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芒》椿也

4、第四章

　　当圆元已经呆在派出所片刻后仍然有些气息不稳。

　　就在不久前，在韩定宵喊出第一声之后就立刻被警察注意到了，身后追赶的四个人因此也落荒而逃。他们最终得以安全。

　　于是两人坐在警局里，警察询问完后就去干了别的事情。韩定宵坐在他边上，没事儿干的摆弄着手机。他盯了一会屏幕，眼睛一瞥，忽然对发着呆的少年说：“你今晚住在我们家吧。”

　　陈述语气，神情淡定且简明扼要。

　　“......”

　　圆元无措地眨了眨眼，心底顿时错愕，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间够晚了，万一那些人接着回头去酒吧找事呢？”韩定宵看穿了他的心思，身体往后一靠，“你今晚还是跟老板请假比较好，他们去了找不到你也不好闹事。”

　　“不用了.....”

　　派出所的门被推开，一串风从空缝间灌了进来。圆元正想要拒绝，可余光里他见韩定宵突然偏头看向门口，接着张嘴叫了声：“妈。”

　　因为圆元一直低着头的缘故，没有注意此刻走进来的人。听到韩定宵的话后，少年略显局促的抬起头，迎面走来一位打扮素雅的女人，长得很漂亮。圆元放在腿上的手指小幅度的勾扯，女人很快站在了他们的身前。

　　高兰洁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在电话里被告知人没什么事，但心底还是着急万分，话上也不免急切了，“韩定宵！这么多年总算不给你妈惹事了，这次可好，一惹事动作这么大啊，还给我弄到警局来了？”

　　语气算不上多凶，但圆元还是被女人的气势给压得忍不住缩了缩脑袋。韩定宵瞄了他一眼，转而又无奈地叫了声：“妈。”

　　“出了什么事，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这次高兰洁的声音果然低了不少，细眉倒竖，双手横抱胸前等着听儿子的解释。

　　韩定宵于是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了高兰洁，从头讲到尾也不过几分钟。了解完前因后果，女人的脸色才逐渐变得和缓起来。

　　“原来我们家定宵是在助人为乐啊。”她立刻换上了副欣慰的笑容。

　　“阿姨对不起，”圆元却突然对女人道歉，“这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您千万不要怪他。”

　　高兰洁循声看过去，见面露自责的少年。其实从进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他，整个人细瘦细瘦的，看上去比她儿子还要小上一号。

　　“圆元。”

　　韩定宵皱着眉叫了他一声，语气略显生硬。

　　“小同学，阿姨没有怪你也没有怪韩定霄。”高兰洁温和的看着圆元，那圆溜溜的眼睛像泡了水里的玻璃珠子，明亮又清澈，女人越看越喜欢这小孩儿。她笑着解释，“我从小就教育定宵要见义勇为，如今他这么做了，现在我一点都不生气哦。”

　　“阿姨不怪他就好。”少年乖巧的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他不想连累韩定霄。

　　“哎呀，谁家孩子啊，这么可爱。”

　　高兰洁笑呵呵的夸完，就听一旁的儿子说：“他今晚住在我们家。”

　　“当然可以啊，”她没有意见，还很开心圆元去他们家住一晚，于是很快就答应了，“这么晚回去也怪危险的，小同学跟你父母打电话说一声，要是不放心，我跟你父母讲。”

　　“我......”

　　圆元呆呆地望着母子俩，嘴中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韩定宵拽着上了车，屁股碰上柔软的坐垫，还被将他带上车的人要求往里挪一挪。少年沉默的从右边的车窗移到了左边的车窗，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逐渐后移的景物。

　　看着他正襟危坐的样子，韩定宵背地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

　　高兰洁在前面开车，通过车内后视镜去看被车座遮挡，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圆元，她关心道：“圆元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阿姨回去给你做呀。”

　　“阿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圆元连忙从车座后探出整个脑袋。

　　“不用客气的，不是阿姨自夸，阿姨做饭可香了。”说著，她还有些沮丧，“可惜平常也没有被别人尝的机会。”

　　“阿姨我已经吃过晚饭了，真的没有骗您。”

　　说完后面带为难的看向身旁的人，韩定霄注意到后侧过脸去，见少年抿着嘴快要纠结死的模样。眉毛上扬，他决定大发慈悲的帮他岔开话题，“妈，下坡的路口记得停车，我的书包还落在那里。”

