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Chapter.63 ...

  •   除了常去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医科大附属医院最近的一家居酒屋就位于马路对面一百米左右的拐角处。医院附近的主干道常年有救护车闪着红□□一晃而过,留下漫长的鸣笛声和路人的唏嘘。竹财前辈常和科室的同事一起来这聚餐,由于三日月昼半年之中顶多有那么一两次参加集体活动,这导致她出现在居酒屋的频率低的出奇,在医院里的也时常被冠以“孤僻”的称号,哪怕实际情况与传闻大相径庭。

      她微微皱着眉头,小腿上有些莫名的刺痒,但仍努力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和乖巧的笑容纹丝不动。手冢国光的记忆里的三日月昼一直是顶天立地的形象,此刻,她用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伸过来抓住他的衣角,颤抖着传递出“紧张”和“救命”这两个讯息。

      不过,居酒屋的老板是个看起来轻佻,讨姑娘喜欢的的年轻人,倒是因为她曾匆匆来过一回,就记住了她优异的五官和线条明朗的侧脸,还加送了一碟醋昆布。

      “第一次见面,非但没有准备礼物,还让你帮了这么大的忙。”就性格来说手冢国晴和手冢国光截然相反,是个温厚的中年人,说话声也带着暖洋洋的慈祥,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会堆积在一起,如同洗过之后没来及熨烫的纯棉衣裳:“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内心嘀咕着想必手冢国光这板板正正顽固不化的性格是从祖父那里继承来的,明明母亲是个优雅又有亲和力的人,父亲也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愈发沉稳随和,甚至像是个水獭,但这些软和的东西没能流于表面的汇聚在手冢国光的表情上。从相识伊始,他就已经和他冷峻的外表一起声名斐然了,一年之中微笑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那时候很多人未经相处就会翻个白眼认为他年纪轻轻装什么矫情兮兮的少年老成,实际上他就是这样深沉的,如果不喜欢还会觉得无趣的性格。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眼睛里闪着莹莹的光,乖巧中再掺一点狡黠和机灵,收敛了平时东扯西扯的话唠属性,天生就像是长辈会喜欢的类型:“没关系,手冢叔叔,我应该做的。”

      和长辈之间的对话左右离不开那几个稀松平常的问题:“平时工作很忙吧”“什么时候毕业”“欸,还要出国交流啊”“做医生太辛苦了”云云,手冢国晴的确足够平易近人,而三日月昼偶尔彰显出的非典型话唠属性让仓促的午餐时间变得更加局促了。

      实际上,手冢国光感受着她不安的婆娑着他衣角的手,她看起来远没有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能招架住各种刀枪棍戟。少见她这么紧张,他悄悄攥住她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像是要传递出:家人都很喜欢你的讯息。

      直到和手冢国光一起挥别手冢国晴,折回医院的路上,她垮下肩膀,长长的松了口气。忍受了一整天非正常状态的三日月昼的手冢国光捏了捏眉心,她的不正常是从早上那声甜不拉几的“国光”甚至“国光哥哥”开始的,回想起来还能吓起一身鸡皮疙瘩,面对从路边揪了只章鱼香肠,终于回复如初的三日月昼:“不用太紧张,你很好。”

      “我知道啊,但一想到第一次见到国光的父亲,我还打扮的这么……”她扫了一眼藕荷色的衬衫领子和卷起来的牛仔裤脚,再捋了把不记得几日没洗看起来状态颇为糟糕的马尾,软塌塌的铺在背上,这时,三日月昼还没能想起清早被她遗弃在街边的山地车:“这么邋遢——至少让我打扮成淑女的样子啊。”

      “现在也很好。”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马路内侧:“晚上我得在医院陪母亲,就不回去了。”

      “没关系,我自骑车……欸……”手冢国光不知道她骤然停下来的脚步和失去光芒的眼瞳是什么原因,接着就听见了她凄厉的一声:“欸!”扎着头发调转了脑袋,迈开颀长的双腿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扭头喊:“你先回去吧!我想起点事来!”

