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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天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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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谦不过低头思索尔尔,再抬头时,竟大吃一惊。
原本处于弱势的上官惜梦剑招更加恣意潇洒,那浑然天成的剑招每一挥洒都席卷着碧绿且清澈的剑气,将殷少之的“万华千形剑”阻挡在一丈外。
两剑的交锋发出愈加清晰地低鸣声,如同弹拨着在场众人的心弦,一下,一下,一下,似乎连心脏跳动的节奏也完全被那声音控制似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简直要让人想把那不安定的心脏直接从喉咙里吐出来。
殷少之面上也带了一分凝重,从刚才起,上官惜梦的剑击与先前的力量几乎完全不同,剑势陡然大涨,步子也回复了原先的步调,飘忽到殷少之几乎无法判断她下一招是从何处而来的。稍不注意,剑气就被对方截断,莫非这女娃内力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不足?
不,不是这样。他绝不会看错,这个少女内力方才的确是在自己的压迫下渐渐枯竭了。
殷少之目光中闪过一丝恨色,阴沉沉的。殷白露看见总堂主露出这样的神情,便知他已经动了杀心,殷白露自然不会替上官惜梦担忧,他只是可惜,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天上来的水,奔腾而下;
与此同时,群英堂上众人只觉得寒,彻骨的寒。如暴风雪般的剑气凛冽横扫大堂,宛若悲愤妇人的三千长发,宛若茫茫昆仑之上的风霜雨雪,只为吞没这人世间的一切,消灭这纷纷扰扰的红尘怨尤。
上官惜梦和那柄碧水似的青色长剑,刹那间便一齐被那场暴风雪所吞没,在那“君不见”剑法中第二式杀招的包围下,偶尔闪过那紫色的身影,随即再次消失不见。而那道从天而降的“水”正要将她彻底地吞没!
郭点点寒霜松动,禁不住发出惊呼,梁初惊双手拇指已然递出,却寻不到殷少之剑法的破绽之处!
南宫和再不犹豫,携卷着今夜积蓄的怒气,携卷着神惊鬼泣的内息,破开那笼罩天地的风雪,斩断那三千烦恼银丝,直冲殷少之而去。还未动手,突然那边上官惜梦长啸若兰,长剑龙吟不绝,如同一条青色游龙从那风雪之中拔地而起,直冲苍穹,眼看就要与那道“黄河之水”相碰!
青色长剑铮铮无畏,毫无退意,七彩剑气来势汹汹,直取要害。
相碰,便是死生一线之间。
相遇,就必然两败俱伤。
南宫和已来不及阻止,没有人能阻止。
黄河之水一泻而下,千钧之势已然压制住了那条欲腾空而起的青龙。长剑发出哀鸣,上官惜梦脸如寒霜,嘴唇发白,只是那双青瞳依旧是那样的坚定,便如同她的心。
既然出手,就不会退缩;既然拔剑,就不得后退。
她只为一件事来到尘世,她的执着。她的坚定,她的不悔,早就注定了未来那条路,纵然坎坷崎岖,纵然一生形单影只,她也一定会走下去,一往无前。
她的事情还没做完,她绝不会死,也不可以死。
那青瞳骤然发亮,青龙长啸一声,竟然一跃而上环绕住那从天而降的剑势,两剑纠缠。青龙一寸一寸的缩小范围,像是要将这水绞碎、绞断。
殷少之冷笑数声,那道剑气竟然片片炸开,化作万千道剑气,如霞光满天,挣脱了上官惜梦长剑的束缚,笔直射向上官惜梦!
刹那间,那原本射向上官惜梦的万千道剑气,几乎是同时将方向一转,冲向七大派的首领们!
