。”也没想对方在说什么，伍六七只狼吞虎咽着食物。
也丝毫没去管几个女人在对自己做些什么。
等将近一锅粥下了肚，终于感觉自己远离了奈何桥三途川的伍六七才算有点精力思考现在的处境。
这头憨憨这才看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那套卫衣短裤，而是一套火红。
“！？？！？？”
伍六七眼睛都蹦出眼眶了。
头皮一阵力又把他的脑袋拽回去。
“哎呀别动，定型都跑了。”
“卡子，这里还得再别一下。”
“哎呀，头发太少了，钗子插不上。”
“没关系，用发带绑一下，很好看的。”
“哦哦哦，老板你手可真巧。”
“那是，奴可是和名家学过的，来，再给奴一个卡子。“
“好的。”
坐在他正面桌台上的的男孩看着他，“噗。”地一声笑出来，然后挪了挪屁股。
让出自己身后的一面镜子。
那镜子被擦得亮晶晶地，清楚明晰地映照着他此时的模样。
脸还是那张脸。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
黑眼圈还是那两瓣黑眼圈。
可是脸皮……不要说在海上漂了那么多天他想想都知道自己得黑成什么德行，这会儿子比他在小鸡岛的时候还要白了吧！！
最关键的是！
“你们在我头上搞什么鸡毛啊！？！？”
“哎呀这小子真的好吵，还是让他再睡会儿吧。”
“说的是。”
“等等！？？”
咣——
叮呤——咣当——
“……”
“……”
“……哎呀，用劲儿大发了！
快看看，都没摔坏吧，这可是奴这里最好的一套头面了！”
“咱们得抓紧时间了，这妆面还没上呢。”
“对对对。”
————————————————————
伍六七第三次是被吵醒的。
“呐，十三哪。你看你现在做的行当这么危险。虽然姐姐们知道劝不了你，可总不能让你绝嗣才是。
正所谓长姐如母，今天姐姐就拿乔一回，替你做了主。
从今以后这个男人就是你入赘的夫婿了。”
……他刚才是不是听见梅小姐的十三两个字了？
“等等！？”
……等等？好像真的是梅小姐的声音！？
“嗯，你是江湖儿女嘛。”
“不是。”
“所以咱们就把那些繁文缛节省了。”
“不是啊。”
“你们刺客不是最讲究效率吗？”
“我”
……没错！梅小姐！是梅小姐！！
等等？刚才好像听到‘入赘的夫婿’几个字了？
“反正咱们也不介意那些。”
“反正这个人呢，你要是喜欢就收了。”
“我有”
“如果不喜欢呢，就踹了。”
“姐姐们再给你找更好的就是了。”
“不是我说”
等等等等！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要！和梅小姐！成亲了吗？！！！！！
“这好男人呀，天底下多得是呢。”
“就是，咱们十三这么好，找个什么男人不行啊。”
“我说有喜欢的人了呀！！”
——！！！！！！？？？？？？
“……哎呀，有喜欢的人也不耽误今天成亲嘛。”
“你要是真喜欢你那个，那这个拿来做个工具人也妥了。”
梅、梅小姐，有、有喜欢的人了！？
“姐姐你们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词啊！？！？这些年你们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啊！！！？？”
“废话少说，十四！”
“诶！！”
“姐姐和姐夫早生贵子！！”
“哎！！？”
噗唔——！！朕、朕的背！！什么东西硌着寡人了！！
“洞房花烛，早生贵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十三好好享受哦~！！”
这、这个触感这个香味！没错！是梅小姐了！
“等等！！”
等等！！
“哎！？？”
柔软再一次砸到自己身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地做了什么。
手下的衣料柔滑细腻，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握住了一块滚烫的炭火，热度一直烧到他的脸和耳尖。
“喂，你放开我。”
“你也不想平白无故就结婚吧。
放开我，我们得逃出去。”
“喂！
红色的盖头是纱料，他能透过看到她横眉冷目。
鲜活动人，近在咫尺。
他定了定神，吞下嗓子里的暗哑。
“逃嘛，是一定要逃的。”
他看到她眼中的震惊。
稍稍移动右手，牵着她的左手来掀那红纱。
“不过在此之前，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梅小姐你喜欢的，是谁？”
————————————————————
在梅花十三眼里，伍六七是什么样子呢？
怂。
无赖。
登徒子。
稀奇古怪。
却心有大义。
颇具潜力。
浑身谜。
憨货。
逗。
她算是见过他的很多面了。
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口如含朱丹，远山眉黛粗。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翠匣开寒镜，珠钗挂步摇。
金钗宝钿围珠翠，珠笈金钗明月前。*
————————————————————
“……”
“……”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凝固半晌。
“噗——”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花十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得浑身没力的她干脆趴在死鱼瘫的伍六七身上，一边笑得不能自己一边捶床。
伍六七死鱼眼无力地掀了个白眼。
“噗——哈哈哈哈哈哈！！”
梅花十三颤抖着抬头看他，只看了一眼就又把嗖地脑袋埋回去了。
“不行了，姐姐们到底是给你敷了多少粉啊！！
黑眼圈都快看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大保和小飞肯定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还有这个发型，一看就是费了老大力气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伍六七无奈地拍抚她的后背，省的她笑得太厉害岔气。
之前还平直着的嘴角这会慢慢翘起。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得这样开心。
就算被姐姐们这样折腾一通。
值了。
少女的笑声渐渐消下去。
欢乐过后的气氛也逐渐变了。
他还在顺着她已经不再颤抖的脊背拍抚。
谁都不愿意打破此时的默契。
“伍六七。”
“嗯？”
“……是伍六七。”
她又说了一遍。
他放在她脊背上的手停住了。
数秒的沉默之后。
是天旋地转。
“太犯规了啊，梅小姐。”
翠眸瞪他。
“就许你放鸽子，还不许我诚实了？”
黑曜浅笑。
“不是，只是……”
他仍未放开的手，将她的放在自己心口。
让她触摸到那快要蹦出胸膛的跳动。
“……欢喜得快要爆炸了。”
尾音消失在双唇之间。
————————————————————
注：*按照顺序来：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来自《诗经·卫风·硕人》。形容美人的词现在都不过时：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口如含朱丹，来自《孔雀东南飞》，是形容刘兰芝美貌中的一句，这个大家应该都是背过的了：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远山眉黛粗。原句为远山眉黛长，来自晏几道的《生查子·远山眉黛长》，但是不好意思，伍六七那个眉毛，我实在不好意思用远山眉黛长哈哈哈哈哈哈。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来自《陌上桑》，是形容罗敷美貌中的一句。
翠匣开寒镜，珠钗挂步摇。来自张仲素的《杂曲歌辞·宫中乐》。
金钗宝钿围珠翠，来自张弼的《假髻曲奉许天爵》。
珠笈金钗明月前。来自许邦才的《秋夕伤筝伎》。
啧啧美人盛妆配珠钗，七哥新娘装超可！！(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