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27、第 27 章

　　穆庄的心事终于越来越重，越来也不能承受，她开始住回了自己的穆家老房子，远离了陈家的人。这个时候，陈昌年就生气了，认为妻子太过分，枉费自己对她全然信任，到头来怎么可以搞分居？
　　虽然陈昌年经常住医院，但是那不过是手术室、实验室、休息室之类的，哪里像穆庄一般，直接搬回娘家居住的了，实在是有失体面。大户人家最要紧的是体面，男人管理好自己不在外面花天酒地，是男主的体面；女主人在家里相夫教子，孩子有出息，是主妇的体面。
　　陈昌年也是有脾气的，直接开车来接妻子孩子，穆庄当时千般不愿回去，两个人在别苑里第一次大动肝火地吵架。陈昌年说不动妻子，还请来了三个大舅子。穆庄对这三位哥哥有一种来自出生便带来的愧疚感，于是，经不住自己的三个哥哥轮番劝说。再说，陈昌年在别人眼中的确还是个很有才的医生，又是陈家产业的继承者，况且没有那些莺莺燕燕，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所以，众口铄金之下，穆庄又回到了陈家的大宅子里。
　　过不了半年，穆庄就从穆家酒店大楼的顶层，一跃而下。
　　在她迈出致命的一脚之前，其实已经多次自残，用小刀子划拉自己的手臂大腿等，但是沉迷于医学的陈昌年虽然注意到几次，也包扎过。还让她多出去玩一下，或者亲自联系穆强跟她多来往，后来甚至连杜鹃都过来关照穆庄，陈昌年觉得自己为了妻子，已经放下诸多面子的问题。陈昌年尽量改善妻子的社会关系层面，但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毕竟穆庄最在意的肯定是来自陈昌年的爱。
　　一个女人有两次投胎机会，一次是出生，穆庄出生在大户人家，但是却一出生便失去母亲，算不得投胎得好；第二次投胎机会是婚姻，她嫁给门当户对的世交家庭继承人陈昌年，一开始两人恩爱非比寻常，她有短暂地错觉自己终于嫁对了人，改了命运。但是后来陈昌年越来越忙，对她越来越忽视，穆庄失望渐渐变成绝望，她自小便从长辈处得知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注定命运多舛，不得好结果。
　　本来还想跟命运抗争一下的穆庄，慢慢地就屈服在命运的爪牙之下了。
　　穆庄站在顶楼，风鼓起了她的白色的裙摆，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颤巍巍地在风中摇曳。陈昌年对妻子苦劝无果，求助了穆强。穆强丢下所有，直奔而来，顺便报了警。
　　穆强通知的警察还在通往顶楼的电梯里，穆强和穆庄就已经自由落体了。等警察冲上天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昌年一个人趴在天台的边缘，绝望大喊的模样。陈昌年的身子若不是被另一个人死死抱住，怕是也下去了。警察一哄而上，把陈昌年拖回来。
　　一问之下，才明白穆庄和穆强已经掉下去了。底下是滔滔不绝的甬江，当时又是涨潮时间，两个人瞬间就被翻滚的江水吞没了。江上警察也已经出动，江面上也有几艘船只，有小型游轮，也有载沙子的大船，更有一艘清洁江面的小船，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投入了救援的行动。但是由于是晚潮时间，浪潮翻滚，浑浊，给救援带来了很大的阻扰。水警之中不乏有经验的救援人员，但是仍然失败。直至几个小时之后，陆续打捞上来两句尸体。
　　陈昌年回忆过往，有两件事情不肯原谅自己：一，妻子跳下去的时候，自己在打电话，听到穆强“啊”的一声大叫，虽然扔掉电话，也奔过去，但是速度不够快。二，自作聪明叫来了穆强，没有救回妻子不说，还搭上了穆强的一条命。
　　有一段时间，穆强的那声“啊”一直在他的睡梦中出现。他觉得自己是罪人，不死难以面对穆强的家人，但是他又没有勇气自裁。
　　而杜鹃不合常理的冷静和坚强，鼓励陈昌年好好活下去。并且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上要求陈昌年一定好好养大两个儿子，无论日后是否再婚，都不可苛待了这两个儿子。
　　陈昌年意外于杜鹃的冷静和自持，那是与穆庄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后来，陈昌年提出了诸多的补偿方案，然而，自尊又要强的杜鹃都拒绝了。她认为穆强的单位把他评为英雄和烈士，已经是这个事件的结尾，如果接受了陈家的补偿，就变成了一门生意。