众人骤然变色,殷白露瞬间发出十几支“大洛神箭”,迎面挡住那朝自己来的剑气;“碎心”刀舞,刀刀柔情,殷天离斩下数道剑气,却仍被两道剑气所伤;文谦一展“红尘扇”,虽是挡住了所有剑气,人却被弹飞一丈,襟前点点都是血;雷大声挥舞流星锤,一身蛮力,虽然被划道几下,却没什么异样;雷小飞行如风,接不住只好躲闪,这便苦了在他身后的雷放,“不动如山”瞬时被扎了个马蜂窝,血流不止,倒地哼哼着;白玉华剑花绽放,护住自己,然而“万华千形剑”去势太强,她与文谦一样被震得口吐鲜血,只能柱剑而立;复笙歌依旧笑盈盈的,长箫一奏,那冲向她的剑气再次被改了方向,在她周围的瑶琴谷门人和少林派的弟子顿时一片惊呼、惨叫声,刹那间便多有死伤;悟悔大师法杖一柱,以少林金刚不坏神功和“狮子吼”两大绝技方才险险避开,内力多有损耗;射向段思拙的剑气最少,却也不好应付,立时受了些许轻伤;射向廖乾坤的剑气最多,老叫花子上蹿下跳,打狗棒乱舞一气,腹部还是中了一剑,脸色惨白扶着椅子,差点没跌坐进去。
其余剑气破开风雪之围,全部朝向殷少之。面对自己发出的剑气,殷少之自然不会大意,然而随手一挥便将所有剑气收揽而归。
尘埃落定,风雪消散。
上官惜梦方才只觉得有人一手揽上她的腰,轻易地将她带离剑气的笼罩,并同时反伤了七大派的人,对他来说竟像是弹指般容易。
安至清托着上官惜梦的腰,徐徐站定,先是低头冲她微微一笑,眼角眉梢俱是柔和的笑意。那一瞬间,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中所倒映的自己,看着他嘴角的笑容,略显顽皮的疏懒,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一般。
她不会想到,许多年后,百转千回,人事变迁,她记忆里的依旧是在南宫世家群英堂之上那个低头冲她一笑的人,仿佛一切都如当年旧景,未曾改变。
安至清察觉了她一瞬间的愣神,心中竟然也是刹那柔情,那腰肢是如此的纤细柔软,让他有种不愿放手的冲动。突然间,那个影子在眼前一闪,安至清收起那分想法,沉默着轻轻放开了上官惜梦。
上官惜梦脸上略含薄怒,似是怪他的轻薄,心里却没来由的出现一分失落。
安至清唇边依旧挂着笑容,只是多了几分冷峻,眼角眉梢依旧是懒懒的,眼神中却如神般庄重。他用手轻轻弹了弹衣角,随后看向众人,不卑不亢,缓缓踱到南宫和身前,行了个礼:“二爷。”
南宫和脸色虽然因失血而显得灰白,见到他脸上仍然浮起一丝喜悦的红光,冲着他和随即也走过来的上官惜梦道:“安公子,上官姑娘,多谢,只是连累你们了。”
南宫望早已听出先前出手的是个女子,步履轻盈,猜到是那晚救他的少女,听见二哥如此唤她,面上也涌现激动之色。上官惜梦看见他坐于轮椅之上,青瞳中闪过一丝怜悯,随即又发现他双目已盲,心底泛起一丝丝歉疚。
“二爷哪里的话,安某天生是个闲人,即是闲人,自然爱多管闲事。我虽不像师父师兄立志普渡众生,却也和师姐一样,看不过不平之事。”安至清目不斜视,丝毫没有看向场中其余各派。
各派余怒未消,一瞬间几乎人人负伤,对这白衣青年多了几分警惕。
殷白露那灰黄的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惊疑不定:单是那青瞳少女,就让殷少之使出了三记杀招,如今又来一个武功高深莫测的白衣青年;南宫和虽然受了重伤,仍然是不可小觑的雄狮,“无名指”、“中指”二人尚未露面,尤其是“无名指扣天机”崔扣,是这五个人之中最神秘、最难以招架的人,这个人这次又会扣住什么天机?
看殷少之眼神冷峻,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殷白露浑身竟然一颤。他远比殷少之年长,资历也比殷少之要高,处理长青堂事物以狠著称,长青堂弟子犯了错,宁肯一死了之也不愿落到他手上。可是他却知道,这个堂弟,实在是要比他决绝一百倍、狠上一百倍、心机深到一百倍。
众人皆是冷笑,悟悔大师目光灼灼:“今日,是我们各派与南宫世家之间的事,这位安少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安至清等他说完才转过身,好像刚刚看见他似的,悠然道:“这位大师,在下方才已经说了,在下一身清闲,且有个坏脾气,看不过眼的事情若是放着不管,就十天十夜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日子难过的很。大师没有听见么?”
