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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烟波江上使人愁 ...

  •   自从那日望江楼一聚之后,风行也不管沈烟月是不是真待见他,便日日在客栈沈烟月住的那间天字一号的房门前蹲点。只要见了沈烟月出门,便装作巧遇的样子跟在人家后面。沈烟月何等人物,怎会不知风行是每天在外面等着,有时也就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或自窗户走脱,让风行白等一场。
      不过交道打得多了,倒也渐渐知道此人并非第一次见时那样无赖。反倒是豪爽大方,谈吐风趣,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一来二去,沈烟月便不再避他,而是爽快应邀,与风行一起游山玩水。
      一日,风行邀沈烟月一同游江,沈烟月一听游江,便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不由得心生不快。只是到了江边,看到风行跳上一艘简陋的小舟之后,才解开了心中的不郁。
      小舟之上再无他人,却在一个矮几上放着一坛酒和几道小菜,这也算得上是纵情山水。于是也不再客气,拿了酒坛拍开封泥,那酒气却并非沈烟月向来喝的如千江醉之类的美酒一般甘醇,却是烈气逼人,隐隐还有着血腥之气。
      “这是……”
      “哈,就知道你没见过,”风行得意地说,“这是西疆雷漠族的特产,在当地叫‘察忽尔’,就是骆驼尿的意思,传到我朝之后,那些肚子里有点墨水的酒徒嫌这名字太粗鄙,就给改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化血残阳’。据说酿成此酒最关键的一步,是用骆驼血来浸泡粮食,这第一坛酒骆驼血所成的酒,便是‘化血残阳’的酒源。之后便在普通的酒水中加入酒源,深藏于沙窿之中。几十年之后再将之开启,骆驼血的腥气已去,但这酒却成了西疆第一烈酒。”
      “用骆驼血来酿酒?这倒是头一回听说。”沈烟月凑近闻了闻,“不过此酒之烈,只怕是比骆驼尿的冲天劲儿有增无减,名字虽粗,倒也贴切。哎,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搞来的?西疆雷漠族与我朝交恶,要弄到他们的东西,可不容易吧?”
      “当然不容易,不过嘛,这也算是托了神武大将军的福吧!”
      风行有些得意,想起去年领着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深入敌境,打得雷漠族的一个大族长屁滚尿流的样子,到现在一提起此事仍旧痛快至极。那时候的战利品,便是那个大族长头一天才叫人运来的几百坛“化血残阳”,于是便每人拎了几坛,回去畅饮了两天两夜。这“化血残阳”不愧为天下第一烈酒,不但喝的时候爽快,后劲也是极大的。那日畅饮之人竟都晕睡了数日方醒,醒来之后也找不着东南西北。
      听了风行的话,沈烟月道,“瞧你这得意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打的胜仗弄回来的呢。”
      风行尴尬地咳了两声,心想可不就是我弄回来的嘛。却只见沈烟月抬手就抱着酒坛子灌了一口,吓得急忙叫道:“你你你……你当心点,这可不比你望江楼的千江醉!”
      一大口下肚,烈酒从口腔一路烧到胃肠之中,酒气却在第一时间冲上脑门,顿时只觉全身如烈日炙烤,长舒一口气,似乎都要从口中喷出火来。沈烟月道:“好酒!这西疆蛮族所酿之酒虽远不如我中原的美酒精致细腻,却是另有一番风味。这样的酒,只怕我中原纵使人才济济,也造不出来的吧。”
      “这酒中的骆驼血,必需要西疆沙漠中的烈日才能将腥气蒸去,也就只有在沙漠中才能造出此等美酒了。”
      沈烟月自跟随沈宏学习经商以来,才开始喝酒,喝的也只是他沈家所经营的上品,连北方的烈酒也从未喝过。眼下就对着这号称天下第一的烈酒猛灌了一大口,不出半刻,一张白净的脸连着脖子都给酒气熏得通红。
      风行有点后悔刚才没拉住他,不过这酒气一上脸,西炎第一美男的风采更是耀眼夺目。嫩粉的皮肤吹弹可破,随着浅浅的吐吸而起伏。两颊更是绯红如霞,乌目含露,朱唇更是艳得逼人,似乎马上就要流出熟透的甘甜汁液。
      “你有何事?”
