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25、第 25 章

　　黄春处理完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用黑色的大型垃圾袋打包了好几袋，一起堆在玄关。她跟穆亦心道别。穆亦心于是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送她到门口，在未开门之前，先当场就把费用结给了黄春，并且跟黄春谈定了每周一跟周四都过来打扫一次，价格就按照黄姐说的来。黄姐自然忙不迭答应，这个时候，她才好奇地问，为何突然想起要打扫这套房子？
　　穆亦心告诉她杜老师需要做手术，回来休养，穆亦心没未具体讲什么手术和休养多久。黄春倒是见怪不怪地打断了她，插话说：“年纪大了，都这样的，……”然后她说了一堆她婆婆年前怎么生病，几个小姑子平日里怎么从娘家捞好处，这个时候统统死不见。黄春她多么辛苦照顾之类的话，穆亦心只好礼貌地听着。
　　黄姐说累了，才告辞。
　　穆亦心又变成一个人继续在太师椅上呆坐了。
　　坐着，坐着，两行清泪就掉了下来。
　　她很久没有哭过。
　　但是这一次，故地，故人，却是没有父母在家里，空荡荡的，房间里阳光从南面的窗户照进来，慢慢地在地板上移动，但是穆亦心看着这些阳光一点也不觉得温热，而是觉得很冷，很冷。
　　穆亦心时至今日，也不敢进入父亲曾经住过的房间，那些东西就像当年一样，很少动过，就像他只是出个远门，随时回来一般，但是理智告诉穆亦心：父亲永远不会再来。
　　而母亲，又需要去动手术，虽然陈诚告诉她，这个手术不大，没什么风险，但是穆亦心还是很慌张：开颅动手术，就没有小手术。
　　这个时候，穆亦心不得不后悔，当年杜鹃给她介绍那么多的男子，公务员的、做生意的、做工程 的、做IT的、做媒体的……其中也不乏优秀人士。穆亦心只想跟自己配不上的男人谈恋爱，一如当年觉得韩岭就是特别好。虽然在旁人眼里，韩岭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穆亦心看韩岭，就是哪哪儿都好。至于跟安迪的一段恋爱，当年穆亦心后退一步，将就一个人，选择一个爱自己的，心想不至于出差错。结果还不是被甩？如此这般，穆亦心觉得选自己爱的，得不到，选爱自己的，其实也是空忙，算了吧。有了这种心思，于是就没有糊涂一点，昏个头结个婚。
　　如果真的结了婚，有个先生可以商量，或者如果有个孩子在自己脚边撒娇，穆亦心现在也许就不会这么慌张。她六神无主的时候，脑子就比较混乱，连一向没有考虑进去的婚姻也宵想起来。当然这也不过是“如果”，因为还有一些可能性，比如说已经离婚了，比如说生不出孩子冷战了……
　　独生子女的悲哀就是，父母一旦生病住院，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更何况穆亦心是大龄剩女，这几年除了赚了点钱，生活经验因为人际关系的简单，也就没法有什么长进。
　　穆亦心把自己的腿收到椅子上面，用双手把腿抱住，头弯进膝盖和身体之间，整个人团起来，慢慢地哭，从背影去看，她就像是回到了子宫的状态，肩膀一抖一抖的，看得出她哭得有些滂沱。
　　穆亦心在老屋里静静哭泣的时候，安妮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华丽绽放。那个男子，头发染成了黄色，右边的耳朵带着一个银质的耳环。
　　那个耳环还是他的前任女友送他的情人节礼物，他很是喜欢，所以一直带着。带着前女友的情人节礼物，也不妨碍他在安妮面前，尽情地表现自己的男性荷尔蒙。他们赤膊奋斗了很久，彼此都既满足又累瘫地在床上喘粗气。
　　当他仰面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才看得清晰，那个是漂亮的男孩子。单眼皮，但是眼睛不小，鼻子挺拔，嘴角坚毅，下巴轮廓更是清晰。往下看，身材更是挺拔，略有胸毛，有腹肌不说，其它地方居然也毫无赘肉。可见，这个男人，没少花时间在健身房。
　　安妮就是喜欢他的身材，她比穆亦心大三岁。安妮没少花钱在保养上，但是她也明白青春的短暂易逝，不抓住青春的尾巴入欢场几次，简直是对岁月最大的辜负。
