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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五年前

      他还在特侦队当分队长时,在一次演习中为了进行精确地远程导弹引导,而未来得及退到安全距离,他受了重伤。高速飞行的杀伤弹片在高城左脸上划出一道从嘴角到眼角的狰狞伤口,胳膊和腿也有许多伤口,但最严重的是,有一枚弹片从侧面直切入了高城的腹部,伤口极深,不停地冒着鲜血。

      而当时的袁朗,是军区总医院的一名的实习生,年轻有为。在他实习的第三天,他撞见了浑身如浴血般的高城。他被十几个灰头土脸眼圈发红的大兵簇拥着抬进来。好巧不巧,今天几个外科医生和主治医师或在做手术或在外地开会,都不在场,只剩下几名像袁朗这样的实习生。虽然这样的手术对袁朗来说绝对是不在话下的,但那些大兵看见如此年轻明显是实习生的袁朗,说什么也不干了。

      “这是拿高队的命开玩笑!!”

      袁朗耐心的向他们解释,主任和那些医师现在不在,就让他来吧,他是完全可以胜任这样的手术的。

      大兵们急红了眼,拉住袁朗的前襟,抡起拳头就要打。那些刚参加工作的小护士们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尖叫着往后退。

      “你他妈的!这要死人了你知道不?!就你一个小屁孩看家?给老子把那些混蛋玩意儿揪回来!用直升机!用直升机也得把他们接过来!”

      袁朗也不气,只是镇静的拍了拍那只咸猪手。

      “直升机没有,医生就在这儿。你们要是还这样无理取闹,恐怕真要死人了。”

      “你——”

      “瘪犊子玩意儿!给老子安静点行不行?”本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高城醒了过来——被吵的。这句话说的也许有点激动,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他痛苦的“嘶”了一声。护士赶快用纱布将他脸上的伤盖住,他有些不耐烦的拔掉护士的手,自己捂。

      “……多大点事?嗯?还没死呢!”

      他几乎是用吼的。高城直接无视了血肉模糊的手上鲜红的液体,拽住了袁朗的衣袖。血在雪白的布料上拉出几道狰狞的痕迹。

      “就你…你了…你做!别…别的伤我不管……就脸上的这个…你敢给老子留个疤什么的……立刻……立刻开了你……”

      话说完就再次晕了过去,留下一票人面面相觑。袁朗于是耸了耸肩,做出了一个“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手术很成功,高城恢复的很快。在医院当了半个月木乃伊后,身上除了腹部以外的伤都已经拆线了。但他被军长大人勒令再继续修养,直到痊愈。
      一来二去,和袁朗倒是熟络了,毕竟高城是袁朗正式参加工作以来主刀的第一例手术,对他倒很是负责。袁朗比高城大一岁,他一没有工作,就会到病房里看他。高城也非常乐意和袁朗海扯。时间长了,他发现,袁朗是个非常理想的听众,就算是再不感兴趣的话题,他也能认真的听下去,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给出适当的评论。

      美中不足的是,高城脸上到底还是留了疤——虽然袁朗已经尽量让这道疤看起来细了。他心里明白那种伤势,能好成这样已经谢天谢地了,但谁都有心理落差不是。他高城虽不是细皮嫩肉的大姑娘,但好歹也算是个英年才俊,脸上落个这样的大疤——他本就不属于面善的人,现在甚至显得有些狰狞了。这怎叫人不郁闷?

      高城脸上的拆线工作是袁朗亲自做的。他清楚的记得,他工作时认真的表情。直到那天他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的眼睛可以是如此的漆黑。他很想找个词来形容,但是他都觉得无法比喻。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他仰躺在床上,微微抬起脸配合着,袁朗就半跪在床沿上,俯身给他拆线。于是那样漆黑的眸子就那么硬生生的闯进了他的视线,和着午后微斜的阳光,少少溢出些光芒。

      于是他就好像魔障般被吸引了。

      他工作时极其细心,他的手指微凉,有时不经意划过他的脸。然后那一小片皮肤就神经般的微微燥热起来。

      那过程好像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

      袁朗在高城感到脖子酸之前,左手轻托住了他的后脑。他竟感觉呼吸都舒畅起来,以至于他不由自主眯住了双眼,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直到他听见袁朗“嗤”的一声轻笑。

      “好啦~已经。你还仰着脸干啥?

