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57、第 57 章

　　穆亦心原本以为Annie的第一桶金是酒吧兼职得来的，现在回想，就觉得大错特错。办一个学校的启动资金不算是小数目，就算Annie美艳无边，也没法在酒吧里凭借卖酒就赚到那个数量的一笔款子。
　　穆亦心觉得自己当年还是太单纯了，要命的是，她到现在也依然单纯。
　　安妮能够自己在外跟一些教育局领导，其他机构领导周旋，吃了暗亏，都没有跟穆亦心诉苦，不过是内心里，也觉得穆亦心这样单纯过活是自己想要的，她保护穆亦心，何尝不是自己淋过雨，想为穆亦心撑把伞罢了。
　　而Annie选择穆亦心作为自己的搭档，看重的正是她的单纯实在。穆亦心在原本东家那里做事认真，但是也并不受到重用，而她当时又没有能力独当一面来独立办学校，但是她又不愿意久屈人下，心里总是铆着一股劲。至于Annie本来就是她的前上司，漂亮又能干，做搭档最佳了。
　　她们彼此需要，一直需要了十几年，多好。
　　而这次，Annie在她面前和盘而出，要的就是穆亦心的原谅和体谅。安妮还是继续需要穆亦心。
　　穆亦心并没打算原谅她，但是不原谅她又能如何呢？以前只是稍微有点知道安妮的父母重男轻女，她不得不做一个“扶弟魔”，现在看来，远不止“扶弟魔”这么简单的概括。
　　安妮是一个复杂的人。
　　而安妮的女儿，佟夏堇，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穆亦心目前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穆亦心问安妮，佟夏堇是应该送回去，还是留下来？
　　安妮说：“你问过她为什么跑出来吗？她的爸爸妈妈对她不好吗？”
　　穆亦心一时语塞，因为她还真的就没问过。
　　她只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安妮恨恨地说：“佟芳芳跟佟建仁两夫妻太不是东西了，虽然佟夏堇放在他们家养着，但是费用都是我出的不说，佟芳芳的两个儿子的很多费用，我都承担了。”
　　穆亦心冷笑一声，说：“那人家帮你养孩子，还能白养呀？”
　　安妮看穆亦心冷笑她，才明白，穆亦心其实也并没有完全站在自己的一方，安妮以为自己可以拿下穆亦心，争取到她的完全支持，目前看来，还做不到。
　　于是，安妮把语气放和软一些，说：“我当时也是走投无路，带着孩子，什么也做不了。于是跟佟芳芳诉苦，佟芳芳还是主动提出来帮我带孩子，说自己两个孩子也是带，多带一个也无妨。”
　　当年的事情也是蛮复杂的：佟建仁帮村里一个包工头在工地里做小工，工资很低不说，也抽烟喝酒，剩不下多少钱拿回家。而佟建仁的妈妈认为自己的儿媳妇都不跟着出去打工，就让自己的儿子累，断定佟芳芳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当时安妮暂住在佟芳芳的家里，日子并不算很长，都亲眼看过她们婆媳吵架、对骂好几回。结果都是安妮出钱买点东西给佟芳芳的婆婆作为结尾，她才能继续在那里住下去。佟芳芳提出来帮着带孩子，等姐夫——她把佟夏堇的生父称呼为姐夫，娶了姐姐，姐姐以后就是富太太，吃香喝辣的，再也不用过她这般苦日子。直至后来真的生了女儿，而所谓的姐夫也不打算娶姐姐，她才有点后悔当时自己把话说太满了。但是安妮还是要求她带孩子，表示只要她愿意带孩子，就给佟芳芳工资，那么她再也不会被婆婆看扁了。
　　当时安妮给佟芳芳开的工资就是当年穆亦心一样的待遇，多喜感。
　　佟芳芳因为初中毕业，做过的工作不过是针织女工，在服装厂里踩缝纫机，工资很低不说，也没有任何保险之类的保障，而Annie给她开的工资是按照明城的工资给的，是佟芳芳拿过的工资的三倍有余。安妮拿出了教学主管的架势，把给老师们的工资条从手机里调出来给她看，安妮指着一个名字——穆亦心，给佟芳芳介绍，这个是华东师大毕业的大学生，在上海的学校教过书，回到明城进入培训学校当老师，工资就是这么个数字，而佟芳芳只要愿意带这个孩子，她在家里就可以每月拿到这笔钱，佟芳芳见识有限，看着这点钱就觉得很多了，没太深入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佟芳芳的婆婆听说带外甥女还有钱拿，脸色也就好看了。
　　直至后来要上幼儿园，需要落户，佟家向安妮要了一大笔钱，说是为了打点上面的人，才能落户，自从那笔钱之后，佟家要钱的架势就越来越大，这也就是为何明明培训学校已经比较赚钱，安妮还总是酒吧兼职的缘由。
　　穆亦心一直以为安妮的无底洞出在她的妈妈和弟弟身上，直至后来弟弟都做了银行的员工了，安妮的钱还是不够用的样子，穆亦心以为是安妮的妈妈要的多，原来漏洞在佟夏堇这里。
　　愣是做了十几年搭档的人，其实也是个陌生人呀。
　　也是，穆亦心内心悲凉，就像自己跟陈诚结了婚，其实陈诚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也是一无所知的，不也是个陌生人吗？
　　相知相识，如此艰难。
　　诶……
　　穆亦心看着酒店房间顶上的那盏苍白的灯，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如这灯般苍白。
