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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前尘 ...

  •   一个是不良少女,一个是公认的完美学生,她和他之间天差地别,只除了,他们都是孤儿的事实。张嘉琪其实从一开始就自惭形秽,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强硬着,用暴力来面对那些嘲笑的冷光,因为她实在迷恋那个男孩子温柔的眼波和某个时刻,他毫不犹豫向她伸来的手。

      她认为他们很相似,因为被抛弃过,所以内心深处都埋藏着深深的恐惧和自卑。

      害怕被遗忘,害怕被丢在原地,害怕回首的时候空空荡荡,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她以为这样的他们是相配的。

      他呢,似乎一早察觉了她的软弱,却温和的宽容了她的任性,他说,嘉琪,你要学着让自己快乐,你该抬头看看未来,你其实聪明而且美丽。

      她不管那些,她只认定他是同类。于是像吸血虫一样盯住汲取他的温柔,他于是不断地给与再给与,哪怕为此被四周诧异的眼光包围。直到有一天,他对她的占有欲忍无可忍,她才知道,他不是提供温暖的机器,他也会受不了,也会想逃开。幡然醒悟了,她找到他,说她懂了,她要弥补,她要给他温暖和爱,可是他却无奈的说,他要的光明,她给不了。

      他拒绝了她,哪怕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远离她。

      她心如刀绞,也就在那一天,她见到了安言。事实证明,女人对情敌的直觉一向很准。那个女孩有弯如月牙的笑眼和黑亮的短发,单纯的好像天生就该活在万丈阳光中。她为他包扎,仅只碰了下他的脸,他清淡的眸子竟然就燃烧一般亮起来,暗淡的路灯下久久的炙明。

      在暗处的她忽然觉得自卑,对自己说,懂了吧,张嘉琪,你不配。

      真的想放开手的。可是孙哲他们几个在医院里的惨状,终于令沮丧的心情全变作了怨毒。

      凭什么她要祝福那两个人?凭什么他们就该得到那么多的庇护和帮助?甚至唯一同情自己的人,也被他们修理得鼻青脸肿断了肋骨,躺在地上屈辱的求饶。

      她恨他们所谓的相爱,她诅咒他们!

      想顺利的考进名校双宿双栖么,没那么容易。她预谋了报复,林湄成了她的棋子。她原本想着把那个傻女子带出来过一天半天就给悄悄送回去,这样就能扰乱了林墨的心。林墨太优秀,就算被影响了,至少也能考进第二志愿。不过错失了最好的选择,那两个人的未来,就未必朝着同一个光明的方向。

      她自私的以为自己的报复天衣无缝。

      于是,曾经偷配的备用钥匙派上了用场,她趁着他那天下午心事重重离开后进了门,把想吃雪糕的林湄骗出了家门。为了怕被发现,她预备了一顶阳帽一个阳披,午后没什么人,她们顺利的溜到街上,直接上了出租去了很远的西区。自费职大不需要参加高考,她整个下午陪着林湄在快餐店吃冰淇淋。后来林湄嚷嚷着要派送的玩具,她就嘱咐她在原地等着,自己起身去了前台。等她回去的时候,穿着绿裙子的林湄已经不在了。

      她在附近寻找了一整个下午,一无所获。后来冲回了林家附近,她看到了穿制服的民警和林妈妈边说边作着记录,表情谨然而肃穆。这才陡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犯罪,她这是犯罪啊。一阵颤抖,她哆嗦着跌坐到灼人的水泥地上。

      真怕被抓起来,怕坐牢,怕审讯,怕监狱里的犯人。她的脑海里蹦出一连串在牢里被其他犯人拳打脚踢的可怕幻像,突然恐惧得几乎要呕吐,一点坦诚的力气都没有了。此后几天,她只敢懦弱的在远处守着,期盼奇迹会出现。

      可惜老天没听到她的祈祷。

      第六天,林家三口人匆忙出行,去了西区派出所。她跟去了,然后救护车来过,电影布景一般,林墨他们一家上车又去了,林父苍白着脸躺在担架上,旁边没有林湄。黄昏时林墨和他的母亲回了家,两人都是木木的。她看到林妈妈踉跄了一下,林墨急忙搀扶,却被一掌推开了。

      心骤然沉进了无底的深渊,她隐隐的猜到,林湄和林父一定出了事,而且,是最糟的那一种。

      情不自禁的冲到楼下,她仰头想喊,想大声问个清楚,林墨居然出现在窗边。那张平日里斯文俊逸的面孔,蒙了层空洞的灰色,他单手捏住了瘦削的肩,好像在三伏天里觉得寒冷似的。她的眼泪就扑扑的掉下来,她想着如果他肯看她,她就跟他坦白一切,坐牢也好杀头也好,她都认了。都是她的错,她宁愿被千刀万剐,只要那个温和的少年不再露出那么绝望的眼神。

      不过林墨只是呆呆看着天空,刺眼的光扎进他的瞳孔,他的眼里就开始涌出些透明的水珠,无声的,渐渐更多,更多更多,仿佛永无终结的悲伤。

      隔着那扇窗户,她旁若无人的哽咽,渴望着他能发现她。

      可是他只是独自站在那里让她心碎的默默流着泪,直到终于蹒跚着转身离开,都没有发现楼下的人。

      他看不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

      “你看,这就是我,人渣一个。我恩将仇报,毁了他的爱情和前程,然后自私的逃了。不过我也得到报应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一天,我能心安理得的笑着醒来,不排斥射到脸上的日光。”张嘉琪讽刺的瞥了眼细细的手腕,对安言说:“记得么,你那年找过我,可是我叫同学帮我撒谎说不在。你信不信,你走之后我曾经想自杀,不过最后被人救了。可是孙哲因为这样更误会了林墨,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和他也断绝了关系。”

