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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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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1月2日日军攻占锦州,东四省至此全部沦陷,同月12日日军在青岛登陆,泱泱大国终于把自己谦让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虞啸卿部此时接到上峰命令北上协防,虞啸卿本来就日夜等着盼着这个命令,电文一到,虞家军立即忙而不乱的准备撤离,路线是虞啸卿在没得到命令前便日夜钻研透的,等虞家军打点好行装便可直接以最短路线北上。
张立宪在指挥部和虞啸卿一起收拾物件,海正冲、俞大志要监管下面的兵,只有虞慎卿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过来帮忙,虞啸卿见有了人手就嘱咐张立宪回家一趟,张立宪继续自己手里的活,低声却坚定的答了句我不回,虞啸卿停手看张立宪,张立宪没反应,虞啸卿声音不高却硬了三分,“回去。”
虞慎卿也说回去看看吧,走了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张立宪看虞啸卿,“如果是在湖南,如果是在你的老家,这种时候,你会回去么?”
虞啸卿说我不会回去,但是我会让慎卿回去,确实国难当头,但爱国没必要非表现在小节上,张立宪说我不是要成为虞排长那样的人,我是要成为您那样的人。虞啸卿哑然,虞慎卿也哑然,张立宪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了,抱歉的看着虞慎卿,说我没恶意,虞慎卿刚要说话被虞啸卿打断了,虞啸卿冷着脸问你的意思是说所有我不做的事情你都不会做,我做了的事情你才会学着去做?张立宪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是。”
虞啸卿慢慢走到张立宪面前,步步平稳有力,张立宪敬畏虞啸卿远多过惧怕,所以现在他敢紧紧盯着虞啸卿,一直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立定站稳,虞啸卿略低了点头以便直视张立宪的眼睛,“你认为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抛开虞家军跑去办私事,所以你也不这么做是吧?”
“是!”短促而肯定的声音。
虞啸卿并不放声,表情严肃而认真的盯着张立宪看,直看到张立宪对视不下去为错开视线低了头才突然出手制住人扛在肩上,大步出门的时候尽管张立宪挣扎,虞啸卿的身子依然直挺的像一杆枪,张立宪跟沙袋一般被扔在了马背上,虞啸卿矫健的飞身上马,固定好张立宪用力一夹马肚,战马伴着一声嘶鸣飞奔出了驻扎的营地,院子里忙着整理物件的兵纷纷抬头去看,好奇自己连长这时候能上哪去,海正冲喊看什么看干你们的活!俞大志在一旁问连长那是抓了张立宪干什么去?海正冲说我哪知道,这边我看着,你去屋里找慎卿问问,他肯定知道。
虞啸卿纵马一路穿越小城,张立宪被横搭在马背上颠的死去活来却不再挣扎,这城里少说有一半的人都认识张立宪,他得忙着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就算要离开了乡里乡亲他也丢不起这个人。虞啸卿骑着马一路飞奔到张家宅子的那条石板路才放缓了速度,到了张家门口虞啸卿抓了张立宪扔下马,无巧不巧张家大门正好打开,张立宪的父亲一开门就瞧见自己的小儿子在做自由落体运动,而虞啸卿伸着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纵使严肃强硬如虞啸卿,突然被人撞见自己扔人家儿子也难免不好意思,这边张立宪落地发出砰的一声,那边虞啸卿已经下了马和张立宪的父亲打招呼,很恭敬的叫一声张老先生。虞啸卿不会去扶张立宪,既然人是他扔的,他就不会再在人家父亲看见后又做个爱护有加的样子出来,张立宪也清楚这一点,不声不响的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张立宪的父亲面不改色的看看自己儿子又看虞啸卿,“我这幼子自小宠坏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望长官多担待。”
虞啸卿被这么一说更觉得对不住,甚至很难得的赔了点笑脸出来,“老先生说哪去了,张立宪好得很。”
张立宪听虞啸卿夸自己,低了头偷着笑,张立宪的父亲倒诧异起来,“那长官这次来不是因为他犯了事?”