　　她往窗外看看，窗外其实看不见陈诚和司机的车子，她只能看到路灯延绵几里，路上车子偶尔有开过，也是带来惨白的车前灯又带走红艳艳的尾灯，直至消失在路的那一头。
　　诶，佟夏堇的路在哪里呢？
　　穆亦心再次问安妮：“佟夏堇，怎么弄？要不要带她过来相认？”
　　安妮气愤地站起来说：“穆亦心，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佟夏堇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穆亦心反问她：“佟夏堇的亲生父母都在这个城市，她不该在这里，那她应该在哪里？”
　　安妮气疯了，抽烟的手都抖了，她一把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用她颤抖的嘴唇说：“我叫你来，就是要让你把孩子送回去的意思。”
　　“送回去，送哪里去？你都不问问她为何从那个家里跑出来吗？”穆亦心不可置信。
　　安妮说：“我打电话问芳芳了，她就是叛逆期，光顾着玩游戏，不上学，又说不得，跟家里吵架出来了。”
　　就这样吗？当真？穆亦心觉得也许应该听听孩子的话，也许跟佟芳芳的说辞会有出入。
　　穆亦心想到这一层，才觉得可以将佟夏堇的事情放一放，先追问自己心里最想问的问题：“为何跟孩子说，穆亦心是她的母亲？”
　　安妮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瞥了穆亦心一眼，说：“你家世好，人也好，我觉得你作为她的母亲，才不会让她觉得丢脸。还有就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存在，只好编造另一个人。”
　　穆亦心语气更冷，说：“那么你找我合作开学校，一开始就是在算计我，为今日事发找到一个替罪羊是吗？”
　　安妮眼睛睁得铜铃一般大，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她小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佟芳芳不是她的妈妈，后来被家里人和邻居说出去了，芳芳问我怎么办，我才把你的信息告诉她，让她跟孩子说的。那个时候，孩子都已经上小学了，你不过是被临时拉过来挡一挡的，怎么就被你说成我算计你了。”
　　穆亦心并不完全相信安妮的话，但是她也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至少算个理由了。
　　穆亦心翻了一下白眼，说：“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现在这个孩子，就这么送回去，下次再跑，可不一定跑这里来了。待会儿她学习她的芳芳妈妈一样，早早寻个男人生孩子，你可就抓瞎了。”
　　安妮明显觉得穆亦心其实是在说自己，但是给自己留了面子，才说孩子像芳芳妈妈，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她内心其实对穆亦心很佩服的，刚才这种情形下，穆亦心还能顾及她的脸面，她不是不领情。
　　哪怕是在学校里工作，穆亦心也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但是偶尔也会因为安妮的坚持而妥协，她们两个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这几年都算是彼此照应了。
　　但是安妮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佟夏堇会突然出现，还出现在学校里。
　　好在男友林肖骁还不知道这件事。安妮现在很担心一旦这个事情东窗事发，她的婚姻就要泡汤了。
　　她去煮了一壶水，用酒店的杯子给穆亦心泡了一杯茶，递给她说：“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给你倒杯茶。穆亦心，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你就帮我把这个孩子送回去，再去了解一下孩子为何会跑出来，悄咪咪地做，不要让小林知道，要不然，五月一号我可就结不了婚了。”
　　穆亦心惊讶地差点掉了下巴，说：“你打算瞒他一辈子，你打算在婚姻的开始就是欺骗？”
　　穆亦心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安妮在穆亦心他们带着佟夏堇离开学校的时候，就回了学校，把知道事件的老师通通叫过来，让他们保证今日的事情谁也不准往外说，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那是关于两个校长的一辈子的名声呀，他们当场发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谁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