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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闲坐寒泉话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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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坐,我这里没小厮,就不给你们张罗茶水了。”
云出岫随意在主位坐下,“你们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风行大大咧咧地坐在云出岫旁边的桌子上,却被云出岫一掌打下地去,“我叫你坐,没叫你坐桌子。”
“那还叫随便坐啊?”风行不满地嘟喃着,“我来找你,在遥郡认识了烟月,又听说了离此不远的天下大会,就结伴而来。没想到你居然在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汉阳可是出了事?”
“无事,”风行说,“估计是怕你跑了吧。”
云出岫叹了口气,“离三年之期尚有三月余,他就这么着急么?”
“是啊,若你有心要跑,就算是出动千军万马也拦你不住啊。”风行说到这里,突然又吱吱唔唔地问,“刚才……你们……你不说说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云出岫瞄了风行一眼,笑道,“太过复杂,可不是一言能道尽的。”
“那就多说几言嘛!”
云出岫无语,只对立在一边的沈烟月说,“这位是我在汉阳认识的朋友,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有缘。”
沈烟月看了看风行,这个登徒子竟是云出岫能以朋友相称的人,刚又听他们说风行是出来找云出岫的,还有云出岫话中的“他”究竟为何人?看来就算是“朋友”,也并不如这称呼一样简单。
沈烟月的反映虽藏在冰冷的脸皮之下,瞒得过风行,却瞒不过云出岫。当年天真可爱的孩童如今也学会了心思算计,若是当初……
一时间云出岫与沈烟月二人都沉默下来,风行奇怪地看了看两人,越看越不对劲,直想把这俩人关进刑房审问出个所以然来。
见风行用抽筋扒皮的眼光在自己和沈烟月身上扫来扫去,云出岫便又问道,“你来天下大会有何打算?”
“哦,”经此提醒,风行先是看了看一边的沈烟月,稍作思量之后,便正色道,“这天下大会,聚天下之英豪,当是有些能人才是。这两年多来冥妖虽无大的动向,但种种迹象表明它们却在暗中积蓄力量。不过好在冥妖之王魍罗身受重伤,没个几十年怕是养不回来了,我想乘此机会再向祁山魔窟出兵,将冥妖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沈烟月脸色一变,出兵攻打祁山?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谈论的话题。若是云出岫倒也罢了,但这个人?他到底是……
云出岫见风行竟当着沈烟月的面说这些,也是吃了一惊,转念一想,风行所说的能人中,只怕也是包括了沈烟月的。这孩子天资聪颖,心思也细,若能为己所用,自当是术士中的大将一员。只是想到他的家事过往,云出岫却有些犹豫不定,风行并不知他的底细,轻易说出这种话,可不太好收场啊。
况且沈烟月要是知道了风行的身份,以他的性格来说,若风行找不到合理的说辞,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吧。
风行再迟钝也注意到了沈烟月变了脸色,觉得还是乘早说清楚比较好。刚要开口,云出岫却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乖乖闭了嘴。
“烟月,你觉得当下我军与冥妖一战,有几成把握?”
沈烟月没想到云出岫居然会这样问他,先是一愣,又稍做细想,便答道,“若魍罗元神重创一事属实,则有十成把握,否则……”
风行一听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说当年祁山一战魍罗元神重创是编出来唬人的啰?难道你觉得云是那种人吗?!”
沈烟月不语,云出岫对风行说,“烟月不是那个意思。说不定魍罗当初只是见机佯败,暗中再聚力量乘我方松懈之时突发猛攻。”
沈烟月点点头,“还有一种情况,若魍罗能找到天机草疗伤,则不但伤势痊愈,法力也会更进一层。”
“天机草?”
风行一头雾水,云出岫收在袖中的手却是微微地抖了一下。这天机草为《黄泉志》所记载之物,自己也是因为偶然得到此书才知晓其存在。天机草为黄泉至宝,自古仙妖两道皆以此为圣品。修道之人食之,则立即羽化飞升,永享仙家逍遥,反言之,若是冥妖食之,则魔性更甚,成为三界之中无所匹敌的冥妖至尊。
沈烟月简单地给风行解释了天机草为何物,风行立即急道,“这可如何是好?那妖王定会派人去找天机草,若是给他找到了,那不就天下无敌啦?!”
云出岫向沈烟月道,“我也只是有所耳闻,以为不过是江湖传言。烟月是如何得知?”