张立宪嘀咕又不是小学生,犯了错打军棍关禁闭就是了,哪有找家里告状的,张父冲自己儿子瞪眼睛,张立宪便乖乖闭了嘴,张父问虞啸卿,“那我倒不知这次您是为何而来了,还望点拨一二,我也好安心。”
虞啸卿要把张立宪带着上战场这话不好开口,瞧了眼张立宪说还是进屋他自己跟您说吧,张父做了个请的手势,虞啸卿说我不进去了,驻地还有事,张立宪也不能久留,有什么你们尽量说吧。张父满肚子疑惑和张立宪一起进了院子,关上门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张立宪说连长让我回家看看,我不肯回来,他就把我拎回来了。
张父骂了句逆子,语气不硬倒是透着一股子宠劲,张立宪朝自己父亲笑,张父说我还当你去虞家军不是被撵回来就是被军棍打死了,没想到虞啸卿待你倒不薄,张立宪说连长对我特别好,我说错话被关禁闭,他还把自己的晚饭留了给我吃,张立宪一路和自己父亲说着虞啸卿怎么怎么厉害待自己怎么怎么好就进了屋子,一进屋张母看见儿子眼眶就红了,与其说快步走倒不如是直接扑了过去,两只手摸着张立宪的脸颊一个劲说瘦了瘦了,张立宪拍拍自己身板,笑着说可是也结实了。
张母说我去叫人做一桌好吃的补一补,在外面苦了你了,张立宪一听赶忙拦了,直说不用不用马上就走,张父想了想虞啸卿的话又看了看自己儿子强笑的模样,问我听说北边打得很厉害,张立宪正愁没有台阶讲北上的事情,听父亲一问点点头说是,我们这不是也要去协防了,张母出身名门富户,读书见识远比一般村妇要多得多,听张立宪这么一说自然知道协防是个什么意思,太震撼反倒没了张立宪说要去当兵那时候的情绪失控,连眼泪也收了个干净,当初张立宪要当兵她以为哭一哭儿子会回心转意,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无法改变儿子的想法,她便又努力让儿子瞧到自己很好不想儿子走了还在为家里累心,天下间母亲都一样,为了自己骨肉,可以哭泣求软可以坚韧刚强,那是世间最无所求的大爱。
张立宪本来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母亲,现在一看她一言不发的样子不放心的叫了声妈,张母笑着抬手摸摸自己儿子的头,“你从了军,大家都说张家老三好了不得的,我听着心里自豪,我生的孩子里你最有出息,你要上战场杀鬼子保家卫国,娘有这么好的儿子,娘心里感激。”
张立宪跪下,说我就是回来给你们磕个头,儿子不孝,请多保重,张立宪这头磕的极狠,张父张母却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们知道不磕完这几个响头,自己儿子走不安心,张立宪给父亲母亲每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便走,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自己父母的勇气,他怕看了自己就哭了,他想让父母知道他当兵了变得厉害了不再哭了,张父在后面喊切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张立宪匆匆的回了一句晓得了。打开大门,瞧见虞啸卿并没有走,而是背手立在巷子里,就像第一次带他走那样,身体站得笔直,没有月光笼着,这样一个男人把整条老巷子都显得肃杀了不少。
张立宪愣在门口,虞啸卿说走吧,没有时间留给你发呆,这时候张父张母也跟了出来,两人瞧见虞啸卿也是一愣,虞啸卿说他走回去太慢,我骑马载他回去,张父说长官慢步,我有话讲,虞啸卿对张父向来客气,上前了两步问您有什么吩咐,张父说打仗靠财,我想捐出我张家一半财产给虞家军,算是我对国对民的一点心意。虞啸卿断然拒绝,“人逢乱世,多一分财便多一分自保的能力,虞某已拿了你一样无价宝,绝无颜面再求其它馈赠。”
张立宪坐在虞啸卿身后两人策马离开,张父张母一直目送这两人一骑消失在巷子尽处,张父说宪儿跟着虞啸卿我们该放心,张母把头伏在自己丈夫肩上哭泣。
马跑的很快,张立宪搂紧了虞啸卿的腰以避免自己不被摔下去,虞啸卿感觉到,稍微放慢了些速度以便张立宪适应,马一慢下来张立宪也放松了些,瞧见自己送的马鞭问你说的无价宝是这个吗,虞啸卿说这个是你送的,不是张家送的,张立宪诧异,问张家还送什么了,虞啸卿说这次还像点样子,没抹眼泪,张立宪一听就想起了自己将要背井离乡奔赴战场,也许战死沙场也许客死他乡,这种念头和身边一闪而过的小城景物都触了张立宪的心,张立宪仰天大喊,“少年有意伏中行,馘名王,扫沙场!”
喊完,便把脸死死抵在了虞啸卿后背上再没抬起,没一会,虞啸卿觉得自己衣服湿凉一片,那年张立宪十七岁,跟着虞啸卿离了自己家乡,果真一生未还。
虞家军出了川地过汉中经西安,走到蓝田县遭遇突袭,幸好虞啸卿当时步行并未骑马,不然早成了日军的靶子,枪声一响虞啸卿本以为是共军,而后才发现竟然是鬼子,喊了一声快撤,一连人迅速散开向西面溃逃,没错,在张立宪眼中,这就是溃逃,甚至还有二十几个人干脆丢下了自己的物资和枪,张立宪不肯跑冲虞啸卿喊为什么不抵抗,情势急迫虞啸卿也不解释,拽着张立宪就逃,张立宪脚下不合作,正拉扯的功夫虞慎卿冲过来朝着张立宪狠狠抽了一嘴巴,把人抽的五迷三道再拉着人奔逃,虞啸卿跟着跑,虞慎卿喊你早该抽他,虞啸卿说别废话,快跑!
