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梦遇浮生》山楂球A

1、今别子兮归故里

　　我必须让你……
　　千百倍奉还——！

　　如庄周梦蝶，魂飞九天……
　　醉饮梦神州……
　　而后，魂兮归来。

　　崔少卿醒来，尚不知身处何处，已然听见了带着哭腔的声音。
　　“右郎将……呜呜……右郎将你醒醒……”
　　勉力侧过头去，床脚边，一个年幼的白衣童子正抹着眼泪，脸上满是哀泣之色。
　　“那个……”
　　崔少卿强忍着头疼，干哑着嗓子说：“如果你是在唤我的话，我已经醒来了。”
　　“右郎将！”童子惊喜地抬头，急急地扑了过来，脸上泪珠都来不及抹去，顺着脸颊落下。
　　崔少卿下意识接住童子，却被他压到了胸口，不由闷哼道。
　　“啊，右郎将，我碰到您的伤口了吗？呜呜，对……对不起……”
　　“没事，”崔少卿未曾多想便安抚地摸了摸童子的头，这动作仿佛已然重复无数次，做起来极为顺手，“是我自己没注意。”
　　但是……
　　“请问，这里是何处？你又是谁？为何要……唤我‘右郎将’？”
　　“右……右郎将，你不记得我了吗？”听到崔少卿的问话，童子满脸悲伤，一串泪珠倏地便落下。
　　“我似乎……抱歉，我大概是，没见过你的，而且……”
　　崔少卿正色道：“而且，我的官职是正六品上司阶，并非是你口中的右……右郎将。”
　　“我……”
　　童子一脸焦急，正想要辩解些什么。
　　“吱呀——”门开了。
　　“我道你还要躺多长时间呢，这不就醒来了嘛！小汤圆，你也该放心了吧。这家伙皮糙肉厚的，不妨事！”随着那人走近，一股酒香弥散开来。
　　“就你话多！”崔少卿没好气地说，忽而又道，“这是西京腔的味道……阿桓你怎么跑去长安了？”
　　“……你这狗鼻子真灵。”来人取下腰间的酒壶拿到崔少卿面前晃了一圈，“怎么样，香不香，想不想喝？可惜，你伤好之前都得戒酒咯！”
　　“别闹。”崔少卿道，“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那人道，“你说你，明明之前都约好了要等我们，再一起回月河村，结果呢，你居然临时变卦，非要自己一个人提前出发，现在好了吧，你就躺在这里看着我喝酒吧！”
　　“罗桓！你竟敢在灵素庄里喝酒，小心筠书等会送药过来看见了，把你轰出去！”又一人走入房间，是一位黑衣劲装的少女，身后背着一个长条的大匣子，她甫一走过来，就夺过罗桓手中的酒壶，接着说道，“少卿刚醒，你能不逗他吗？”
　　“不能，我说宋湘，你怎么老是和我过不去啊，你也该多说说少卿，你说，哪有丢下同伴自己一个人先上路，结果搞得满身是伤还昏迷不醒半月有余的。”
　　“明明是你慢慢吞吞的，耽误了我们的行程，你是想害少卿延误军令吗！”
　　“我……”
　　“无妨，湘儿，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崔少卿面带愧疚道。
　　“哪有让病人道歉的道理……罗桓，你也别在这傻站着，赶紧的，让筠书过来看看！”宋湘推着罗桓出门，不等他反驳便“砰”地关上了门。
　　“你！你等着！”门外，罗桓嚷完，甩甩袖子走开了。
　　“你让他带着一身酒气去找筠书，怕不是想让他被说教。”崔少卿好笑道。
　　“那也是他活该！”宋湘无所谓道。
　　“对了，这里是灵素庄？我怎么在这？还有……”崔少卿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童子，问，“他，又是谁啊？为何会在这？”
　　“哎，你不认得他吗？”宋湘惊疑道。
　　崔少卿摇摇头。
　　“我，我也不确定啊。”宋湘略显失措，“我们赶回月河村时，就听秋姨说你为了追击妖魔带着一个红衣女子进了伏魔山，一直都没回来，我们匆忙丢下行李就去找你，等找到你的时候，你和那个红衣女子已经昏迷不醒了，这个孩子就待在你身边，不停地哭着朝你喊‘右郎将’。”
　　“红衣女子……小玉！小玉……是谁？”崔少卿下意识捂着额头。
　　“你……你怎么了？没事吧，我……我去叫人！”
　　“湘儿，不用了，我没事。”崔少卿拦着宋湘道。
　　“真的没事？”宋湘担忧道。
　　“没事，你接着说吧，后来呢？还发生过什么？”
　　“后来，我们就把你带回了村子，不过，那红衣女子，就是你说的小玉，却是浑身滚烫，无法近身，还是罗桓想出了主意，用炼妖壶把她带了回来。然后是这个孩子，从我们发现你开始就一直待在你身边看护着你，我们以为你们认识，所以就由着他待在你身边。”