      慌乱的疾驰之际,她恰巧与坐在咖啡馆里的早乙女琉奈擦肩而过,橱窗里倒映着她一闪而过的身影,自然也没有看到背对着马路,面对着早乙女琉奈的乾贞治。

      电视里播报着手冢国光在美国网球公开赛后的采访。早乙女琉奈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能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了,仿佛一眨眼就能回到青葱时代,替三日月昼写检讨时脊梁上传来的汗毛立起来的声音。她盯着眼前勾着花的咖啡,撇着嘴,心狠手辣的握着勺子将图案搅的一塌糊涂,但尝都没尝一口,就撂下作案工具,支着下巴抱怨:“乾,你就当是救我一命吧,这也是为你的项目做宣传啊,你们研究所也能因此收到不少资助,求你了,就耽误你半天时间。”

      他抬着脑袋,不透光的镜片遮住了视线,似乎是在认真仔细的看着电视屏幕上的旧友:“又是谈工作吗?”

      “不然呢?”早乙女琉奈翻了个白眼:“我也很不容易啊,越知前辈还在等我这边的消息。”话音刚落,脑勺后头就响起了手冢国光的那句:“除了画画,她什么都做的很好——唱歌也不大好,但我很喜欢。”她叹了口气,终于在百忙之中腾出敲着屏幕回复消息的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在杯沿上留下一流斑驳的口红印:“不是吧,采访也要秀恩爱。”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我们好像打过一个赌。”乾贞治没由来的扯来了另外一个话题。麻省理工生物化学专业毕业的乾贞治可以说是标准的青年才俊了,才二十三岁就在药物研究所有了一席之地,值得庆幸的是,早乙女琉奈想,好在他没有从事食品开发之类的行业。她不知道他的视线究竟落在何处,冥冥之中似乎能感受到那正黏在自己身上,早乙女琉奈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偷偷吞了口吐沫:“啊?”

      “好像就是关于手冢和三日月,你最先提出来的。”他从包里掏出古老的笔记本,掀开内页,摊在桌面上推过去,学生时代,他的笔记本永远都是同一款墨绿色封皮样式,后来这款笔记本不再生产了,还抑郁了好半晌。他写字一直很快,比划有些连带,但看上去就是很端正,曾做过实习记者的早乙女琉奈深以为自己应该好好向他学习一下速记技巧:“什么啊?”她狐疑的将泛黄的本子拎过来扫了一眼,看清楚内容,在片刻的走神后迅速将内页倒扣在桌上,捧着咖啡用两口就喝到见了底:“这种东西你怎么还留着!”

      “不是你说的吗?”他突然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去镜片上积攒的一层灰尘,露出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灰绿色眼瞳,像是卷上沙滩的那道清澈见底的海浪:“假如手冢和三日月能成为情侣,我们就在一起吗?”

      “你这家伙……”早乙女琉奈清醒自己今天多扑了一层粉底,才不至于露出底下早已殷红的脸颊:“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是啊,手冢和三日月在一起的几率是百分之百。”他重新戴回眼镜,恢复了一以贯之的高深莫测形象,慢条斯理的说:“我们也是。”

      “那……你可以来做采访吗?”

      “不行。”

      上一秒还为情话而感动的早乙女琉奈这一刻就将后槽牙咬的直响。更可气的是来自越知月光的那通电话,原本保持拒绝姿态的乾贞治居然一口应了下来,这让费了半天口舌的早乙女琉奈气的吹胡子瞪眼,心里默念:我是淑女,不是三日月昼,转身翻了个白眼就踩着小高跟扬长而去:“混蛋……”

      他挂下电话,勾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站起来追上去,理直气壮的询问她:“晚上吃什么?”

      她瞪了他一眼,将手包从肩上摘下来掷向他的胸口,怒气冲冲的继续往前走:“什么都不想吃!”

      乾贞治只好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挎包,拎在手里,不疾不徐的踩着她的影子,跟在她身后:“去鳗本吃烤鱼吗?”

      “当然吃——”

      至于三日月昼的山地车,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那辆一只轮子八十万日元的山地车当然一个车辙都没留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三日月昼蹲在马路牙子上垂头丧气的报了警,做了笔录,一整个午休就这样兵荒马乱的过去了。等她犹如霜打的茄子似的飘回科室,瘫在转椅上,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踩住桌沿,蜷缩着双腿来回打转,竹财前辈就顶着脑门上的创可贴,倒吸着冷气焉头耷脑的走了进来,顺手拿走了她桌上的海盐饼干,而对方居然没有和平时那样咬牙切齿的飞扑上来争夺,着实诡异。他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她的肩膀:“三日月,你怎么了?”

      柳生比吕士一边整理文件夹,一边探出个脑袋来:“不会是把午餐搞砸了吧?”