虞家军钻进旁边的林子又跑了几百米才停下,除了受伤的和死掉的,其他人竟都没跑错方向,虞啸卿也不废话,一左一右打手势,海正冲和虞慎卿立即各领了三分之一的人左右绕路返回包抄,虞啸卿拿回张立宪背着的刀,喊来张四,说了句看好他把张立宪推了过去,自己带人原路冲回。
张立宪被搅得莫名其妙,想跟着冲偏偏又被张四拽着只能留在最后面,拳打脚踢的要挣脱了束缚去追虞啸卿,偏偏就是打不过张四,张四笑嘻嘻的说你别想跑掉,拽着你是救连长,你个傻新兵蛋子一跟过去,指不定要害死多少人。张立宪不服,死死瞪张四,张四说刚才连长不拽着你跑,你早就死掉了,你们四川话怎么讲来着,瓜兮兮的。
张立宪一听恼了又要挣脱张四,张四问知道为什么要跑么,张立宪其实到现在还有点浑浑噩噩,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要跑一下子又要冲回去,他觉得直接抵抗更好,至少体力都用来杀鬼子了而不是在这么跑来跑去中耗费掉,想起这个困惑张立宪倒不挣扎了,不冷不热的回了句你说为什么?
张四嘿嘿乐,“说你是新兵蛋子你不信,你想想,那是日军,这是哪,这都快到西安了,你说说他们哪来的?”张立宪想张口说青岛,张四压根没给他表现聪明的机会,只是自己接着说,“从青岛登陆能深入腹地不被发觉的也就是一小股兵,孤军深入物资匮乏实在没路走了才设圈套劫我们,你在人家设的埋伏圈里跟人家打,那不是找死么。”
张立宪细细一听来精神了,“所以我们假装溃逃,而他们人少要的是物资根本不会追赶,等他们放松警惕捡物资的时候,我们再给他们来个反包围圈,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赵四用力瞧瞧张立宪,张立宪恶狠狠的问干嘛,赵四笑了,“瓜娃子蛮聪明的嘛,打仗要用脑子,只凭热血脑壳子是要开花地。”
张立宪不理赵四讲得不伦不类的四川话,问连长没说怎么办你们怎么知道的,赵四翻翻眼皮,“打了这么些年,这种事情没遇到十次也有八次,早出默契了,”说完自己又嘀咕,“今天哪几个倒霉蛋做斥候来着,怕要倒霉喽。”
刚才被包围的地方突然传来了枪响,赵四一听比心急如焚惦念着虞啸卿的张立宪看起来还激动,揪着人一路飞奔,张立宪边跑边喊,“我刚才说快点你偏要磨蹭,快跑快跑!”赵四也喊,“别废话,快跑,要不是你老子早冲在最前面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敌我两方早已发展成了肉搏战,虞啸卿挥舞着砍刀迅猛的左右斜劈,转眼便毙掉了两个鬼子,张立宪看着虞啸卿周围越聚越多的鬼子要冲过去帮忙,张四一扫腿借势按倒张立宪,“拼刺刀你不行,你不是嚷嚷枪法准么,放几个黑枪给我看看!”
张立宪骂你才放黑枪,说话的功夫已经摆好了卧射姿势,也顾不及自己杀没杀过人,一拉枪栓冲着纠缠在虞啸卿身边的鬼子就是一枪,枪响人倒,正中脑门,张立宪已经红了眼,再拉枪栓再开枪,一枪一个转眼便放倒了三个,鬼子也注意到了这边射手的威胁,有两个鬼子冲了过来,张四跳起来踹倒一个捅死一个,回头再给倒着的补一刺刀,张立宪压根没管冲过来的鬼子,只一心一意朝着要伤虞啸卿的人开枪,张四喊你快再给我引来几个杀,出出这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鬼子见打不过早就想突围出去,撞到西面不成又往东撞,虞慎卿带人死守着东面有点不支,幸好张立宪解了虞啸卿的围,虞啸卿立即带人冲杀过去,十几分钟的时间,几十个鬼子被虞家军全歼,直到一切归了平静张立宪才想起来看看身边被赵四捅死的鬼子,不看不要紧,一看张立宪立即丢了枪趴在一边呕吐。
海正冲带人清理战场收缴物资,虞慎卿冲着自己哥哥笑说我就知道你能赶过来解围,虞啸卿早收回了砍刀,拿马鞭不轻不重的敲了虞慎卿钢盔一下,眼神里多少透着些宠,两个人过来看张立宪,张立宪正仰在草地上喘气,见虞啸卿来了,一抹嘴巴立即爬了起来,站的笔直朝自己连长敬礼,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战争和死亡,张立宪突然觉得自己给虞啸卿敬礼都是件幸福的事。
虞啸卿把砍刀递给张立宪,张立宪熟门熟路的背在身后,虞啸卿也拿马鞭敲了敲张立宪的钢盔,“枪打的不错。”
张立宪听见虞啸卿的夸赞,便把之前的那些不快感忘了个一干二净,脸上洋溢着一种被认同的快乐,虞慎卿瞧见张立宪肿着的左腮,问刚才那下打疼了吧,张立宪抱屈,“何止疼,把脑袋都打得瓜兮兮的。”
海正冲清理好了战场,毙敌四十七人,虞家军三死四伤,这伤不是指人人多少都挂彩的那种,是无法再正常行军的重伤,张立宪再一次从喜悦中跌回现实,看看海正冲才问虞啸卿,“我去看看死掉的人行么?”
