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不论》太空斑

28、第 28 章

　　因着那一时的漏嘴，洛轻霜终于肯告诉秦玖那日他醉酒后发生的事。

　　“我跟你说，当时我跟师父说‘你还挺在乎我师兄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师父不但没有反驳我，甚至还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多说，就跟小姑娘个被戳中了心事似的！还有还有，那天之后，阿齐的阿爹说，看到你在树上喝醉了不放心，一直有在客栈盯着你，结果他就看到你果然从树上摔下来了——”

　　“说重点！”

　　“嘿嘿嘿，亲着师父的嘴摔下来的。”

　　“……”

　　有那么一瞬，秦玖觉得如坠云端……

　　人生巅峰不过如此。

　　可惜这一切都发生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太亏了。

　　在秦玖至今为止的人生里，一直坚信着，有付出就会有回报，尤其对他这样又聪明天赋又高的人来说，往往收获比付出还多，但只有那么一样东西，无论他怎样耕耘，也依然如同雾中的幻影，飘飘忽忽，把握不住。

　　但是今天，洛轻霜的话，让秦玖头一回觉得，原来感情这东西它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只要努力，他也能得到收获的！

　　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不要心急，千万别吓到了师父，他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能够……

　　“给我看看你的手臂。”将洛轻霜带到了山洞之中，秦玖忽然道。

　　洛轻霜老老实实的伸出手，秦玖特意当着师父的面将洛轻霜的手抓过来看，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背着师父看洛轻霜的手臂，就像背着师父偷情一样，会让他的心里觉得惴惴不安。

　　秦玖发现，洛轻霜手臂上的黑色纹身，长大了。

　　千辛万苦为他拔除了半天，结果一朝之内全白费了，虽说也全是为了救他，但前功尽弃的感觉让秦玖不免有些泄气。

　　“不能再让这东西长大了，你的体质纯粹，魔息与你的仙体相冲，再扩大些就真的会伤害到你的根基了，你自己也要注意，以后别再用这股力量了，知道吗？”

　　洛轻霜本来就对魔息没什么好感，自然是乖乖应了。

　　秦玖说完后，猴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声。

　　说完，秦玖又吩咐洛轻霜：“准备一下，我再为你拔除一次。”

　　“啊？”洛轻霜有些犹豫，“可是师兄，你伤才刚好，身体能行吗？”

　　傻小子，师父在我面前，怎么能说我不行？

　　秦玖感觉受到了挑衅：“怎么？怕疼了？”

　　“怎么会！”

　　被秦玖一激，洛轻霜就在下一秒脱了上衣，朝秦玖伸出手去。

　　上次拔除魔息的时候，用不着脱上衣，因为魔息只到手臂为止，但是这次魔息长大了，已经延伸到了胸前了，光是撸袖子解决不了问题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秦玖才专门在师父面前帮洛轻霜拔除魔息的。

　　洛轻霜身上的伤还没好，光洁的皮肤上有好几块疤，疤痕上还有血痂。

　　虽说面色不改，但秦玖的内心却在不断的叫嚣着：“嘿，师父，快看看我，我没背着你干过任何坏事呐！”

　　而燕陆，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窝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似乎完全没有被他们影响到似的。

　　当拔除开始后，整个山洞内的气氛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魔息长大的原因，洛轻霜一开始还能忍受拔除时的疼痛，但这次，就仿佛是剥皮抽筋似的，无法忍耐了。

　　洛轻霜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从一开始的打坐到后来的只能在地上弓着身子打滚，那只完好的左手深深的陷进了泥地里，疼得浑身冒汗。

　　这副情形让为他施法的秦玖也越发紧张了起来，生怕稍一用劲这小子就疼晕过去了。

　　刚刚还一直淡定的闭目养神的燕陆此刻也淡定不能了，手足无措的在原地，想要上前安抚洛轻霜，也怕扰了他们的术法。

　　洛轻霜这副凄惨的模样，让先前还一直嫌弃他的小猴子都有些惊到了，从一开始的不闻不问，到后来上蹿下跳的紧张冒汗。

　　还有洛轻霜一直背在身上的那个酒坛子，虽然这一路来都特别安静，但也在此刻开始不安的躁动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按捺不住从那罐子里窜出来似的。

　　似乎所有人都被洛轻霜的痛苦吸了过去，他们在洛轻霜痛苦的漩涡中沉沦，所有人都觉得好似痛在己身。

　　直到洛轻霜的脸色变得惨白，秦玖终于放开了他。

　　秦玖的术法是停了，但是洛轻霜身上的痛却没那么容易散去，还趴在地上喘了好久的气，秦玖怕洛轻霜这样下去会将地上的泥沙吸到鼻子里呛到，尽管自己还累得要死，也赶紧将洛轻霜给扶了起来。

　　将洛轻霜扶起后，秦玖也累得够呛，再动不了一根手指头，就势倒进了师父的怀中，这次，师父没有推开他，只是慢慢的为他擦着额头的汗。

　　洛轻霜倒在墙壁上，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全身，整张脸上都是细汗，甚至嘴唇都在刚刚痛极时被他咬破了，好看的脸上多出来一丝艳红，看得人竟生出一股施虐欲。

　　一向跟洛轻霜不和的小猴子从洛轻霜背着的箱笼里拿出来一块手帕，递到了洛轻霜跟前，但洛轻霜着实没有力气去接，只是望梅止渴般看了那手帕一眼，小猴子想了想，主动跳上洛轻霜的肩膀，为他擦掉了脸上几乎要流到眼睛里去的汗。

