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短篇合集》方念

2、橙与柚

　　*
　　橙实大，瓣味甘，皮稍厚而黃，味辛而甘。

　　柚比橙大，瓣味酸，皮最厚而黄，味甘而不太辛。

　　*
　　他是人理之敌，从决定放弃泛人类史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迦勒底绝不会站在他身旁，甚至会变成阻碍。

　　泛人类史已经被漂白，即便迦勒底能砍掉所有的空想树，人理是否能够回档谁也无法确定。

　　选择泛人类史无疑是要将筹码全部放在赌桌上去拼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基尔什塔利亚不是疯狂的赌徒，他理智且冷静地利用了现有的一切条件，计划了他能算到的最优解。

　　他不认为迄今为止的人类史是最佳，也不会选择泛人类史的未来。

　　不论是哪个国家，哪位英雄，人类是无法选择正确答案的生物。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他。无论重复多少次烦恼、争斗，他们的历史都不会展示出『正确的结果』吧。

　　为什么？答案不言而喻。因为人类太弱了。不是指个人，而是全体。

　　人的知性构造，本质就是剥夺。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放弃，不能妥协。不允许后退。如果现在的人类做不到，那就变革。如果人类这个种族孱弱，那就让它变强。

　　……基尔什塔利亚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而他一旦决定要做的事，那么必然要将它做到最好。

　　藤丸立香，一个完全不知道魔术的门外汉，医生培养出来的最后的御主。她能成功解决所有特异点，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基尔什塔利亚静坐在大神殿奥林匹斯空中庭院的长椅上，阳光穿过藤萝蔓生的幽静回廊，上方交错的石栏和丛生的花藤，让地面晃动的投影变得斑驳破碎，他垂下眼眸，英俊锋利的脸廓在暖阳的照耀下无端柔和了许多。

　　卡克多献身于法国。

　　奥菲莉娅在罗马倒下。

　　芥邹子坠于俄刻阿诺斯的海。

　　贝利尔消失在伦敦。

　　佩佩隆奇诺没能走过美利坚。

　　戴比特不需要他的帮助。

　　最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

　　…………

　　………………

　　当人类站在战场上时，手上必须握有可靠的武器。

　　不是为了任务或自卫。只是如果无法证明自己能战斗这一事实，精神就无法前进。

　　但是，迦勒底的御主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武器，却还是站上了战场。

　　该说是勇气可嘉还是傻里傻气呢？

　　可是单凭这一点无法证明什么啊，医生选择的御主，应该有她的独到之处吧？

　　*
　　基尔什塔利亚并不了解藤丸立香。

　　这一点毋庸赘言，毕竟他们从未有过什么正经的交流和相处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素未谋面。

　　他知道的藤丸立香，是从她一路的经历猜想出的、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提取出的。

　　基尔什塔利亚对藤丸立香的印象只是有个大致的概念。

　　这个半吊子的魔术师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坚毅的心性、以及对他人超高的包容和亲和力。

　　即便如此，基尔什塔利亚在与她的第一次会面中还是惊讶到了。

　　——在接受了他第一发宝具后，在一众倒下的从者里，唯一站着的人。

　　即使落于下风，不，应该是说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的藤丸立香，目光灼灼地望着漂浮在空中的他。

　　鎏金色的眼眸沉静如水，却又好似蕴藏了一团熊熊燃烧烈火，和她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好似也会被那样火焰燃烧到一样。

　　那是一路行驶至今的、绝不放弃的坚毅的决心。

　　不愧是迦勒底最后的御主。

　　他这样想到。

　　*
　　盖提亚的到来让他在异星巫女面前顺理成章地收了手。

　　……即使基尔什塔利亚原本也没打算要藤丸立香的命。

　　他们堂堂正正地交锋，堂堂正正地决出胜负。

　　嘛，大概算是前辈对于后辈的考验吧？

　　总是要有优秀的前辈走在后辈前头稍微扛一扛责任啊。

　　*
　　“塔塔利亚前辈~你看，我的手艺你还满意吗？”①

　　“别把创造了三次方程解法的数学家的名头按在我头上，我只是魔术方面的天才，不是数学界的大拿呀。”

　　基尔什塔利亚无奈地放下了书，随意照了照她手中的镜子，一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自从女孩在某一次结结巴巴地叫错了他的名字后，她就时常恶作剧般地唤他“塔塔利亚”，当然，仅限于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

　　自知自己恶作剧过头了的立香吐了吐舌头，乖乖地解开了基尔什塔利亚头上的麻花辫。

　　温软的指尖在发间游走，手指与发根和头皮微微接触，一触即分，麻麻痒痒的，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和惬意。

　　*
　　卡克多叫醒了沉浸在泡沫之梦的他。

　　“德墨忒尔被那帮人干掉了。伟大的奥林匹斯神也会被干掉啊。哼，这也能算完美无缺吗。”

　　“然后，听说那个褐色肌肤的枪兵好像去帮他们了。运气不错的是，欧罗巴好像看漏了。”

