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暴风雨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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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稲妻に時々夜明け夢残す]
少女上身着巫女常见的纯白色小袖，却搭配了一条在神职人员中被视为禁忌的墨色行灯袴。黑色的及腰长发松松地用与袴同色的缎带挽成一束，在雷雨轰鸣的深夜里发带与发丝几乎要交融为一体。
纸窗之外是整夜不曾停歇过的狂风暴雨，若不是屋檐和缘侧向庭院中延伸出了足够的长度，恐怕足以打碎花瓣的暴雨早将脆弱无比的糊窗纸打湿了。
不如等天晴后去一趟城市里吧？听说从西洋传来了一种名为‘玻璃’的物品，可以代替窗纸镶嵌在门窗上，据说就像透明的石墙一样不用担心风雨的侵蚀。
心里这么想着，少女歪头看向了因狂风大作而微微颤动着的障子。毛笔之下的和纸因为笔尖停留的时间太久，在不知不觉间洇开了一团墨渍。她注视着庭院中的御神木印在障子上的树影，许久后才低头看向自己的书案，少女细弯的蛾眉微皱，一丝慌乱的轻叹从樱粉的双唇中溢出。
她急匆匆地站起身，却动作莽撞地撞上了矮几。矮几上用来当墨罐的茶杯晃动了两下，掉下了矮几。她急忙俯身去够也没能来得及，墨罐还是倾倒在了榻榻米上，在电光火石之间墨汁就渗进了草编的榻榻米之中。
“卑弥呼大人，您醒了吗？”大概是少女房间里乒铃乓啷的响声引起了注意，很快障子之外就亮起了蜡烛的昏黄光线，随后就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人轻轻敲了敲障子的木框。
“我没事，进来吧，琴叶。”卑弥呼捡起墨罐，手心里已经沾满了黑乎乎的墨汁，她有点心虚地摸了一张矮几上的和纸擦了擦手。
“失礼了。”障子门被轻柔地推到一边，来人是一名看上去年纪不比卑弥呼大上几岁的女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已为人母才会拥有的温柔气质。
琴叶的视线在一片狼藉的书案和不自觉挺直了身子端坐着的卑弥呼之间游移了两下，最终那双宝石一般的水绿色眼眸含起了笑意，先前带着丝尊敬的语气也完全放缓：“好久不见，卑弥呼大人。今夜雨势可真是吓人，下次夜里起身如果要读书的话，一只蜡烛是不够的。”
“唔嗯……”卑弥呼含糊不清地应答着，自觉地将自己往屋子的另一侧挪了挪，给琴叶让出了收拾残局的空间。
黑发年轻妇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布巾，跪坐在地上轻轻地按压着墨渍，试图将榻榻米上的墨汁用布料吸出来。只不过如此往复几次后，榻榻米上的墨渍也只是微不可见地变淡了些许而已。
卑弥呼心虚地摸了摸耳垂，向琴叶提议道：“不如把这一块翻过来吧？”
“也是呢，卑弥呼大人休息的时候说不定会滚到墨水上面，姑且先翻过来凑合一下吧，等天晴了再去村子里换一块。”没有其他办法的琴叶也只能点点头，同时面色不改地当着少女的面说着她的坏话。
“我才不会呢……”卑弥呼嘟着嘴小声反驳，像是娇纵任性的孩子一样偏过了头。
“真像个孩子啊，卑弥呼大人。”琴叶看见卑弥呼侧脸的那刻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卑弥呼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她，琴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卑弥呼抬手摸了摸脸，见手上出现了新的墨迹，慌乱地又擦了擦脸，结果只是让脸上的墨糊成了一团。
卑弥呼孩子般的举动让琴叶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少女写满无助的灿金色眼眸看过来时更是让她藏于心底的母爱瞬间就冒出了头：“哈哈哈哈，卑弥呼大人永远都是长不大的样子呢。请稍等一下，琴叶这就去取水。”
琴叶向卑弥呼行了一礼后便退出了少女的房间，一直到了厨房取水时她脸上的笑意都不曾消散过。
不同于其他的神社，琴叶与卑弥呼所生活的香久山神社没有神主，宫司，寡言少语的巫女卑弥呼是神社唯一的主人。神社不接受山下村民们的参拜，琴叶也不曾见过自称巫女的卑弥呼进行任何祭祀活动——她甚至不曾得知神社的主祭究竟是何方神明。
但是琴叶是不会对卑弥呼大人提出质疑的。
生活在香久山中的日子过于惬意简单，外界的日新月异时间流动对深山之中的神社来说毫无意义，时间在这座神社中几乎是停滞的，琴叶也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多少年前遇到卑弥呼的了。