      “……呃……啊?”
      正心猿意马之际,被沈烟月这么一问,风行不禁做贼心虚,手足无措。不过微熏的沈烟月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淡淡地说,“无缘无故,怎会请我喝这等好酒。这一坛‘化血残阳’在中原的价格,可是不下万金呢。再则,前几次出游,你都是哪儿热闹住哪儿跑,今天却一反常态,与我泛舟于空无一人的江面,想必是有事相商,才会有此举动吧?”
      风行这才安了心,虽被说中了目的,不过沈烟月没发现自己对着他喝醉的样子流口水就行了,否则好不容易才挽回的形象,又要回到登徒子的称呼了。
      看来这酒气虽上了脸,却还未醉。于是风行便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沈公子家大业大,在这遥郡想必也有沈家的客栈,却为何偏要跑来住这鱼龙混杂之地?”
      沈烟月不置可否地说,“你风公子也是来头不小,又为何要住此地?”
      风行笑道,“你倒是会推问题,我问你的还没回答,就又推到我身上了。”
      沈烟月见他如此,心中便了了三分。于是说道,“此次巡访沈家产业只是顺路,实不相瞒,此行是为下个月在百里山庄举行的天下大会而来。”
      “这天下大会是……?”
      “嗯?”沈烟月奇道,“难道你真不知天下大会?”
      风行苦笑道,“我又不是江湖中人,怎知这天下大会为何物?只是此次至遥郡办事,也想听些江湖趣闻,于是便住到了那间客栈。这几日下来尽是听到人们在谈论天下大会与百里山庄,一时好奇,便想向你打听个清楚。”
      沈烟月抬起酒坛,往矮几上的两个碗中各倒了一大碗烈酒。风行本想劝他少喝些,这酒的后劲可是比烈酒本身还凶猛。不过看他刚才喝了一大口,虽上了脸,却不见有事的样子,想必酒量也是极佳,否则喝那头一口时便已醉了。于是便收了浆,任小舟随水漂流,与沈烟月对坐喝起酒来。
      沈烟月倒也毫不隐瞒,便将这天下大会细细地讲给风行听。
      天下大会自前朝开始,由江湖中的几个名门大派一同创举。当时是因这江湖纷乱,邪道横行,所以各家各门纷纷派出人来,共同推选了一位盟主,统领这江湖武林之事。谁知这第一任盟主在三年后的一场恶战中身亡,他的儿女尚且年幼,门派中的几个弟子谁也不服谁的管束,为继承这掌门与盟主之位,竟是手足相残,好好一个江湖名门,竟就这样分崩离析了。
      于是武林之人便再度齐集一堂,再次推选出了新的盟主。只不过这回却对这武林盟之事作了详细的制定。盟主三年一换,每隔三年便举办一次天下大会,意为天下武林,不论出身与门派大小,只要是扬善惩恶,心地正真,光明正大,便能参加这天下大会。天下大会举办擂台,各派之间相互切磋,最终的胜者便是下一任的盟主。而在这一任的盟主当值之时,该盟主的子女及门派便不得参与该届天下大会的选拔,以免权力落入一家之手。
      天下大会的比武规则为,每个门派选出三名代表,擂台之上任意切磋。落下擂台者败,失去行动能力者败,认输者败,死者败。虽然是以切磋为主,却难免会发生流血甚至死亡事件,而各门各派在进入天下大会之前都必需立下血书,擂台上的伤亡不得在大会期间滋事。当然,大会之后,爱咋样就咋样了,没人管你。
      只不过天下大会的擂台评审却都是江湖中得高望众之人,各派之间就算有纷争,评审人也会先行去做两派的中间人,调解矛盾。同时,他们也担任擂台的公正人,如有人在擂台上使歪门邪道的手段,则会被永远驱逐出天下大会。