虞啸卿说是该看看,说着话已经迈开了步子,张立宪紧跟在虞啸卿身后,再加上海正冲和虞慎卿,四个人都往正在挖坑的地方走,道西边有一个大坑,扔的都是鬼子的尸体,道东边的三个独立坟坑才是给虞家军烈士挖的,张立宪站在虞啸卿身后看着那三个人,他都不熟,有一个甚至完全没有印象,即便如此张立宪还是觉得悲伤,一种物伤其类的悲伤。
虞啸卿没回头,沉声说别哭,为国捐躯、得其所哉,你哭是辱没他们。
打完这一小仗虞家军继续北上,一路提高警惕却再没遇到袭击,那次的斥候依然做斥候,虞啸卿说日军本意就是要放过斥候等大部队,并不全算斥候错,但未发现敌情确实是斥候的责任,罚每人二十军棍,因正是用人之际,延期执行。
虞家军走到三门峡时“一二八事变”爆发,日军向西占领淞沪铁路防线,十九路军奋起抵抗,三天后日本军舰从长江炮轰首都南京,国民政府迁往洛阳,虞家军接到命令转向东南方,尽快奔赴商水县驻防以护新都洛阳,失了南京首都虞家军也红了眼,近乎马不停蹄,每日只休六个小时,恨不得立即奔赴前线杀日本人个片甲不留,虞啸卿要考虑人的极限,虽心急如焚也知再不能缩短休息时间。
张立宪一辈子都没有这一个月走的路多,早累到走路都可以睡觉的地步,偏偏累到这般又不肯骑虞啸卿的马,虞啸卿想起偷袭的事也知骑马危险,索性不勉强,尽管如此,每次休息虞啸卿查看地图的时候,张立宪必然撑着眼睛跟在旁边,虞啸卿不闭眼他就算站着睡也绝对不离开一步。
一日虞啸卿照样展开地图研究,日军的攻势、己方的态势几乎画乱了江浙一片,张立宪静静的跟在一边看着,虞啸卿教过张立宪这些,有时候也问问张立宪意见,问的时候张立宪便答,不问时候绝不擅自开口打断虞啸卿思路,难得这次张立宪自己先开了口,手指指着太仓的位置手指微微颤抖,“连长,这紧挨着入海口,入海口。”
虞啸卿知道张立宪为什么抖了,他自己也倒吸口凉气,当局者迷,自己每天盯紧这方地方,反倒没有张立宪瞧的清,太仓处在浏河沿岸,而浏河这段紧挨着入海口,日军军舰都能入长江,进到浏河又有何难,到时候攻占兵力微弱的太仓,整个江浙战线的国军立即腹背受敌,虞啸卿让张立宪即刻发电文上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电文回复日军已从太仓登陆,没多久,真如、南翔沦陷,1932年3月3日,日军宣布停战。
虞家军是在这之后赶到商水县的,中日声明虽喊停战实则小冲突不断,商水县地处上海和洛阳之间,尽管只是小县城却占着紧要位置,虞家军能跋山涉水的赶来驻防是虞父在上面走动的结果,他在给自己儿子铺路,虞啸卿并不管这些,对他来说有机会打鬼子才是最重要的。
虞啸卿上次报告太仓危及虽是迟了,但却给上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再加上虞父的面子,上峰多次夸虞啸卿是个将才,并放言要推荐他去下期黄埔军校受训,话是从江浙这边上峰处先传到正在江西剿匪的虞父那里再传回江浙虞啸卿这里的,虞啸卿跟上峰和虞父那儿都知会了当时问题是张立宪发现,应该送张立宪去黄埔军校受训,结果两面全无回音。
这事除了虞啸卿自己没人知道,当时虞家军在商水驻防极苦,物资都先配给了洛阳守军和前线部队,像虞家军这种千山万水赶过来的非嫡系部队,就算虞父有天大的面子也难保证配给充裕,虞家军的人一时间都忙着找吃的和鬼子,自己连长和上面的事谁也管不来。
张立宪作为亲随依然在虞啸卿屋子里搭床睡,虞啸卿的浮躁张立宪是感觉到的,但他也只以为是物资的事,丝毫不知自己连长已经因为一个不知好歹的罪名得罪了上峰,虞啸卿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物资派发越来越少,最后连两顿稀都很难保证,而鬼子却经常有小队人马对着这小县瘙痒似的发难,唯一庆幸的是弹药方面上面派发倒比食物阔气的多,上峰也明白,若因无弹药商水失守,那他自己脑袋也未必保得住。
虞父隔得再远也记挂儿子,虞啸卿得罪了上面他自然会去找人疏通,唐基是个深谙为官之道的,事情托给他,没过多久也就解了,虞啸卿接到电话让去领物资时只顾着高兴,丝毫没想到暗处这些个恩恩怨怨,挂了电话找张立宪,没见到正主,虞慎卿倒是刚好进来,虞啸卿脸上透着一股轻松问看见张立宪没有,虞慎卿说找张四打架去了,打不过还偏要打。
虞啸卿没接这话茬,笑着说有件好事,猜猜,虞慎卿说能得你千金一笑的除了大胜鬼子就是有物资了,最近没大仗打,我猜是有物资了,虞啸卿心情好不去计较虞慎卿那个千金一笑的调侃,点点头算是表示慎卿猜对了,慎卿说有物资就快去领,咱们可真要揭不开锅了,别人不说,单说张立宪,正长个子的时候,好意思天天饿着他么,虞啸卿听了若有所思的一下下敲着桌子,声音透着点闷,“你说留他是对了还是错了?”