沈烟月神色黯然,“小时候娘亲喜欢讲些奇闻异事给我听,这天机草也是那时记下的。娘亲说这天机草长在一处叫做黄泉的地方,黄泉中有无数的世间珍宝,只是无人知其所在。”
云出岫心中一动,风行接着说,“若真有此事,万一魍罗找到了那个天机草,两年前祁山一战不就白费了吗?!”
“稍安勿躁,”云出岫对他说,“黄泉一事,我倒也有所耳闻。听说那里凶兽遍布,奇险无比。哪怕是百万大军进去了,也难保能出来一两个。魍罗若想得天机草,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沈烟月道,“只怕并非如此。”
“哦?”
“那黄泉中的毒障凶兽多生由黑暗物质所生,与冥妖的来历同出一源。虽也传闻黄泉中另有仙家把守,但冥妖进入此地,至少不会如人类一般被那毒障所侵。”
“那么说来,便是天生的优势了。”
云出岫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烟月,落到风行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意味。那二人都说些自己不懂的话,连插嘴都会被夺走话题,风行感觉不爽,又没理由发作,只得闷闷地坐在一边。
云出岫看了风行一眼,便向沈烟月道,“烟月觉得当今天下,若单打独斗,谁人会是魍罗的对手?”
“单打独斗?”沈烟月诧异,祁山一战,云国师与风将军联手,尚且只是重创了魍罗元神,这二人都没做到的事,天下又有谁能单独胜过冥妖之王?
“这……只怕是无人了。”
云出岫笑了笑,拉过沈烟月的手,柔声问他,“烟月可愿助我除去冥妖之王?”
听到云出岫如此一说,沈烟月与风行均是大吃一惊。风行是因自己再战的提议刚出,云出岫此话之中便有响应之意,看来他也是在心里谋划已久。祁山收兵回朝之后,云出岫便拂袖而去,虽说与炎帝定下三年期限,但这期间他就真的对朝事不闻不问,一入江湖便失去了他的消息。别说炎帝担心他会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跑掉,连自己都觉得他会去而不返。
沈烟月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云出岫之意只怕是要自己入朝帮他,喜的是云出岫认可了自己,也不枉自己这些年来心中一直记挂着他。虽说自己的感情云出岫不可能回应,但能呆在他的身边,也是了了心事一桩。
不过他心下虽喜,却又不好就这样应下来。若是答应了云出岫,那沈家的家业可是无人料理。祖父年事已高,自己刚刚接替,这才站稳了脚,若是就这样离开,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便要乘虚而入了。
像是看穿了沈烟月心中所想,云出岫问道,“烟月可是怕沈家家业无人料理?”
沈烟月答道:“是。”
云出岫笑道:“烟月不必担心。沈家产业遍布天下,烟月只需将沈家主屋迁至汉阳即可。镇冥军虽也需日常训练,但比起一般军队可是要轻松得多。烟月可用闲暇之时管理沈家家事,当然,我更希望你能为沈家找到另一个继承人,烟月之才如不为我所用,实在可惜啊。”
“如此……多谢国师……”
云出岫轻声对他说,“烟月不必客气,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国师。”
沈烟月颊边一片飞红,风行眼里则直要喷出火来。云出岫这才不紧不慢地放开握住的手,然后向风行道,“你的来意我已知了,不过只是暗中观察可不行。这百里山庄内为了天下大会而来的英豪可有两千余人,且都是在武林中能报上名号的。对这些人,你光说些什么国家大义他们可不吃这一套。更何况以你这口才……”
风行不满要嚷嚷道,“知道你国师大人口才好,还要麻烦你罩着小弟啦!”
云出岫摇摇头,“我不便出面,只教你另一个收服人心的方法。这一招可是只有你神武大将军才能办到的。”
风行先前还在想着怎么向沈烟月说出自己的身份才合适,眼下见云出岫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便急忙去看沈烟月。但沈烟月脸上竟是纹丝不动,难不成之前云出岫早就告诉过他?可是不对啊,刚才自己说到出兵之事时他还惊讶来着呢。
其实沈烟月并非不为风行的身份吃惊,而是在之前的那一番话中已窥其一二。与云出岫讨论向冥妖出兵一事的人,至少也是朝中的将军了,百里千秋又说过,汉阳风家现如今的年轻男子,除了神武大将军风行以外再无他人。现在即印证了心中猜疑,反倒坦然了许多。
只是这风行之前还怪自己事事相瞒,而他自己连个真名都不肯相告,沈烟月暗做思量,倒是要看看这下他如何自圆其说。
愣了会神之后,风行这才向云出岫问那个只有他才能办到的收服人心的方法。云出岫说得倒是简单:“这天下大会不就是个比武的地方吗?你把那些人全打爬下不就完了?”
