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食也思君

8、008

　　先生从塌上起身，穿好鞋子。我看见他腰间绑了一枚血玉佩，发髻上有若隐若现红绳。那红绳是藏在发丝的深处的，编的很精细的样子。

　　他察觉到了我在盯着他的发髻看，不自然地摸了一下：“今天是阿全喜庆的日子，一身素衣不太好，想添些颜色在上头。”

　　我从前看见过先生放衣服的地方。都是素素的，没那么多华服，但也衬他。今天这套不像往常那样老成，倒是个邻家少年郎的模样。

　　如果他是我邻家的那个少年该多好。这样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走吧，阿全。莫要误了吉时。”说完，他吩咐身边的人给他备马。他说要上好的汗血，不能堕了我的脸面。

　　然后从我的手中接过红盖头，重新盖在了我的头上。我感觉到盖头上的金色的流苏在抖动，细小的，不易察觉的。

　　盖头盖好了以后，他的手如往常一样牵了上来。

　　“跟我走，别摔到了。”细声细语的。过往我爬上爬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细声细语地告诉我，别摔了。

　　“慢点。”

　　他把我送到轿子旁，刚想小心翼翼地护着我上去，却被轿子旁边嬷嬷拦下了。

　　“孟大人，这不合规矩。”

　　按照风俗来说，于情于理送我上轿的人都不能是他。说好听了，他是我的师；说难听了，他不过就是个陌生的男人。

　　先生轻笑一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就是规矩。”

　　语气里全是坚定，是我从未遇见过的，那种坚定。

　　嬷嬷顿住了。、

　　先生小心地送我上了轿子。在轿子里坐定后，我听见了外面哒哒的马蹄声，约莫先生是上马了。他虽是一介书生，但是马上的功夫不见得不好。马蹄声往送亲队伍的后面奔去。我忍住了想掀开帘子回头看的冲动，任由他去了。

　　还能怎么办呢？就到这儿了。那些年好的，坏的，都成了记忆中的往事。无数柔情与欢笑即将在长河中得以沉淀。

　　可很多年后呢，您还会记得一个不爱学习的小丫头的故事吗？

　　轿子摇摇晃晃的，我有些想吐了。但是我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只能止不住地干呕。以前我没觉得十里路有这么长，如今难熬的劲儿却如鲠在喉。从帘子的缝隙往外看，十里的红艳艳明亮又刺眼。

　　我手中握着一份冰冷，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今早上轿子的时候把它摸进了袖子里。

　　“小姐，前面就是谢府啦，您可要做好准备啊。十里的路啊，新郎好等啊。”轿子旁边的媒婆说，“小姐您可真幸福。我送了这么多年，可就独您一份呢。”

　　我笑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将冰冷握得更紧。手缝流出的鲜血，和这十里的路还有这嫁衣一样的红。

　　“嬷嬷，帮我撩一下帘子。”

　　我伸出头，朝着迎亲队伍后面看去，发现先生停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上。也是，眼前就是谢府了，他没什么理由跟着了。

　　十里红妆的尽头，是我依旧没能逃脱的人间世俗。

　　打小我就不遵从世人认定的道路走，一直认为人活一世，可能会对不起很多人，但是要对得起自己。那个先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答案。书上没有这个答案的原因，也许是它太过于悲情和壮烈。我浑浑噩噩十几年，没聪明过，没强势过，没为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努力过……

　　如今我唯一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方法，就在这里。

　　未来好长好长啊，要和自己爱的人度过余生啊。

　　一抹厉光。

　　谢元，是我对不住你。希望你念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饶了我这次。以后我一定还给你。

　　至于别的，与我无关吧。

　　那些都是我身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