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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肆】(上) ...


  •   花世一点儿也不觉得带着个拖油瓶到处晃荡是一件多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同样,带着某些生性活泼好动的东西到处晃也不是很轻松。
      等到回头儿时找了家客栈投诉,顺便清点了一下人数,花世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刚刚那只被松鼠坐到屁股底下的那只呢?”
      众人面面相觑,互看了半晌,才意识到——
      某个祸害匪浅的家伙,跑了。

      花世带着只松鼠坐在楼下的饭堂中央。
      风色推脱着身子不舒服跑到楼上开了房休息,挽云亦拿着“护主子”的借口一块儿上了楼,木言则拿着一双美目神色游移地打量了半天诵殊,最后叹道“果然松鼠这种东西没有意思还不如去街上折腾两下”于是就人不知鬼不觉地从客栈里面跑了出去。如此一来,便只剩下花世和诵殊两个人不无落寞地点了两个小菜几盏小酒一旁“莫使金樽空对月”了。
      眼瞅着酒酒都喝得差不多了,花世此时方才问道:“不多时你才刚回寨里,怎么这会儿倒又跑下来了?”
      话虽这么说着,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诵殊这番跑下来的确是有功无过,虽说后来漫不经心的后果就是让某只祸害跑的连名号都没留下来就没影了,但毕竟亦安顿了当时可堪混乱的场景。
      诵殊先是皱了皱眉,随后精致的一张少年容颜便仿佛是耍赖似的笑了笑:“那寨子是我的,还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心里念着公子便索性来追了,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
      花世轻笑:“你这只松鼠倒也会念着人了?”
      诵殊嗔瞪道:“都说了我不是松鼠了。”
      口头上都说惯了的东西还能改的过来吗……花世轻轻给自己又斟了一盏佳酿,抬眸侧目道:“该不会是和你家的二当家的有甚口角,才拿我作甚么劳什子借口罢?”
      诵殊默了一阵儿:“……没有。”
      啧,真是不诚实。
      花世悠悠然又夹了一筷子吃食,想着刚才白白花了多少钱买回来一只破鸟到最后一口居然也没碰上,闹的肚子荒灾。倒真不如此时轻轻巧巧只几个银子换置回一桌子精致佳肴来得更填饱肚子。嘴上肚里都填了个满意,花世眯了眯一双凤眸道:“还是你真是看上我了?”
      诵殊这才中气十足地瞪了一眼:“才没有。”
      没有当然最好,省得红尘间多少冤孽情债。
      不过,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话,能说明些啥?说明他花世最近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不客气地从那只松鼠手里抢过了酒盏,花世心情甚好地看着诵殊在自己面前吹鼻子瞪眼作愤怒状。随意再又夹了几筷子吃食反手丢进诵殊的碗里,花世悠闲自得地将剩下的几盘好菜端到板上,一只手悠然托起,闲闲道:“我上去给那两只送东西吃去,你现在下面自己待会儿罢。”
      诵殊呆了一呆。
      着实很纠结地看了看碗里那些喂鸟都嫌塞牙缝不够的菜,诵殊终于发现——花世员竟也是个重色轻友的东西。
      “喂,你丢这些东西够我吃的吗?”
      已经一只脚踏上楼梯上花世回过神来,眉眼带笑:“我觉得这些对于一只松鼠来说已经足够了。”
      诵殊见他要走,不由急道:“哎哎……你真不问我我到底为什么下来的了?”
      花世斜睨他一眼,微含讽意:“你是寨主,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诵殊脸色一红:“你先别走,我有事求你。你下来我便告诉你是何事。”
      花世挑了挑眉,柔声问道:“想求我?”
      诵殊脸色愈加地红,然则终究轻点了点头。
      嗤笑一声,踏上楼梯的身影不无轻盈飘逸之感。衣衫袂袂间花世竟是连头亦不回,不必言语就已将“我对你所谓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意思表达地淋漓尽致了:
      “等我送饭完了再说罢。”