　　“你书包怎么丢那里了？”

　　“当武器扔来着。”

　　窝在后座耸了耸肩，韩定霄无所谓似的一句话带过。

　　所幸的是高兰洁终于不再提吃饭的事了，他余光里往左一睨，圆元放缓的舒气动作正好被他捕捉在眼里。过了上一个话茬，女人转而又告诫起儿韩定霄做这件事的冒失。

　　“以后要千万小心，知道吗？”高兰洁问。

　　“知道了。”他换了个姿势，手撑起下巴搭在车窗框上默默地听著。

　　等出了车库，直到脚步停在门前时圆元显然还没太反应过来。几分钟前，驱车驶入小区后少年透过玻璃窗看外面一栋栋独立的楼房，像是被眼前从未认真观赏过的景物吸引过去。

　　复古式的建筑风格还附带精致的小院落，在之前，这些他都只是从栏杆外远远地看过几眼。夏季之时栏杆上搭满了浓郁葱茏的蔷薇花，将里面遮的严严实实，像不能让人轻易造访的深宅大院，只露出房顶的尖尖角角。

　　虽然心里感叹小区的高档，但圆元却一点都不艳羡，或许说不敢去妄想。他这样就算给人打一辈子工也换不来如此豪华的房子，更何况......

　　他的内心像是一片荒芜，仅心尖那处长着一株即将要破土的嫩芽，却迟迟不得生长，瑟瑟的蜷缩在遮云蔽日之下，不得见半点温暖的沐浴。

　　少年低着头，心底突然涌起五味杂陈。

　　见人站在玄关迟迟没动静，韩定霄给他找了一双拖鞋，“出神呢？换鞋进来吧。”

　　“谢谢。”圆元一顿，回神换下了鞋子。

　　“儿子，你带圆元先去二楼客房，我给你们热点牛奶。”高兰洁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带人上了二楼，韩定宵打开他房间旁边的那一扇门。即使平常没有人住，张姨也会不时的对空房间进行清洁打扫，所以推开房门时空气中还留存着极淡的植物清新剂的味道。

　　跟在身后进来的圆元不禁想起自己住的地方，大概比他的床要大上好几倍吧，毕竟酒吧只给他留了个能睡觉的空间而已。虽然这样圆元也已经很知足了。

　　“你认床么？”

　　冷不丁的，对方突然毫无预兆的一问，少年几乎下意识地摇头回答：“不认床的。”

　　说完后他立刻闭上了嘴，因为迅速的回答让他反应过来后稍微涨红了脸，眼睫下敛，滴溜溜的盯住脚尖看。“你......问这个干什么？”圆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磨蹭了会儿才小声地问。

　　“没事，忽然想到了。”

　　那人回的很随意，倒真的像是不经意间想到的问题。

　　应该是牛奶煮好了，韩定宵听见高兰洁在楼底下喊他的名字，于是让圆元先休息着，自己离开后转身下了楼。楼梯传来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圆元慢慢地走到窗边，无风时的庭院显得尤为静谧，万物在月光下化为模糊的影子。玻璃倒映出他清晰的轮廓，神情融进夜色里，圆元放空似的盯了会儿外面，最后拿出电话打给了酒吧的老板。

　　韩定宵上来时就见他握着手机坐在床边，屏幕还在亮着，停在电话簿的界面。他走过去将牛奶递到他跟前，随口一问：“打电话请假了？”

　　道谢后接过了热乎乎的牛奶，透过玻璃杯的温度暖热了手心，圆元双手抱着它点头。

　　“他没为难你？”

　　“没有，段哥他人挺好的。”圆元抱着杯子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化在舌尖，他慢吞吞的又说：“段哥他，能收留我在酒吧打工已经很好了。”

　　垂眸时扫了眼对方沾上了奶渍的嘴唇，韩定宵颔首，没再去询问他话里的“收留”这两个字眼。

　　“喝完后记得去洗漱，尽头那一间就是，里面有一套新的洗漱用具。”

　　“嗯。”

　　圆元点头答应，又喝了几口牛奶。于是韩定宵也不再呆在他房间里，转身留了句“好好休息”，便轻轻一带门便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