      “比那还要可怕一些。”她歪过脑袋,生无可恋的吸了吸鼻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咽气似的,吓的竹财前辈跌连退到柳生比吕士身旁:“我的山地车丢了。”

      “就是那辆一个轮子六十万块的自行车?”三日月昼伸出手指,纠正道:“是八十万,谢谢。”

      竹财前辈无声的说了句脏话以示慨叹和惊讶。她抬起眼皮,慢悠悠的瞟了一眼他脑门上赫然一枚巨大的创可贴:“前辈你呢?你的脑袋是怎么回事?”

      他小心翼翼的挠了挠发痒的伤口边沿,沉沉的叹了口气:“刚刚和黑目女士的家属交待手术方案,对方不同意,要求转院,反应很激烈,不就起了些争执么。”

      “打你了?”人一旦倒霉起来就会特别不开心,但一旦遇到和自己差不多的倒霉蛋,心情好像就能一瞬间轻松许多,甚至还能在多吃一枚饭团。

      “没有,追出去的时候撞门框上了。”虽然早已预料到三日月昼会捧腹大笑,恨不能把面前的桌子捶的“咚咚”直响,但他实在没料到,就连柳生比吕士都发来一声没能隐藏住的嘲笑,所谓尊严扫地,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三日月昼的笑声穿透力太强了,开了特效似的,手冢国光拎着一包零食,还没走过最后一道拐角,就听见了她魔音贯耳般笑声,眼镜好像也被吓了一跳,滑下了挺拔的鼻梁。他推了推眼镜,敲响肿瘤科办公室的门时,竹财前辈正在用厚实宽大手掌,使劲扣住她的脑袋,颇有要捏碎她的脑壳的架势,咬牙切齿的问:“混蛋,笑够了吗?”

      对方伸手拽住他的衣襟:“老男人,快给我松手!”

      一瞬间,手冢国光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三日月昼正蓄势待发的要去戳他的伤口,眼角的余光一瞥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直到再次扭过头,才确定立在门口的人果真是手冢国光。顺着望去,竹财前辈终于也看到了他,连忙整理好衣裳,平时因为总是要高许多人一头,总是驼着的脊背挺的笔直,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手冢选手!你怎么来啦!”

      “竹财前辈,这不是你。”三日月昼白了他一眼:“你不要装出一副正经人的样子。”

      竹财医生伸手将她的脑袋夹在肘间,牟足了劲卡住她的脖子不撒手:“你是想死吗?”

      三日月昼用膝盖朝他腿弯一顶,对方那年迈的骨头就发出脆生坚硬的动静,绕过他的胳膊,哼着小曲,甩着白大褂的衣摆,大摇大摆的朝门口走:“怎么啦?”

      手冢国光将手袋递过去,是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饼干和面包:“看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

      她张开塑料袋看了一眼:“又是葡萄味的汽水……葡萄味——这是越前后辈的怪喜好,我想要橘子味的……”

      “便利店里没有了,将就一下。”他低头看着她耷拉下去的脑袋以及想到当年“葡萄与橘子之争”时皱起的五官,罕见的笑意藏在凝结着薄冰的眼睛后头,临走前偷偷往她手心里塞了枚橘子味硬糖,弯下腰小声叮嘱:“汽水或者糖,只能选一样,不然会蛀牙。”直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走了。”

      “好……”她摊开掌心,里头那枚橘子味硬糖和之前在温布尔登收到的包装并不一样,一样的是那颗悄然不觉被撩拨的心和滚烫的指尖。

      路过的护士早川小姐和友人望着手冢国光远去的背影驻足了许久,慨叹着:“三日月医生,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跟手冢选手要签名呢?”

      “没必要吧……”她偏着脑袋,将橘子硬糖填到嘴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欸?”

      她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捋了一把,心想今天无论多忙——是以后,不论多忙都要及时洗头:“他是我男友啊。”

      “是啊是啊——”对方好像并不相信:“手冢选手也是我男友啦,放射科的早川医生也是他的粉丝。”

      “不……”所谓“男友”不是说“松本润是我的男友”的那种“男友”,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友”。三日月昼婆娑着下巴,拎着塑料袋折回办公室,一本正经的站在柳生比吕士面前:“柳生,我和国光看起来真的不像情侣吗?”

      柳生比吕士敲着键盘的手骤然一顿:“的确想不到手冢这样正派的人会和你在一起。”

      “我?”三日月昼指着自己的鼻尖,插着腰发出一声嗤笑:“我也很正派啊——”

      柳生比吕士深深地凝望着她,悄无声息的将这个致命话题绕了过去:“大谷先生前几天说有事要找你,一直没想起来告诉你——他的病情恶化的很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