      走上二楼,转了好几个弯才找到风色休憩的牡丹阁。
      花世正方想叩门进入时,一旁却忽有人伸出手来拦住了他。
      典型的女式水蓝色长袖,虽然精致但却不繁琐,布料恰恰不便宜亦不贵,袖口收的极窄,仿佛是专门为了让人行动方便才裁成这个样子的。
      花世顿了顿,端着菜站在门口,“贤良淑德”地向身旁人觑了一眼:
      “怎么,你要拦我?”
      花世似笑非笑地看着挽云,挽云则冰着一张脸冷冷淡淡语气似个冰人儿似的道:“小姐身子不舒服,烦请公子还是不要叨扰的好。”
      花世掂了掂手里不算轻的饭菜砧子,滴溜溜地瞅了瞅挽云:“白白让我拎着菜上来又白白让我再拎着回去,连你家主子的面都没见着。你这丫鬟是不是做的也太有脾气了些?”
      挽云却依旧不让,伸着手拦在门口径自道:“烦请公子了。”
      花世却笑了笑。
      “我记得上次在东府就有个小丫鬟扮作你家小姐唬了我半天,如今倒换了你来挡着拦着。”话尽处不由声调微微一杨,花世微微笑着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她不是你家小姐的?”
      挽云一怔,未料想话是忽然转了话题,面上的神色略显轻慢:“那是我家小姐吩咐的,不可戏耍太久,方教流月告知于你。”
      花世嗤笑:“告知于我?等那个丫鬟告诉我的话,我还不定被耍弄多久呢!”
      话音轻落,挽云正见花世此时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忍不住心下一突,抢道:“小姐怎生会耍弄人,不过是想要探探你罢了!”
      眼一眯,轻悠悠盯住眼前的丫鬟,花世柔下声来:“你觉得这么做对得很?”
      挽云下颌微抬:“小姐的话自然是对。”
      砧子从左手溜溜地滑到了一旁,正搭在栏杆之上,稳稳当当地竟连晃也不晃。花世空出手来,姿态优雅地轻拂了拂衣袖,一双眼看着挽云,眼底的流光波澜不定。
      “你们这几个丫头倒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也罢,倒让我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重新端了饭菜将门推开,甫入了门槛掀了竹帘却不见风色的人影。眉心微微一蹙,花世将饭菜放到了桌上,四下环顾,忽觉得屋子内竟有些潮湿地发闷。
      “挽云……进来……”
      出声的人是风色。
      声音从内屋里传出来,不只是因着隔了一扇门的缘故还是因着在外面逛得累了,风色的声音听起来倒不是如方才那般清脆。
      花世眼神滴溜溜地向外面扫了一眼,顿了顿,又向内屋觑了觑。心下心思流转,便索性信步走向了内屋,掀了帘道:“你那个丫鬟有点不听话,让我给弄在了外面……”
      一句话还未说完,花世便已怔在了门口。
      内屋里风色亦是僵住,姣好的肩线此时绷得宛如剑刃,带着种森森的寒气与杀意。背对着花世,风色恨得几乎咬牙切齿:
      “花公子……您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得、正、好!”

      风色在沐浴。
      内屋里水气弥漫,而风色赤裸着一双白皙的肩僵僵坐在木桶之中,乌色的的发瀑似的洒落下来,明明挡住了些春意景色,然而雪色的肤与黑色的发,就像是一幅写意的泼墨山水,偏偏更衬得风色整个人出奇的媚色。
      花世竟亦仿佛恍了神,嘴角的线条先是半僵硬地抿住,然而不过眨眼,却又笑出了声:“东小姐居然还怕我看?”
      风色咬牙:“防的就是你!你上来做甚么!”
      花世耸了耸肩。
      “送饭。怕你饿死。”
      风色又咬了咬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还真是麻烦公子了。”
      花世则微笑道:“没甚么麻烦的,不过跑了趟腿。论说起麻烦,还是东小姐更麻烦些。”
      木桶内水气腾腾地直往脸上扑,风色纵是背着花世脸上亦忍不住地一阵阵烧。水还是烫的,压在胸口亦压得人发闷。风色一时间只气得想宰了某只在眼前晃悠愣是不肯消停的,火气上涌,竟连生硬都不由地颤了两颤:“教……教挽云进来……”
      花世面色从容淡然道:“两个时辰内怕是进不来了。”
      风色只觉得仿佛一口气没喘上来,缓了半晌,终究是回过头去,狠盯住花世:“……你又干了……甚么……好事……”
      花世眼底一如沉潭,无波无痕,总是带着那样三四分漫不经心的笑意,轻轻地打量着此时风色并不好看的脸色:“她碍着我了,我总得给些教训才能教那丫头记得住吧?”
      说着,花世又向前缓跨了几步,而内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偏偏带着种绝对的安静。而风色已然气得眼前发黑,只剩下耳旁听见的白色的衣衫簌簌地发出声响。
      花世走近风色眼前,细细打量着风色道:
      “你怎么了?”

      花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换作平时,依着东风色这古灵精怪的劲儿,听见他走进内屋的第一步时怕就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哪里有手下留情的劲儿?这一个沐浴倒好,仿佛真真把她骨子里的那种嚣张叛逆睚眦必报的怪癖给洗了个干净,纵是见到他如斯这般得寸进尺竟也只是怒言而不敢怒行,乖乖地呆坐在木桶里,像是怕春光乍泄一般连动也不敢动。
      所以他便觉得……是不是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头?
      蹲下身子,平视着风色那一双明明黑漆有神的眼此刻竟仿佛是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尽失了神气,花世正心下生奇,却未料及这风色亦不是个省事儿的主,竟给他奇到了极处,两眼一翻,扑通一声晕进了木桶里。
      花世乍了一条,未来得及仔细想,长手轻飘飘那么一捞,便已经将昏了过去的风色捞出了水,虽说是孤男寡女这样一来并不怎么好看,但毕竟话说回来也算是救了风色一条小命。
      淹死在澡桶里……不是一件多么华丽的事情罢?
      花世静默地盯着木桶里水面上不停漂浮晃荡地花瓣。
      忽然很想长叹那么一口气……
      指尖忽然有了些微动,花世尚来不及诧异,便见到某只原本很干脆地晕了过去的此刻又睁开了雾蒙蒙的眼,语气柔软,无限娇柔:
      “这位公子爷,烦请您还是松松您的手罢。”
      花世一怔,甚至还来不及深想,方才救人一命的手便缩了回来。
      风色见状,顺手从木桶旁抓了件纱衣,施施然便披了上身。又拾了根钗子将头发束好,打扮得勉强能够见了人时放回过头来,冲着花世嫣然一笑:“谢过公子爷了。”
      花世此时方才注意到——
      风色的眼竟是一种难易涂抹开来的绛紫。
      明明媚色天生,却又偏偏那样的高贵而不可攀。衬着那样一张清纯娇媚的容颜,紫色的眼眸似乎比黑色的眼眸更要适合眼前的风色。