“哼,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去管。”白玉华柳眉倒竖,厉声道。
“这位大姐觉得在下没这个本事么?”安至清笑呵呵地看着她,他原本就丰神俊朗,此时便更加的迷人。白玉华被他一声“大姐”呛住,气得要死,却偏偏自己的确不是他对手,只能忿恨地一跺脚,回手扇了旁边的女弟子一巴掌。那名已经剃度了的女弟子不过二十多岁,白皙的脸霎时肿的老高,眼眶中泪水涟涟,却不敢作声。
安至清眼神也霎时冷了一下,随即恢复原来的懒洋洋的态度,反而更加的英俊潇洒,惹得瑶琴谷众女子一片神魂颠倒,个个窃窃私语不已。
复笙歌腰肢轻摆,对这英俊青年心中也甚是有好感,方才他虽然出手攻击自己,她倒也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他更加令人钦佩,便轻弄长箫,嫣然一笑道:“安公子乃人中之龙,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今日凶险,安公子何必自毁前程呢?”复笙歌语音柔和,倒真有几分担忧之情,眼波如水,媚眼如丝。
安至清随意笑道:“多谢姐姐关心了,安某不在意什么前程,只做该做之事。各派联手对付南宫世家,有意挑起江湖风云,身为‘菩提门’弟子,在下不得不插手。”
悟悔大师首先脸色一变,干枯的手指颤悠悠地指着安至清,问:“你……你是……冼尘师……冼尘的弟子?”他本想讲冼尘师叔,突然想起冼尘早已经是少林弃徒,生生改了口。
“菩提门”鲜少有人知晓,但不会有人不知道当年的少林冼尘。
众人见他默认,面面相觑。
殷少之的眼神也微微动了动,仅仅只是动了一动。莫说一个安至清,就算是十个冼尘的徒弟,今夜也撼动不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
“闲人要管闲事,首先要有命去管。若闲事还没管成就丢了性命,照样是一事无成。蚍蜉撼树,螳臂挡车,乃是逆反天地自然法则之事,必将灭亡了自己,人人都笑它们自不量力,可是世上的人总是难以明白这个道理。”殷少之语气泰然,看不出其锋芒,辨不出其杀气。
安:“生命是最可贵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然而,天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也有必须要为的。那时因为人心最是复杂,有些事,尽管可能是逆天而行,但偏偏是正确之事,当所谓的天意往错误的道路上行进时,做一回撼树的蚍蜉、挡车的螳螂又有何妨?若人人都遵循你口里的天意,那么世界早已灭亡了。更何况,天地自然法则是要我们服从规律,遵循法则,而不是为一己私欲滥杀无辜。”
殷:“正确?错误?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胜者为王败者寇,楚汉之争,项羽败,刘邦胜,于是汉家成了正统,成了正义之师,而枭雄项羽便成了众人口中的意气用事、不纳谏言、刚愎自用。唐太宗弑兄杀弟逼父,才得来那皇帝宝座,实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假惺惺地宣称兄弟逼迫、父亲不公,只要在天下人眼前落几滴沉痛的泪,做几件有益于天下的事,便造就了‘贞观之治’,成了一代明主,被世人称颂。这世上没有绝对正确的事情,也没有绝对错误的事情,我们应该承认的,是时务。安少侠,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安:“帝王之争,本就难以辨清是非;世间之事,也的确不能以黑白论之。但是,安某只求仰则坦然于天地,俯则无愧于心间,如是而已。人人心中都各有自己的天平,你眼中的正确与他、她、乃至它眼中的正确又怎会相同,不过是用自己那杆秤如何衡量。我执我的对,你执你的对,话不投机半句多。殷总堂主也不必再劝在下。”
殷:“劝?我可不是在劝你,你管与不管,都没有太大的干系。”
殷少之“哈哈”数声,双瞳猛然放大,脸上肌肉微微跳动,说不出的诡异。他一字一句道:“大——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