“你说得倒简单!”风行不满,“你自己怎么不去把他们全打爬下?”
“我可没你神武大将军的能耐,而且我是术士。”
沈烟月也道,“你昨日不是已经以武会友过了吗?江湖中人最敬重的便是真豪杰,若你真能夺冠,别说这些人服人,还会声名大振,连同他们的帮派也一起归安也不是不可能的。”
云出岫接道,“烟月此言极是,天下大会虽只有两千余人,但加上各门各派的总人数,可又能组一支军队了。更何况这支军队平日又隐于江湖四海,说不定能成为一支伏击冥妖的关键力量。”
说到这里,云出岫眼珠一转,又笑着对风行说,“刚才偶然听到你们谈话……风行,那青河门的杜家小姐可是对你有意?”
风行警觉地问:“你要干嘛?”
“好事,好事,”云出岫悠哉答道,“你不是老抱怨自己没桃花运么?如今这桃花可是送到眼前了,不好好把握的话,到头来可怪不得别人了。”
风行连连摇头,“我和若晴可是一清二白,她性子活泼才和我亲近了点,我把她当妹妹的。”
都直接叫名字了,这不是越描越黑么?云出岫火上浇油地说道,“是啊,感情的确是要慢慢培养的。先当妹妹,不要一去就露出狼尾巴,把人家给吓跑了。”
“你你你!”风行急了,“跟你说了我没那个意思!”
云出岫又道,“其实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从无到有的。你看这天下哪家娶亲嫁女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毫无感情的人先硬是给凑在了一起,然后天长日久,便会慢慢融合,白头偕老。我看这杜若晴跟你满适合的,虽然从门第上看,杜家只是一方豪强,要配你这大将军是勉强了点,但汉阳官家贵族女子中,可再没她那样能文能武,长得好又识大体的,适合做将军夫人的了。你都二十八了,虽说家中没有做主的长辈,可这朝中替你着想之人,怕不只一两个吧?神武大将军如今可是块肥肉,谁都想吃呢。你若不自己早点拿主意,到时候万一陛下亲笔乱点鸳鸯谱,你难不成还要抗旨?”
风行不满道,“你怎么说起话来像个老头子啊?再说了,你自己也快二十七了,你家中还有做主的长辈呐,陛下又那么疼你,你干嘛不去成亲?”
云出岫悠闲地说,“我是术士。术士乃修道之人,需得摒除世间物欲杂念方能大成。不论是镇冥军还是民间术士,很多都是为修行而独守终身。更何况,陛下即疼我,当然不会逼着我去成亲了。”
又道:“再则,你风家血脉,如今只剩了你这一支,难道你还要让五代名将的风家绝后吗?”
风行又反问道,“你云家也只得你这一个啊!”
云出岫不以为然,“直系虽只得我这一个,旁系可还多得很呢,我若死了,那些人的脸可都得笑开花,争着抢着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云启然呢。”
风行一时语塞,乖乖闭了嘴。虽然以前就知道云出岫不喜欢那个家,宁愿一个人住在炎帝赐的郦山行宫,也不愿回到云家本宅,但这样的事听他自己用毫不介怀的语气说出,心里却替他难过起来。沈烟月原本听到云出岫谈论风行婚事,心中不郁,听了此话之后,却又对云出岫万公疼惜,千言万语一下子纠结于心,却连只言片语也说不出口。
只是当事人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见自己说了那话之后,这二人脸上都不太好看,云出岫自己反倒有些好笑。何必如此?连本人都不会为此伤心的事,为何外人竟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像是让他们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于是云出岫站起身来说,“我有些累了,二位先请回吧。这寒泉阁阴气郁集,会伤到人类阳气,你们还是少来为妙,有事就请百里庄主传话,我自会过去找你们的。风行,别忘了比武之事。”
“哦。”
虽想问他即对人类阳气有害,他自己为什么偏偏住这?但转念一想,他云出岫是谁?要住这里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便与沈烟月一同告辞离去。沈烟月虽想关于血咒一事再向云出岫询问个中细节,但见云出岫没将此事告知风行,便也将这个问题保留了下来,打算明日单独造访寒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