　　“你觉得呢，沃戴姆？应该已经被解决的败犬居然活着，还倒戈敌人，感觉如何？”

　　基尔什塔利亚悠哉悠哉地换了个朝阳的方向，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

　　“这还挺让人吃惊的。那个凯尼斯和迦勒底站在一起啊。而且还把女神德墨忒尔的真体破坏了，他们做了那么多准备啊。”

　　“强大的权力者被弱小的反叛者达到了。这是摇滚精神啊。”

　　“哦不，因为机械神的真体是金属制的，应该说是heavy metal。是重金属呢。”

　　“ …… ”

　　卡克多惊悚到沉默了一瞬。

　　“——————那啥。你刚才，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基尔什塔利亚恢复了端庄的姿态，一脸若无其事。

　　“是我失言了。梦还没醒呢。”

　　*
　　“不行，不能让她们的旅途就这样终结——”

　　基尔什塔利亚的行星轰炸，以最灿烂美丽的姿态划破天际，在无比辉煌的火光中燃烧殆尽。

　　暗涌着的危险袭击向他。

　　“基尔什——”

　　他的名字太长了，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立香只能简短的叫了“昵称”。

　　根本来不及反应，立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基尔什塔利亚的胸口涌出。

　　“哎……靠的太近了，虽然很意外，但是坦白说我有点高兴....”

　　他的脸贴在藤丸立香的胸口，因此他可以清晰地听到那颗强健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基尔什塔利亚短促地笑了一下。

　　“对我来说胜利就是破神计划的成功，失败是计划的失败。”

　　“阿特拉斯的树被烧毁了，‘异星神’降临了。”

　　“这是一次彻底的失败。我没有逆转的机会。”

　　“对你们来说，失败就是死亡，所谓胜利，就是生存。”

　　“即使‘异星之神’降临了，即使现在只能逃跑。但只要在这里活下来，那是你们的胜利。”

　　“逆转的机会还留着，因为你们还没有被打败。”

　　“很遗憾没能和你做个了断，如果有再一次的机会。”

　　“比起这个，那边是更大的麻烦。”

　　“那……对不起，藤丸立香，再一次把重任交给你。”

　　“没关系，我不会认输的！”

　　鎏金色的眼眸温和明媚，即便痛苦，也明亮得如同火焰。

　　啊啊，很有她风格的回答呢。

　　基尔什塔利亚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他把接力棒转递给了他最看重的后辈。

　　“真是可靠。那就在这里告别吧。”

　　话锋一转，他又以不可辩驳的事实安慰藤丸立香。

　　基尔什塔利亚一直都明白她所背负的责任是多么的重大，他知道藤丸立香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回应大家的期待，可她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稚嫩的肩膀上负担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重量，可她不能倒下，因为她是唯一的master。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会轻松一点，两个人一起背负责任总是要比一个人松快的多呀。

　　但是很遗憾，这次，是他先行一步了。

　　“试图排除最大的障碍，这对我来说是正确的。”

　　“人类不能选择‘正确答案’。所以，至少，为了让已经开始的事情有正确的结果，即使卑鄙也要继续走下去。”

　　“我认为那就是人。”

　　“算了，你是处理这种事的高手啊。”

　　“听好了，没有必要怀着罪恶感和罪恶来战斗。”

　　“你为了你希望得到的最大利益而战斗，是因为你的旅程从迦勒底出发的。”

　　所以她无论身处什么样的逆境之中都相信自己的，泛人类史的未来。

　　*

　　啊，这就是你培养的御主吗，医生。

　　真是耀眼到让我心痛啊。

　　我在半路倒下，或者我迷失前路之时，之后的事就交给戴比特来矫正吧，本来我是如此安心的……

　　可这里不是有一个，比我更强的适任者吗。

　　*
　　他们坚守着各自的信念，经历了相似的苦难。

　　他们如此相似而又不同。

　　他们不曾参与对方的过去，亦不会加入对方的未来。

　　基尔什塔利亚和藤丸立香，他们不过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

　　*
　　他的呼吸渐渐停止，最后的意识即将流逝。

　　“……你都在做什么呢，笨蛋。你一个人努力过头了。”

　　直到最后凯尼斯还是没有停止她的挖苦。

　　“……哈哈。被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不对哦，凯尼斯。”

　　基尔什塔利亚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不是一个人。人类，无论是谁都在努力。”

　　尤其是她，藤丸立香。

　　他闭上眼睛，记忆深处有一片缓慢移动的微热开始复现，那是巴黎的古老教堂里夏日午后的烈阳，柳叶窗上的圣像彩绘被模糊成相互渗透金色的光晕。

　　……和她的眼睛有点像呢。

　　他无端想到。

　　“嘁，怎么可能。别搞这种宏大的挖苦，基尔——”

　　众多的决策、无数的挫折、所有的繁荣，皆归于无。

　　借此一击，击坠神明——

　　于是，星辰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