　　“因为月河附近珍稀药材稀匮乏，再加上筠书试过许多法子都没办法把你们治好，所以，我们便来到了灵素庄，向文庄主求医。庄主判断小玉是被黑火所伤，而你只是消耗过度，受了点轻伤……事实上……你的伤势，原本更加严重，只是……你是在我们赶路途中逐渐恢复的，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们便隐瞒了下来，充作不知。少卿，你自己，知道这事吗？”
　　崔少卿默然摇头。
　　“……那我继续说。之前，我们都收到师门密函，说让我们去调查黑火出没一事，你应当清楚吧。”
　　“这消息最初还是我从琉璃会那里拿到，禀告过大将军和统领后才派人传信给各门派的……”
　　“哦，难怪你之前那么肯定我们可以一起出门游历，可惜……”
　　“抱歉。”
　　“没事，等你伤好，还有机会的。我接着说了？”
　　“好。”
　　“黑火一事事关重大，而你又昏迷不醒，所以，我们商议之后，便决定让泉姐姐回琉璃会分会查探情报，而罗桓担心你会因为昏迷延误了什么事，便自告奋勇代替你回长安复命，向你那位大将军和统领告知你的状况，替你弄到了一个月的修养期。总之，你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好好养伤便是。”
　　“辛苦你们了。”
　　“咱们自幼便是朋友，何必说这些话。”宋湘摆摆手，接着道，“听文庄主说，虽然各大门派对黑火各有研究，但论起了解最深的，当属我们隐墨宗，而世上对黑火了解最深的，就是我们宗门的五长老姬继常，这老头子，急急忙忙就把我赶下山，连这些都不说清楚，真是的。”
　　“姬长老应当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总之，要救治那位小玉姑娘，必须请四长老出马，亲自将小玉姑娘体内的黑火驱逐，再让文庄主立刻施针救治。好在那黑火虽然导致小玉姑娘昏迷不醒，但也同时保住了她的性命，一切都还来得及，本来我是要赶回去请四长老来灵素庄的。不过大师姐正巧要回隐墨宗，所以这件事就拜托她……”
　　“文……文姑娘她……她回来了吗？”
　　“是啊，前不久有倭国使者来访，师姐便搭乘他们的船只从浪速回到了广州，再走陆路来扬州看望文庄主，之后就会返回巴蜀，于是我就把这件事拜托大师姐了。”
　　宋湘的师姐文织，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隐墨宗的大师姐，同时也是灵素庄文素凝庄主的远亲，虽是远亲，但是关系极好。
　　“那文姑娘……”
　　“听说你昏迷不醒，特地过来看望了你一回，还带了倭国的特产，现在已经在回巴蜀的路上了。”
　　“……”
　　崔少卿沉默片刻，正想要继续问下去，宋湘已经接着讲述了。
　　“之后……”
　　听着听着，崔少卿莫名地晃了神。
　　数月以前，他奉密令前往天师道，却意外得知魔族即将现世的预言，等回到长安之后，他便暗地里拜托琉璃会副会长代为调查，确认了黑火已经重现人间，这才遣人将此事告知各门派，并亲自禀告了大将军和统领。
　　虽然因为擅作主张逾越本分被统领训斥，好在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足以在魔族有大动作之前占得先机，也算功过相抵，仅仅扣了两个月的月俸，罚了二十军棍。
　　不久，调查黑火一事也落在了他的头上，而在此之前，他在与好友的通信中了解到，他们也同样接受了任务出门历练，故而他才提议一同回一趟月河村，之后结伴历练。
　　只是，临行前他再度受令前往天师道，因为时间紧迫，他便提前出发，本打算完成任务后便在月河村等待他们到来，没想到……
　　“……原本以为你还要休养很长时间，不过现在看来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上路了……少卿，少卿，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啊，抱歉，你刚才说……”
　　“我说，等泉姐姐拿到情报，我们就去给你报仇，也顺便调查黑火。你本是要调查黑火，偏偏这时遭到袭击，如此看来那些袭击者十分可疑，多半和魔族脱不了干系。我们现在暂时又没有头绪，干脆就从这里开始。”
　　“少卿，”宋湘略带担忧地问，“你是累了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