      安言费力的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脑子里轰轰作响,简直像有着无数风口的溶洞,呼啸着四窜狂乱的记忆。

      她高考结束就直接离开了W市,去S市参加全国英文演讲比赛。那个加分的机会是林墨和老师商量后让给她的,她当然加倍珍惜。高考完后就准备英文演讲,一去整整一周。

      考前他们就约好了,考试三天不通电话,比赛期间也要心无旁骛全力以赴,他笑说欠下的,将来再十倍补还给她。她说要乘一千一万,他就轻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乖乖的忍了一周多,比赛前那晚终于忍不住拨通了长途,可是电话那头传来单纯的盲音。

      有些不安,到底没多想。他说过高考过后家人计划出去散心旅行,没搁好电话也情有可原。一轮一轮筛选淘汰,她过关斩将拿到了二等奖。终于功德圆满兴冲冲的回到了W市,父母亲朋夹道欢迎,她最想见的那个人,却没出现。她冲去他家预备兴师问罪,迎接她的,居然是一扇虚掩的大门。

      一地的灰尘垃圾,林家成了没有人烟的空屋。

      她慌了,贸然敲开了邻居的门,邻居却说前两天他们已经搬走了。

      搬去了哪里?不知道,听说他家傻子姐姐前几天好像还跑掉了,林妈以前提过想回老家的,不是下了决心就直接搬走了吧,他们反正没打招呼,我们下班了对面屋子就空了。

      林湄?回来了吧,应该……

      林墨?那孩子琴弹得很好听呢,这两天没见,应该跟爸妈走了吧。

      工作单位?他们家妈妈不是开这个小饭馆么,老林长期不落屋的,好像在哪里做生意?

      老家电话?地址?他们才搬来一年,不怎么和人接触的,我们都不太熟……

      安言去大排档,那里也换了陌生的面孔,业主对林墨其人一无所知。

      她六神无主的奔波了整日,凡是想得到的地方都打听过了。也许,可能,大概,全部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这才发现,这个城市其实极自私极冷漠,没人在乎邻居是否搬走了,旁边开店子的女店主家里是否出了事;平凡的林家人到底好不好,去了哪一个角落,除了她,根本没人会关心介意。

      而自己呢,好像一头撞进了荒诞邪恶的魔法里头。曾经朝夕相处心意相通的恋人,就这么“啵”的一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点痕迹不留。

      这不可能!

      决不可能!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担心着,固执的为他找着理由。

      从此,捂住耳朵不听任何劝解,她找遍了林墨报考过的大学,找去了林墨的老家,询问了每一个可能认识林墨的人。她放弃了第一志愿,留在了W大,从东奔西跑到漫无目的,疼痛就就像一把钝钝的刀,一直在心上来回的磨锉,她却倔强的不肯喊痛。不断地失望,不断地伤心,不断地和父母别着劲抗争,她咬着牙,找啊找啊,就是不肯放弃自己爱上的那个少年。

      半年后,江灏大吼了她一顿要带她去D国,说如果她那么想要归属感,他现在就要了她。她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跑了。江灏半个月后独自踏上了去往异国的飞机,随身带走了她的资料。

      在那些日子里,唯一快乐的消息,就是聂振宇与方瑜终于恋爱了。他们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每次看到他们两个私底下你侬我侬打情骂俏,一到自己面前就小心的保持着距离,只为了怕刺激到孤家寡人的她,她就想哭又想笑。

      坚持坚持,一直执着的坚持,由寻觅变成等待,由等待变成排斥所有有心接近的异性。她的别扭和愚蠢令身边的亲友叹息,令父母添了忧愁的白发。她自己呢,渐渐的沮丧消沉,不知道怎么再和越来越强大的无力感作对,也不知还能在这种无望中坚持多久。

      直到一天出了件小事。她的钥匙不小心砸在水泥地上,拾起来的时候,那只白色小猪摔掉了喷漆,只剩了半个脑袋,翘着鼻子可怜兮兮的瞅着自己。她捏紧了那枚钥匙扣,蹲在地上半天没起身,突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边笑边哭,边哭边笑,歇斯底里的样子旁人见了肯定以为她发了疯。

      终于筋疲力尽了,相信那个清冷的温柔的少年放弃了自己——他放弃了大学,放弃了她几百封石沉大海的E-mail,也放弃了她的苦苦坚持——他要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早就彻底决绝的离开了,而且连一句分手的理由都欠奉。

      感情的世界要两人才完整,现在却只剩了她,独自在原地发傻。

      也许,疼痛总该有终结;没有回应的情感,也终究该画个休止符号。可是说不定呢,她定下最后的期限,他回忆起过去了,会舍不得了,于是心疼了,于是就回来了。

      多微渺的希冀。那么林墨,你还会回来么?

      那年的四月二十八号,夜很长。身边的生日蛋糕正中点着一颗鲜红诱人的奶油心,被夹着尘沙的风吹了一整晚,在泛青的天光中,一丝一丝清晰可辨的裂纹。她坐在游戏城门口的台阶上,等啊等啊,等啊等,直到黎明的红日分明冉冉升了起来,她却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体内所有流动着的,血液,眼泪,还有思维,统统都静止了,干涸了。疲倦的身体沉重的不断往下坠陷,好像死一般的冰冷。

      她没有再哭,因为已经没有眼泪流淌出来。

      很久,直到有人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住。那个人弯下的前胸遮住了光线,接着环住了她的身体。他对她说,安言,放弃他吧,我来带你离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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