      他猛地转头,发现袁朗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的脸有些挂不住,所以—找茬:“你个欠整的玩意儿,到底还是在老子脸上留下一条蚯蚓。”

      袁朗看看他,眼角一耸拉,做出极委屈且无辜的表情:“我有点冤呐~”说着,他走过来捏着高城的下巴,严肃的左右观察一下他的脸,虚心的问,“你不喜欢蚯蚓的话…要不我把它弄成蜈蚣怎么样?”

      高城打掉他的手:“别上脸啊!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

      “哈~是我把你推进导弹杀伤范围的么?”

      “滚滚。不跟你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忿忿,“奶奶的,毁容了都……”

      袁朗耸耸肩:“当整容了。哎哎~我错了…哎别动,小心伤口。”

      高城愤愤的把枕头放下:“丫的,敢情整的不是你个小白脸的容!”

      袁朗:“哎哎~多大点儿事啊。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像个女人似的,娘们唧唧的……”

      高城暴怒而起:“你说啥?!”袁朗连忙摆手以示安抚:“不是那个意思…要不…移植皮给你?可以从你大腿上……”

      “得得~你膈应我呢?!”

      “呵呵…疤不是军人的军功章么。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是!是军功章!我穿着这这身绿皮时顶着军功章得瑟,等扒了这深绿皮,我摇身一变,呵,好家伙,我成□□老大了!”

      “哈哈—”袁朗笑开。

      “好笑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可笑?被自家导弹炸成这样。”

      “没……不好意思,我笑点很低。高队长的敬业精神当真可嘉,但以后还是要把自己重视起来,你脸上的伤若再偏一公分,你的左眼就不保了。”他眼里全是笑意,而且似乎很喜欢说话时直视别人的眼睛。他有一双妖孽的眼睛。高城不得不承认,他很容易被它吸引。袁朗的笑容总是朗朗的,让人很舒服的去接受他所说的话。

      “哼哼。”他有些不自然的把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开。

      然后沉默了三分钟左右,有人在外面唤袁朗:“小袁!忙完没?过来一下!”
      “哦来了。”他起身,“你休息吧,我得工作了。”

      高城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袁朗走到门边,回头:“你还别说,你这样挺酷的~”

      门关上。

      高城愣了一下,微笑
      。
      “…闹鬼的毛病…”

      ——————————我是现在时的分割线————————————
      “嘭!”

      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袁朗被安排在了九号间。他拿着配发的毛巾、茶缸、搪瓷盆、饭盒等生活必需品步履艰难的走向屋内最靠里的铺位,因为头一天要带镣铐,所以他行动很不便,但他看起来挺从容。他不紧不慢的把他的铺收拾好,然后再把东西一件一件摆整齐。最后,他长吁一口气,就坐在铺上,开始发呆。他很想就这样发呆下去,但他似乎忘了,这屋里还有五双眼睛,正用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

      “哥们儿,犯啥子事了?几年啊?”这人操着好像是北方话和四川话的混合口音,身材有些瘦小,一副老油子的模样。那是薛刚。

      袁朗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干裂的唇,抬眼,有些无辜:“我有点冤呐……”

      一阵哄笑。

      “是啊是啊,在这里的人都很冤~”

      薛刚挪过来坐到袁朗旁边,貌似很熟络的搂了搂他的肩膀——这样的接触使他很不舒服,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薛刚:“兄弟,那你是受了啥子冤呐?看你带着铐,至少二十年吧?”袁朗耸耸肩不置可否。薛刚:“我看你人模狗样的,在外面时也应是有点钱的人,贪污?”

      “你呢?”

      “呵~你到反问起我来了。我捣鼓白面儿~”他这么说着似乎还有点儿自豪,“那么多大生意都没啥子事,可这东西防不住内奸啊~上头屁事没有,我倒成了替死鬼,你说我冤不冤?啊?还有瘊子(王志),他不过就是上了个婊子,也得来这里遭罪。”

      “去你妈的!别说我!”