“在你这儿说就是对了,在他那儿说就是错了,”虞慎卿看虞啸卿面有不解接着解释,“他跟着你,你多了个趁手的,对你来说就是对了,反过来说他好好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现在沦落得吃苦挨饿跟庄稼汉打架,对他来说就是错了。”
虞啸卿没言语,虞慎卿说我看不管对错他也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想多了也白想,再给他选一百遍还是现在这样,你现在要想的是谁去周口领物资,咱们现在穷这事马虎不得,虞啸卿说确实得找几个好手押着,这队你看谁来领?虞慎卿说当然得你亲自去表示一下诚意,咱到了人家地盘主官不去打声招呼不和规矩,虞啸卿觉得事实如此,虽不乐意应酬之事也不得不点头,自己脑子里粗略过了一遍人,安排海正冲和虞慎卿留下,自己带俞大志去一趟。
虞慎卿也觉得这么安排比较好,海正冲算是能拿事的,即便虞啸卿不在有什么事他也能和海正冲商量着处理,俞大志忠心,一路跟着虞啸卿去最好,虞啸卿拿马鞭敲敲虞慎卿的钢盔,“走,跟我挑人去。”
空地上大伙围了一圈看张四和张立宪打架,叫好声百米外都能听个真切,现在俩人不下狠手单比技巧和力量,张四要把张立宪制住多少都得花些时候,两个人正揪在一起较着劲人圈自动让出了条路,虞啸卿还是身姿如枪般笔直,一板一眼的走到张四和张立宪面前,先抬手帮张立宪理了理扯乱的领子才看张四,“要去周口运物资,走一趟吧。”
张四敢不给虞啸卿面子天天揍张立宪,自然对虞啸卿本人也比别人少惧怕三分,拉了拉乱掉的衣服看着虞啸卿笑,“连长,我今天夜岗,你带他去吧,”说着拉了一把张立宪,“我张四能顶十个兵,他就能顶七个。”
张立宪这会儿没心思跟张四斗嘴,急着靠前了一步跟虞啸卿说连长带我去吧,虞啸卿看张四,张四点了下头,虞啸卿这算得了颗定心丸,“那好,张四留下,张立宪跟我走。”
张立宪一听生怕虞啸卿反悔赶紧答是,虞啸卿知道张立宪那点小心眼,冲着他露出些笑模样才转身离开,张立宪抓起放在一边的外衣一边穿一边紧紧在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笔直的背影是虞家军里的一道风景,张四嘀咕小虞啸卿,张立宪仿佛听见了一般回头,朝着张四笑得很高兴,用口型说了声谢谢,张四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摆摆手,张立宪便笑着转回了头一心一意跟着虞啸卿,这时张四才笑了,皮肤很黑,倒是趁了一口白牙。
运物资重要,但驻防更重要,虞家军虽说是加强连,算上炊事班也不过二百来人,能调用押运物资的,多说一个排,这三十来人也没磨蹭,吃过午饭就走了,预计晚上到周口,接收了物资留一夜,第二天中午就能回来。
张立宪一路很紧张,打着一百二十分精神四处排查有无可疑,虞啸卿骑在马上倒显得悠哉,俞大志向来不多话的看张立宪这模样都瞧不下去了,拉了人到身边小声嘀咕,“其实咱们这趟还是很安全的,鬼子宣布停战了不敢大动,这大白天的走在公路上,他们敢来挑衅事就大了。”
张立宪说那万一放黑枪呢,万一他们想把事闹大呢,俞大志瞧着这认死理的劲改了口,“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现在把精力耗光了,真押物资回来的时候怎么办?”