　　安妮喜欢现在的生活，活色生香的，多好。
　　以前缺钱，过得多可怜，安妮一步也不要回望。
　　但是午夜梦回，安妮还是会泪湿枕头，年轻时候因为贫穷而犯下的错，她到现在也不得不继续承担着。这个错误随着时间默默长大，她有悔意也有释然。
　　现在是午后，清冷的月光还不会提醒安妮不要埋葬无法埋葬的过往，而阳光预示着美好的未来触手可及。
　　她用手摸过这个男孩子的下巴，胡子虽然已经剃过，但是胡子渣还是能隐约摸得出来，在她的手掌心摩挲着，她笑了，又忍不住亲了他一口，然后熟练起来去浴室洗澡，等她穿好衣服化好妆出来，那个男孩子已经呼呼睡着了，偶尔还伴着一两声呼噜，呼噜声也让安妮安心。
　　她用刚涂了迪奥999的红唇亲吻他，在他脸上、身上烙印几个香艳唇印，然后离开了屋子。她喜欢这个颜色，网上说这是个正宫娘娘色，是否正宫娘娘色不好说，但是这个涂起来，看起来气场两米八倒是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安妮要经常去学校。穆亦心妈妈做手术，原本一直盯着学校运作的穆校长已经被安妮大手一挥放假出去。所以，虽然安妮不擅长管理内务，但是她打算经常去学校“镇宅”，“定海神针Annie。”她对自己说。然后“嘻嘻”笑出声，看着驾驶室上的小镜子映着自己依然美丽的容颜，她心满意足地驾车去学校。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诚然如此。
　　当她驾着奥迪A6，听着歌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过穆亦心在自己的老屋里一个人痛哭。
　　穆亦心只光顾自己哭，也不会想到昨天还去麻烦的陈诚，现在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陈诚正头痛地跟工人交代如何翻新穆庄故居的事情，那个房子，长久荒废，开始漏水。但是设计师出的几个稿子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之后，他们貌似听懂了，但是出了效果图，又完全是另一个风格了。一个能真正听懂雇主的设计师就那么难找吗？这已经是第三个设计师了，陈诚开始怀疑是自己的表达问题，还是对方的听力问题了。
　　他的整修，其实就是想修新如旧，但是宅子年代久远，很多材料都已经不可得，那些代替的材料，安上去之后就是非常违和。
　　而现在又缺乏好的手工艺人，去做原本的工艺，穆庄故居眼看着就没法按照他原本的意图进行翻新。
　　但是房子是肯定要翻新的，再放任不管二十年，只怕是要成了一堆荒废的建筑物了，自然比如上圆明园般断壁残垣，只怕也是一堆荒草淹没了。
　　陈昌年对于这个老宅，就是一种任其荒废的态度。他产业众多，对于这个前妻的陪嫁房子，虽然陈昌年曾经在那里住过，也有过非常美好的回忆，但是前妻过世之后，故地重游，不过是伤心。陈昌年一开始还缅怀故人，后来娶了新太太，有了新的人际关系，慢慢地就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当然他本来工作就非常忙碌，没有多少时间来伤春悲秋也是事实。
　　他是个医学奇才，但不是一个诗人，他没有那么多的诗情画意来装饰自己的生活。准确而精进才是他的目标。
　　陈昌年不是现在是如此，他一贯就是这么一个人。
　　陈昌年的医学思维碰到前妻的诗人思维，一开始他还惊叹于她的才华，可是慢慢地，他就累觉不爱，毕竟吟诗作画，不是他要的全部。
　　结婚十几年，陈昌年从开始对穆庄的欣赏到对她的漠视，也不过几年而已。一直到穆庄过世，陈昌年也不觉得自己对妻子有什么大的了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穆庄的死，他脱不了干系，也就是为何大儿子陈城一直说陈昌年是害死穆庄的凶手。
　　陈昌年不承认是凶手，但是如果退而求其次，说他是一个帮凶，他大概也不敢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