      薛刚好像没听见一般:“马建、还有我们的大科学家石头(石丽海)都很冤呀~”他顿了顿,“最冤的还是我们的班长大人菜刀同志,他是为了他和他的兄弟们一年没发的工资,绑了他的老板教训了一下,结果就是二十年。这里的人都很冤哈,你说是不是菜刀?”

      “滚一边儿去!”

      被称为菜刀的人,叫做齐桓,他是这里面看起来最彪悍的人。总是一副很具威胁性的样子。但薛林却对袁朗说:“你别看他一脸屠夫像,但我们背地里都叫他‘齐妈’。”

      这边已经扬起了拳头:“你才妈!你们全家都是妈!!” 薛刚呵呵的摆摆手讪笑。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的来路呢。”

      “袁朗。”

      “我说来路。”

      “他们说我杀了我的妻子。”

      “所以?”

      “死缓。”

      众人先是沉默,然后……

      “哈——”薛刚发出一声爆笑,其他人也接连起哄。只有齐桓依旧板着脸。这其实并不好笑,只是他们实在太需要一个消遣。

      “哎呦~是不是她被捉奸在床?嗯?然后,一怒之下—— ‘咔嚓’!”
      袁朗猛地抬头,那一瞬,他的眼中充满暴戾。

      那样明显带有威胁性的眼神,使他本就很黑的瞳竟泛起深红。

      薛刚立刻就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本能的站了起来,虽然明知袁朗是戴着铐的,但还是略抬手做出防御的姿势。他凝视着他,只是这样的凝视,就让薛刚不寒而栗。

      一瞬间,剑拔弩张。

      袁朗却逐渐敛了杀气,表情也缓和下来。他貌似自嘲貌似调侃又貌似戏谑的一笑,甚至他弯起眼睛笑的样子还有些温柔。

      他语气不急不缓:“我手上确实有不少人命,但我没有杀我的妻子,他们一定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

      他转变之快甚至让人来不及反应,好像刚才一切都是人们的幻觉。但是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意识到——这厮不是一般人,不好惹。没人怀疑,袁朗一定是杀过人的。只有和死亡打过交道的人,才会有如此特殊的气质。

      所以,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了,既然没有吃饱了撑的,为什么要去招惹他呢?

      他一晚上就这样坐在床边,透过铁窗看着被割的支离破碎的夜空。蒙古的天很低,且鲜有云,所以晚上总是繁星满天,虽然他的天并不开阔。

      早已熄灯了。薛刚他们已经睡了——虽然他们的队伍又多了一个人,但这丝毫不会使明天的工作轻一分。

      齐桓在黑暗里观察着袁朗。他盯着他的侧脸……他长的其实挺好看的,甚至是有些清秀的。刀削一样的下颚,高挺的鼻梁,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双黑眼睛,黑的几乎看不清瞳孔,那眼睛和它的主人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对于大部分刚进来的人来说,第一夜总是最难熬的……所以在齐桓眼中,他的失眠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但一贯对此采取无视态度的的他,今夜却破了例。他压低声音:“别总看外面,对你不好。”

      袁朗苦笑:“星空能让人想起旧事,我现在心里不平静的很。”虽然他并没有不平静应有的表现,“想想旧事…能让人平静。”

      齐桓:“我在这里已经呆了第五个年头了,这五年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什么也不想时,时间过的最快。”

      “专注的做什么时,时间过的更快。而且…”袁朗莞尔,“我也并不想让时间过得太快。”

      齐桓:“在这里,这样的想法很新鲜。”

      袁朗:“太快了会让我弄丢很多东西。”

      说这话时,他把他的视线缓缓从窗外收了回来,继而对上了齐桓的眼睛。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星光是他的表情显得暧昧不明,这使齐桓无法判断他话的虚实。

      齐桓冷哼一声表示不屑:“神经兮兮的……”然后躺下,把头闷在被子里。十分钟后,从被子里传来如同梦呓般的声音:

      “兄弟…睡吧,别想不开……哥们儿我罩着你……”然后就再没了动静。
      他微笑——他似乎能用笑表达出任何一种情感。

      他在一次陷入自己的世界,这次他没有看天,而是改看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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