　　杜鹃不愿意英勇的穆强因为杜鹃不恰当的任何决定而蒙羞。
　　许多年过去了，陈家一直想着法子补偿杜鹃和穆亦心，但是穆亦心仿佛对整个事件的确所知不多，按部就班升学工作，陈家想帮忙也帮不上。
　　所以，当杜鹃跟陈昌年陈述了自己的病情，要求住疗养院的时候，陈昌年不仅亲自安排，还免去了一切费用，对于他来说，这份救赎来得有点晚，但是终于还是有机会让他补偿，他还把自己最信任的陈伯从陈家支出去，专门排到疗养院。陈伯原本是一名出色的全科医生，为了不惊动杜鹃敏感的心，名义上到“城南心居”做楼层管理，实际上就是贴心却不动声色地照顾杜鹃。
　　穆亦心没法理解杜鹃口中的人脉，不过是因为背后的故事，没有人告诉她。但是她一直不知道也是好处众多的，她没有被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打扰，过着孤寂却安稳的人生。
　　她三年级的时候，接到的信息就是父亲见义勇为，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她当年还小，只是知道父亲是救一名要跳河的女子，结果双双都殒命了。
　　她讨厌那个寻死觅活的女子，也讨厌让他爸爸出警的领导，她不知道的是，穆强的领导根本没有让他出警，其实穆亦心恨对了那名自杀的女子，却恨错了父亲单位的领导。
　　她父亲死后，单位领导多次关怀她，她都没有好脸色。当年三年级的她，学识有限，能想到的歇后语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完全把那些领导当做了黄鼠狼。
　　好在领导们并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以为她只是丧父而性情大变，于是对她更是同情，那些叔叔伯伯其实对她都很好，只是她很难伺候，慢慢地，关系才一点点疏远了。
　　当年杜鹃没有仔细解释来龙去脉，很大程度是为了保护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穆强的母亲难以承受丧子之痛，把一腔愤恨都发泄到了杜鹃的身上，于是乎，杜鹃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陈昌年补偿了穆古风夫妇一大笔财产，但是对于两个老人来说，钱财再多，哪能跟儿子相比呢。他们到处去招魂，想跟儿子说说话，结果那些神婆居然说是因为杜鹃克夫，才导致穆强死亡。农村神婆的无稽之谈，穆老太太却深信不疑，以至于，她跟杜鹃成了水火不容。正所谓新仇：穆强的死；旧恨：当年杜鹃不愿意生二胎，让穆家绝了后。婆婆对媳妇的不满意只增不减。
　　杜鹃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丈夫，又遭遇公婆的连接打击，就一腔怨怒闷在心中，变成了工作狂。工作成了她的救赎和安慰，她的工作能力看似很强，其实也不过是命若悬丝的那根细细的丝。但是校园欺凌导致学生的自杀，给了杜鹃最后的一击，她的最后一根丝终于断了，她垮了。杜鹃这样子一直硬撑的人，一旦垮了，那就如山崩地裂，不可收拾了。
　　杜鹃心理健康也许更早的时候就出现了问题，但是因为工作把这个问题包裹着，一直没有翻到明面上来而已。
　　好在杜鹃最终还是知道了自己的脆弱。当她发现自己的状态都快赶上当年不可理喻的婆婆的时候，她觉得不能影响了穆亦心，所以，她才第一次主动拨通了陈昌年的电话，表达自己的诉求。好在陈昌年一直记得当年的承诺，他接听了杜鹃的电话，也主动来拜访了杜鹃，然后做了一系列对杜老师有利的安排。
　　这个世界并不像电视剧演绎的那般，有一个明确的搞事情的反派，故意给男女主角整点事情，为了推动故事情节，反派心里路程根本无足轻重，推动情节发展才是王道。
　　而真实的生活，往往没有那么多的固定的人做固定的事情，很多事情偶然发生，也没有哪个人是十足的恶人，但是事情总是往无可挽回的地步滑去，所以，老人总是把这种无可奈何，称之为：命运。
　　穆亦心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但是她只是知道母亲是要去动手术了，凡是人进了医院，都是蜕层皮的，何况杜鹃精神状态已经这么差了。
　　穆亦心作为女儿，这番担心也不能算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