　　良久后，疼痛的余韵也渐渐散去，洛轻霜伸手抱住了肩膀上的小猴子：“你刚刚在担心我对不对？”

　　小猴子偏过头，不再搭理他。

　　因为没有力气，洛轻霜的声音软绵绵的：“我说，早点跟我们合作嘛，有什么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好不好？”

　　猴子依然没搭理他，跳远了，挂到洞穴外的树上休息去了。

　　洛轻霜现在没力气发动御妖咒让猴子回来，人也累得够呛，终于，歪身倒在了地上，睡过去了。

　　出了深山，他们还得穿过几个南方城镇才能到东部。

　　而此行路途遥远，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大难：没钱。

　　在深山里还能靠些野果野味度日，到了城镇，那都得实打实的靠银子，而且住宿也成了很大的问题，现在正是冬天，每天露宿街头，他跟洛轻霜也许还扛得住，师父体质弱，就不一定能扛得住了。

　　因着这个缘故，他们不得不在一个城镇里都逗留了几天——卖艺挣钱。

　　秦玖表演长盛不衰的传统杂技：胸口碎大石；洛轻霜带着他那只为了生计不得不配合的猴妖耍猴戏；而师父负责吆喝和收钱。

　　原本秦玖一直觉得师父其实相当腼腆，平时话也不多，声音也不大，不知道师父愿不愿意干这事，却没想到，在正式开始吆喝后，竟然还叫得挺是那么回事的，那眼角的细纹都要挤出来的标准假笑，一看就让人觉得：行家。

　　最近的花溪街头来了三个卖艺人，前两日生意都挺好的，胸口碎大石这种常见的就算了，会说人话的猴子，多新鲜呐，管他是糊弄人的腹语还是什么的，好看就行！只是，杂技这东西，翻来覆去都只是那几样，人们很容易就会看腻，没多久就没什么人气了。

　　他们来花溪的第三天，当傍晚来临时，也没挣着几个钱。

　　一个耍猴的大胡子道：“大哥，今天怕是没生意了，我们先收工吧？”

　　他那光膀子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大哥问身边那个年长者：“叔叔，您说呢？”

　　那个灰衣年长者点了点头：“收工吧。”

　　三人是流浪到这花溪的卖艺郎，那个耍猴的大胡子认真的清点了一下今天的收成，随后，苦下了脸：“大哥，今天又没得肉吃了。”

　　他这话一出，他肩膀上的那只小猴子都垂下了脑袋。

　　耍猴的顺了顺小猴子背上的毛：“放心啦，前两天挣得多，有你的肉吃的。”

　　最近，猴子跟洛轻霜的关系改善了很多，虽说猴子还是十分讨厌洛轻霜，但是不会像先前那样，一看到洛轻霜就巴不得咬死他程度了，都肯帮着洛轻霜卖艺了，不过，这完全就是建立在一个互惠互利的基础上，因为，他们要是没钱，猴子也得饿肚子。

　　再厉害的妖怪，也得在五斗米面前折腰，世间万物，活着就是混口饭吃。

　　“又要露宿街头啊？”

　　洛轻霜最怕的就是夜晚，一是因为即将入冬，纵使他们已经很靠近南方了，可夜晚露宿街头的时候，还是会很冷，二是因为，这种露宿街头的感觉总让他觉得就好像个乞丐。

　　秦玖一拍洛轻霜的脑袋：“挨饿和睡街头，你自己选一个？”

　　洛轻霜的回答完全不假思索：“今天我发现一个好墙角，又避风又干净！”

　　纵使他们已经入了南境，但毕竟快要到冬天了，冬天在外露宿还是很冷的。

　　他们花了点钱买了两张毯子，就在晚上休息的时候用，赶路的时候就由洛轻霜背着，反正他那个箱笼里只装了个酒坛子，多余的空间不用白不用。

　　为什么他们三个人只买了两张呢？

　　“太贵了师父，这毯子挺大的，盖两个人正好，三个人就挤，所以我才只买了两张。”这是秦玖的回答。

　　燕陆很是无奈道：“那你跟轻霜挤啊——”

　　“才不要，师父瘦一点，还不会抢我的被子。”

　　“那我跟轻霜用一张——”

　　谁知，这时候洛轻霜相当敏锐：“不要！我可是伤患，万一你们碰到我伤口怎么办？”

　　说完，洛轻霜还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卷起自己的毯子就滚到墙角去了。

　　燕陆不得不被秦玖哄进了一张毯子里。

　　入夜，秦玖以两个人睡觉挤一点更暖和为由，一点点的往燕陆身上靠，直将燕陆挤进了墙角里，退无可退。

　　秦玖的呼吸打在燕陆的身上，终于，他有些慌了：“阿玖，你别离我这么近啊——”

　　哪知秦玖现在完全就是在耍无赖，只是更近的抱住燕陆：“冷，师父。”

　　燕陆只能一点点的往后躲，到最后实在是避无可避，只得认命，迷迷糊糊的就要睡过去。

　　洛轻霜听着耳边的那一系列动静，恶心吧啦的把小猴子搂进了怀里，还别说，这身皮毛还真热乎，小猴子很是厌恶洛轻霜，一直在洛轻霜的怀里挣扎，甚至还咬了洛轻霜胸前一口，但最后也是闹不动了，毕竟他今天也非常努力的“工作”了，终于安静了下去。

　　没多久，所有人都陷入了安稳的沉眠，外头是寒风大作，但对累了一整天的人来说，此时难得安宁是那般温暖舒适。

　　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睡着的人们此时才敢在这夜中做一些白天不敢做的事，那是被爱者无法知晓的，含着无数复杂情绪的偷偷亲吻。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