      风色仿佛并不是很在意眼前的花世。穿了鞋,径自便走出了内屋,适才的不适此刻尽一扫而光,出了门槛,正见到砧上的饭菜,不由喜道:“我正饿着呢,倒是真谢了公子爷的体贴了。”说着,便夹了一筷子吃食,动作优雅克制,轻柔地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细细那样一抿亦是绝色。
      菜似乎很好吃,风色忍不住地露出了中满足的神情。眯了眯眼,便又向花世招了招手:“公子爷,一起来吃些?”
      花世似笑道:“我在下面都吃了,这些东西就是怕你饿了才端上来的。”
      风色皱了皱眉,但很快就又甜蜜兮兮地笑了笑:“我有些时候没吃这样的东西了,也罢,公子爷既然吃了那也方便了我独享。”言罢,便真的毫不客气地继续夹起了吃食。
      花世貌似毫不在意,闲闲地打量着眼前的风色,顺便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叫挽云回来是要做些什么事吗?”
      正夹了一筷子的地三鲜便吓到了似的掉到了桌上。风色郁猝地盯着那菜,闷闷地问出了声:“……挽云?”
      对着正在对一筷子地三鲜哀悼的风色,花世十分无辜地笑了笑。
      风色此时才别开了眼,一双绛紫的眼眸盯着花世,半晌才微微地勾了勾唇角,仪态万千地笑道:“公子爷,您还在拿我开什么涮啊?”

      花世笑着摊了摊手,模样看起来愈加无辜起来:“我会拿你开什么涮?”
      风色便叹息道:“好吧,我招了。我不知道公子爷叫什么名,我也不知道那叫做挽云的是什么东西,这样公子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有啊。”花世撑起手指,轻轻地敲扣着桌面,声音平缓如春日时乍破的流水,带着些许的微寒,却并不伤人,只是安静一如往昔地流淌,没有微澜:“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风色这才蹙了蹙眉头,顿了半晌,方道:“即是此时,你且叫我东风色亦没有什么错。”
      花世插了个嘴:“那若是他时呢?”
      风色展了展眉眼,一时间笑得花枝招摇:“换作他时,你未必见得到我。何必再问?”
      人生如浮萍,此时相见未必他时有缘,这丫头倒是参透了。
      花世忍不住地失笑。
      而那边,风色则又重拾了筷子,脸上尽是无限满足的表情:
      “真是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呢。”
      花世则撑着头,好奇地一直在打量着风色那明明贪吃却又分外优雅的动作,心下不由渐生疑窦,渐渐冒出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想法来。掀了掀红且薄的唇,花世缓缓问道:“敢问小姐贵姓?”
      风色抬起头来,绛紫色的眸里刹那流转过一道湖波似的明灭的痕迹。
      “公子爷您还真是不死心呢。”
      该死心的时候他自然会死心,可是不该死心得时候他自然也就不能死心。扣了扣弯在一起食指,花世盯着风色竟是连眼也不肯移开半分:“那小姐是不肯说了?”
      风色抬了抬眼,忽然唇角微勾,笑容明艳:
      “说,怎么不说?冲着这一桌子的饭菜我也会说。”
      两根竹筷子在她的指尖打着旋儿,翠色的竹筷夹在她白皙纤长的指尖格外的听话,连打个旋儿都仿佛野鹤于空般姿态美好。贝齿一露,檀口一吐,风色悠然道:
      “免贵姓东。”

      花世骤然一眯眼睛。

      “姓花的你给我滚出来!”
      外阁的门骤然被人一脚踹开,挽云气势汹汹地闯了空门,虽是依旧一身水蓝色衣衫,然则挽云却依然顿时当初那种淡然不惊的气度。被花世一招不起眼的小法术定在门外在先,眼睁睁停着花世调戏她家小姐在后。是可忍孰不可忍,挽云气得满脸通红,只差一到刀结果了某只祸害。
      只是那祸害却悠然端坐于桌前,神情举止无一不儒雅淡然。眼角懒懒扬,花世无不好心地纤手一指,指向了某个晕倒在桌前的,语气明明仿佛是惋惜却又偏偏还要带上分幸灾乐祸:“……这是被你吓昏的。”
      挽云一时间脸色如雪。
      而花世则是悠然自若,半晌才想起:
      是不是还是有些东西……没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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