这话比较合张立宪的逻辑,想想是那么回事,稍微放松了点,不再一副进了敌占区随时准备和冒出来的鬼子开战的模样,虞啸卿在马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管,扫了眼秀气执着的少年,嘴角挂上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神情若是被虞慎卿看见,又要大惊小怪的跟海正冲念叨自己兄长总算沾了点人气了。
物资交接很顺利,对方想是也听过虞啸卿的厉害,军需官从头到尾都客客气气的陪着,带来的人都忙着搬运物资,俞大志监管,张立宪点数记录,军需官看见张立宪时候多瞧了几眼,虞啸卿也看出来了,介绍了句我亲随,军需官说不得了不得了,小小年纪就从军,长得好看还识字,真难得,虞啸卿听见军需官夸张立宪心里高兴,多说了两句,“刚十七,学生兵,很聪明。”
军需官笑着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说完神色又神秘了些,小声说在下就是不知道虞连长聪明不聪明,虞啸卿不喜欢军需官这不阴不阳的模样,退了半步拉开点距离问此话怎讲,军需官依旧是那有点腻歪的笑容,“不瞒虞兄,我觉得你的好机会到了,现在上面对你印象不错,你要是再送个顺水人情,这升官发财就是转眼的事。”
虞啸卿脸沉了几分,“那我倒要讨教一下这顺水人情怎么个送法。”
军需官说的高兴也没注意虞啸卿变了脸色,悄悄指了指张立宪又看虞啸卿,“上面有位喜欢这个的,你瞧你这亲随好看又聪明,给上面送去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要说虞兄你真是时运到了挡都挡不住,我要是也有这么个兵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虞啸卿冷笑,“长官的意思是我虞某升官要靠给上面送自己亲随?!”军需官吓得赶紧去捂虞啸卿嘴巴,“小点声小点声,这事可喊不得。”虞啸卿冷笑,“您的好意虞某心领了,这等下作之事虞某做不来,长官你也看错人了,我就是饿死穷死也做不出此等禽兽之事,不管怎样总强过个不得好死,再说虞某一心救国救民,升官发财不是虞某要走的路,也不是中国军人要走的路!”
这要是半个月前,军需官早变了脸色,但现如今上面发话千万善待虞家军,这就意味着虞啸卿在上面是有势头的,军需官不傻,这时候犯不上得罪这样的人,只当虞啸卿那禽兽、不得好死不是说自己的就算了,军需官陪着笑脸道歉,“虞兄你看这都是我的错,您和虞家军都是当世英雄,我不该说那些个混账话,可我那也是为你好来着,”见虞啸卿脸色铁青又瞪眼睛,军需官赶紧说,“咱不说这个了,就当我昏头了,我道歉,原谅兄弟这一次。”
话说到这份上虞啸卿气也就不那么盛了,但是也不会像个会转圜的人那样说几句好话把关系拉回来,两个人之后一直都这么不尴不尬的,直到物资交接完毕,上面特意派了车第二天一早帮虞家军运物资,这晚虞家军在周口的食住都是军需官安排的,很妥当。
晚饭众人都是在自己住所吃的,张立宪依旧被安排和虞啸卿一个屋,俩人也习惯性的站在桌边吃饭,食物很丰盛,不但有白米饭和菜,还特意配了两盒美国罐头,张立宪这阵子在虞家军一直是吃两顿稀,现在见了罐头眼睛都不转弯,虞啸卿在虞家军一直奉行自己和所有人吃一样的,现下用脑子想也知道不可能每个人都分到罐头吃,但看看张立宪那模样,还是决定破例一次,亲手打开了两个罐头推到张立宪面前,说了声吃吧。
张立宪把其中一个罐头推回了虞啸卿面前,“我们一人一个。”
虞啸卿深知张立宪那个脾气自己不吃他也不肯吃,很大方的接回另一个罐头,两人算是这阵子第一次饱饱的吃了一顿饭,晚上虞啸卿没有地图研究也没书看,早早的上了床歇着,张立宪熄了灯爬到另一张床上躺下,连行军带清点物资折腾了大了反倒睡不着,其实虞啸卿也睡不着,想起来虞慎卿说那个对了错了的话茬,问了声睡了吗,张立宪赶紧爬了起来问有什么事吗,虞啸卿说躺下,就想跟你聊聊,张立宪这才安心的又躺了回去。
虞啸卿问,“跟着我,苦吧?”
张立宪说不苦,虞啸卿说你不讲实话,从一种生活一下子变成另一种生活,怎么可能不觉得苦,张立宪想起自己父母心里有点酸,回了一句有点,虞啸卿又问,“那悔了吗?”
张立宪激动的坐了起来,“不悔,再重选一百次我也还是要跟着你,再苦也苦不过家国沦丧,我以前着急愤怒,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遇见你我就知道了,只要学着你就是对的!”