神社的本殿之后有条被卑弥呼戏称为‘三途川’的小河。当年身受重伤，甚至连内脏也‘丢失’了一部分的琴叶正是顺着三途川漂流而下，正巧被来河边钓鱼的卑弥呼捡了回去。
虽然超出了常识的认知——但现在的琴叶已经不是人类，而是作为卑弥呼的‘式神’所活着。
琴叶垂眸，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左胸膛，那里曾经有着作为‘活着’的证明而不曾停歇过跳动的心脏。而现在的她不需要睡眠或是进食，力气也变得不可同日而语，受到的伤害也能在须臾之间恢复——和她曾经逃离开来的‘吃人鬼’是何其相似，区别只是琴叶不需要进食人类，也能自由行走于日光之下而已。
炉灶上水壶簧片振动的呜鸣声把琴叶的思绪从那一年的悬崖拉回了神社的厨房，美貌的年轻妇人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对自己喃喃而语：“……算了，还是快点过去吧，再久一点墨水就更难擦掉了。”
琴叶把烧好的热水与井水混合在桶里，撩起袖子试了试水温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毫不费力地抱起半人高的木桶就迈开步子往回走。
她远远地就看见自己侍奉的少女披着青色的羽织，趴坐在缘侧上，在油灯的映照下泛着琥珀色润光的金色双眸出神地望向山门的方向。
“会淋到雨的哦，卑弥呼大人。”琴叶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木桶坐到了卑弥呼的身边，用沾上温水的软布轻柔地擦拭少女脸颊上的墨渍，“一点停下的迹象都没有，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晴呢，这几天洗的衣服都只能在厨房用柴火烘干了。”
“唔嗯……”卑弥呼好像是没有听进琴叶话似地应了两声，视线依然是向着山门的方向。
琴叶这时也注意到了卑弥呼的异常，也顺着少女的视线看了过去——她们二人日常所生活的地方是神社原本接受人们参拜祈祷的‘拜殿’，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庭院中的御神木和鸟居。不过此刻正是夜露深重之时，加上殿外正下着整夜都不曾停下过的暴雨。透过雨幕，琴叶除了在雨中仍巍然不动的神木以外，什么都看不清。
“卑弥呼大人。”琴叶忍不住问，“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吗？”
毕竟是在深山里，有野猪野狼这样的野兽闯进来是经常的事。
卑弥呼抽了抽鼻子，露出了一副不太好受的表情。虽然已经被大雨冲散了很多，但卑弥呼还是闻到了鲜血的气味正在向着神社靠近。
“血的味道，有人受伤了。”话音未落，黑发金眸的少女表情微变，一直以来平静无波的语气也多了些些起伏，“不对…还有腐烂的味道…”
腐烂到分解成丝缕状的肉，以及长时间停滞以至于凝结成固体的血液气味。
是鬼。
卑弥呼偷偷抬眸瞟了眼琴叶。
琴叶在当年正是因为鬼的原因才会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流离至香久山神社。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卑弥呼也不确定这个平日里温和贤良的妇人心中是否还留有仇恨。
应该是不会那么简单就忘记的吧。卑弥呼歪了歪头，在脑海中翻找起了刚与琴叶相遇时的记忆。
年轻的妇人身体残破得就如冬日已经被秋风冬雪侵蚀过的落叶，身上到处都有残暴对待过的痕迹，血肉、内脏都已经被啃食得不完整。如果不是卑弥呼转移了□□上的伤，并用阴阳术以符纸代替了失去的脏器，琴叶怕是在当时就已经走进黄泉国了。
早在琴叶尚未恢复意识的时候，妇人就在梦中呓语着孩子的名字。
意识到妇人可能是带着孩子一起遭难的卑弥呼回到过河边，顺着河川上下游的方向都寻找了一边，可惜一无所获。神社后的河也只是一条支流，琴叶的孩子可能顺着水流漂去了其他的地方，也可能早就被其他人救起来了吧。
毕竟只有即将迎来终结的生命才能进入‘三途川’的河道。
“……”琴叶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话茬，但仍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卑弥呼还是从她死死攥着软布的十指上看出来，妇人一刻都不曾忘记骨肉分离的苦楚。
少女眨眨眼，率先站起了身，用自己纤弱无骨的手轻轻拨开了琴叶的十指，从她手中抽走了软布。
“如果琴叶很在意的话，就出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暴风雨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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