虞啸卿说你急什么,躺下,睡觉。张立宪也知道自己激动过头了,老老实实的躺下,虞啸卿再没开口问什么,他突然领悟到张立宪是在无条件的信他,人逢乱世都活不安稳,能信着个人,挺好的,能被一个人这样死心塌地的信着,也挺好的。
赵四死了,这是押运物资的人喜气洋洋回到虞家军后知道的第一件事,一瞬间那股愉悦便被打了个粉身碎骨,虞慎卿带人卸下物资清点,海正冲在向虞啸卿汇报经过,后半夜是张四的岗,换班没一会就有人偷袭,一颗子弹正中太阳穴,大家冲出来的时候偷袭的人早跑没了,谁都知道这是鬼子干的,□□从来不主动挑衅,但是没证据鬼子就不承认,借着国共不和的由头把屎盆子都扣给红脑壳,海正冲汇报完不再言语,张立宪站在一边一声不发,虞啸卿想了会,只说了声找块好地方葬了吧。
海正冲得令走了,张立宪还站在虞啸卿身后,虞啸卿说了声走吧抬脚,张立宪却停着不动,虞啸卿走回来抬着张立宪下巴让他直视自己,张立宪没哭,眼神静静的,虞啸卿见张立宪这样自己语气先软了,“回屋再说。”
张立宪这回算回了神,看着虞啸卿问我去给他挖坑行么?虞啸卿点点头,立在原处看张立宪走远,以前他看张立宪是瘦而不弱的,但现在这少年的背影看起来却无比单薄,虞啸卿不想让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过早面对杀戮和死亡,但是他没办法,现在他没那个能力给张立宪护一片蓝天。
人安葬后虞啸卿去看过,张立宪一直都在,亲自挖的坑亲自刻的木牌,一直爱干净的少年已经脏的不像样子,虞啸卿命令张立宪去洗澡,张立宪应了声就去了,除了有点脏兮兮看着和平时无异,虞啸卿问俞大志他一直都没哭过?俞大志摇头,“除了刚看见尸体的时候情绪有点激动,剩下一直都很正常”,虞啸卿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晚上刚睡下没多久虞啸卿就被张立宪给哭醒了,叫了一声张立宪的名字没回应,虞啸卿下床去看,借着月光瞧见张立宪是在梦里哭,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子,一下一下抽噎的人心疼,张立宪在梦里叫妈妈叫爸爸,虞啸卿不知如何是好,紧接着听见张立宪叫连长,虞啸卿赶紧应了一声,张立宪潜意识里觉得有人应了就伸手去捉,虞啸卿干脆在张立宪的床上躺下来,把可怜巴巴的张立宪紧紧搂在怀里,张立宪死死揪着虞啸卿的衣角,没一会儿又睡安稳了。
那一夜虞啸卿几乎没怎么睡,疼的睡不着,心疼。
第二天一早张立宪醒来时虞啸卿已经起了,张立宪以为自己起晚了赶紧爬起来,看看手表和平时一个时间,虞啸卿站在窗边看着张立宪迅速的穿衣洗漱,和每个清晨一样没什么特别,哪怕是眼神和表情都无异,仿佛昨晚在梦里抽噎的孩子和眼前这年轻的军人是两个人。
张立宪收拾妥当朝虞啸卿抱歉的笑笑,虞啸卿说是我起早了,张立宪不知怎么回答还是略略一笑,虞啸卿看着这笑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张立宪的时候,他站在街边那样望着自己,眉眼生动鲜活,比自己一路看过的任何少年都要好看,张立宪看虞啸卿盯着自己不动叫了声连长,虞啸卿回神,说了声走吧先迈出了门槛。
不论到什么地方,虞啸卿都喜欢在附近找个僻静的小山坡练刀,张立宪就抱着虞啸卿的外衣站在一边看,他喜欢看虞啸卿练刀,也喜欢两个人的这种平静和默契。从这个清晨开始,一切都一如往常,早饭、操练、巡防,没有一点和之前不同的地方,仿佛赵四的死并没有给这些人留下什么或者带走什么,其实在这人如草芥的年头,死个兵而已,也确实很难留下什么、带走什么。
虞啸卿知道张立宪有心结,也知道这样憋着会把人憋坏,教他画地图的时候特意问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张立宪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虞啸卿又问想不想去看看张四,张立宪还是摇头,虞啸卿看不下去张立宪这装出来的没事人样子,说歇歇吧,吃过午饭再教你,张立宪听了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连长,虞啸卿说干嘛突然谢我,张立宪犹豫了一下又看向虞啸卿,“昨天军需官和你说的话其实我听见了,昨晚想和你道谢,忙张四的事忘了。”
虞啸卿抬手揉揉张立宪的头发,“那人虽下作,有句话说的倒对,有你这样的兵,我做梦都该笑醒。”
张立宪感激的望着虞啸卿,虞啸卿俯身,亲昵的和张立宪撞了撞额头。
那晚上张立宪仍然是在睡梦里哭,很压抑的抽噎,虞啸卿像头夜一样过去搂紧张立宪,安慰孩子般吻吻他的额头,温柔的帮他顺背,直至人在自己怀里慢慢的安稳下来,虞啸卿也有了困意,想起身回去,却被张立宪死死的抱着,索性就搂着怀里的人睡去,北方不比南方,夜凉如水,虞啸卿发现相拥而眠原来如此温暖。
虞啸卿连着两夜没睡好,这一睡就睡的很沉,第二天一早是张立宪先醒过来的,睁眼看见自己睡在别人怀里吓了一跳,略抬头发现是虞啸卿才安了心,就着这个姿势思考怎么回事,想不起来索性也就不想了,尽量轻的抬起手臂看看时间,该是虞啸卿起的时候了,张立宪纠结着是叫虞啸卿起还是不叫,这时候搂着自己的人轻轻动了动,张立宪赶紧闭上了眼睛装睡。
虞啸卿慢慢睁开眼睛,轻轻抬起胳膊看了看表,有点倦,就势伸了个懒腰,张立宪躺在原处一动不动,虞啸卿低头看看,脸上挂上了点笑意,“醒了就别装睡了,又装不像。”
张立宪惊讶的睁开眼睛抬头看虞啸卿,正赶上虞啸卿也低头瞧张立宪,俩人距离太近,这一下差点嘴巴碰在一起,张立宪闹了个大红脸,虞啸卿笑着坐起来,“起来吧,今天不去山坡了,陪我去看看赵四。”
虞啸卿和张立宪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起高,清晨的空气透着些湿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葬了张四的地方,周围有山有水,按照老说法风水算不错的。虞啸卿站在墓前先鞠了一躬,张立宪在一边看着,虞啸卿说他是我同乡,远近有名的打架厉害,那时候我去找他,说打自己人不如打鬼子,他二话没讲跟了我,这一跟就是六年,走遍了大半个中国,虞家军有今天的局面,很大一部分是他跟着打出来的,你觉得我们坚强不哭,那是见太多死人泪流干了,不是像你这样憋着挺着扛着,你这么个压着自己,早晚得压出病来,是哭是骂还是怎样,总得发泄出来。
虞啸卿后悔自己的大意,自己生在军人世家,第一次手头沾血也已经十九岁,而张立宪第一次杀人和面对战友死亡才十七岁,过后甚至都没人问过他一句心里难过不难过害怕不害怕,张立宪就一直把所有的负面情绪狠狠的压在心底,直到张四死了才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把张立宪的精神压垮,即便如此,张立宪也只是在梦里才会压抑的崩溃哭泣。
张立宪默默的听着虞啸卿讲这些话,讲完了虞啸卿朝他点点头,他知道那是一个默许,他怎么做都行的一个默许,张立宪走到张四坟前跪下来,规规矩矩的磕头,一个、两个,到第三个的时候,张立宪没起身,整个人伏在草上,后背剧烈的抽搐着,很快就传出了哭声,张立宪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一直到不怎么哭了才起身,依然还跪着,腰板已经挺得直直的。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我也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是教我打架,我偷偷想过叫他一声师傅,可是我总放不下面子,我想着这次押东西回来就同他讲和,”张立宪说不下去了,拿袖子擦擦眼睛,又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叫了声师傅。
虞啸卿拉起了张立宪,“他的志向是杀敌报国,这是未竟之志,他去了,无愧家国得以安息,我们活着,就要继续,直到扫清外寇或者我们也死了,你可以缅怀故人,但是更要振作,民族兴亡肩负在我们身上,我们还有更长更难的路要走。”
虞啸卿性子生硬,以至于他安慰人听着也不那么像安慰,张立宪却是懂了,就好像他本来困在间黑屋子里,虞啸卿把这屋子砸透了,有了光有了空气,哪怕是用砸的,终究通透了就是通透了,张立宪的心结已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就轻松了,一路随意聊着回驻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虞慎卿急匆匆的迎过来,显然是有急事,虞啸卿和张立宪两个人加快了脚步,进了门发现指挥部门前停着辆车,虞慎卿说周口来的人,说上面想见见你,他们来接。
虞啸卿点点头,还没进指挥部里面的两个军官先出来了,年纪都不是很大,有板有眼的敬礼,“虞连长好,师座想见见你。”
虞啸卿问知道是何事吗,其中一个上校衔的答了话,“师座说很钦佩虞连长为人,现在难得赶上虞家军帮我师驻防,所以想请您过去一叙。”
这人答话的时候规矩里又带着点敬意,这让虞啸卿很受用,本来想叫张立宪跟自己去,突然想起军需官说上面有位好男色那话茬,改喊了海正冲陪同,四人上车,毫无拖沓的即刻离开,张立宪站在院子里看着汽车消失在自己视线里,觉得有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