      然而在江湖中,除了习武之人以外,还有民间术士。术士在江湖与民间都有着很高的地位,但如果让他们也到擂台上与众人一决高下的话,只怕这盟主之位不管怎么轮流转,都会在术士身上。不过好在修行之人往往不喜这些俗务,所以民间术士们便集体放弃了天下大会的擂台赛事。就算是有术士想要去挑战天下大会的擂台,也不能使用法术。
      这样一来,术士们便与天下大会无缘了。只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每届的天下大会也会邀请在民间享有盛名的术士参加,并担任公证人,作为第三方来监视天下大会的公平。
      沈烟月虽未及弱冠,行走江湖才两年有余,但却是已经名满天下。所以这次的天下大会也将请贴发给了他,他接到请贴时正好在各地的商铺做巡查,正好顺道,便也冲着天下大会而来。
      而说到这天大下会的举办地,百里山庄,却又有另一番说明了。
      百里山庄在江湖上也是早有盛名,不过却并不是因为它的武功有多强,而是在于百里山庄自百年前建庄以来,便成为了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百里山庄并不参与江湖纷争,只要出钱,便能够买到与价格相应的情报。正因为它的这一性质,所以选出第一任盟主的地点,与制定天下大会规则的地点都是在百里山庄,于是就像是约定俗成了一般,天下大会也就定在百里山庄举行。
      对于此事,百里山庄并无推辞,反而乐在其中。有人的地方就有情报,百里山庄的人当然乐得在人群里扎堆。他们可不怕会有人在山庄里闹事,百里山庄的人虽不以武功闻名于江湖,然而却个个都身手不凡。稍微一想就明白的道理,如果没有相应的身手,还怎么去挖情报?
      再则,江湖上恐怕也只有百里山庄才能确保天下大会的公平。由于它的特殊性质,所以没人敢动它一根毫毛。还有就是一个最重要的条件,要举办整个武林的天下大会,有此财力的江湖世家,只怕也不堪重负。而百里山庄却是江湖上少有的财大气粗者,不但每一届都办得有声有色,而且花起钱来可一点都不心痛。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哪个世家愿意让所有人都到自己的地盘上来打架?也就只有百里山庄有此胆色了。
      眼下既说到百里山庄,也就不得不说说百里山庄的现任庄主了。
      百里一驿天下事,江湖几代各千秋。
      这两句诗便是讲的百里山庄的庄主,百里千秋。
      此人也算得上是名满江湖,不过他可不但是个名人,还是个奇人。据说他出生当日,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群又一群的乌鸦,多达数万,尽皆落在百里山庄之内,挥之不去,赶也不走。在他落地之后,那些乌鸦一个个鸣叫不止,约一个时辰之才后才纷纷散尽,却是在整个山庄都掉落了不知多少黑色的乌鸦羽毛。百里庄主认为是不祥之兆,本想将这个诡异的孩子送到寺庙里去,然而寺里的方丈却说这孩子不但与佛无缘,反倒是个当混世魔王的料,有他在的地方便得不到清静,就算百里庄主向寺庙捐出巨资,却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这孩子。
      百里庄主无法,虽心里不郁,却又不忍将孩子丢掉,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能随便就丢了呢?这时正好有个术士到百里山庄作客,看了这孩子却是连声称奇。那术士为这孩子算了一卦,说这孩子是世间难得的奇才,如果百里山庄交到他手里,更是会发扬光大,流传千秋万载。百里庄主听了这话才稍作安心,便将孩子起名为千秋。
      据说此人之才,去考个状元那是绰绰有余。不过也是应了那方丈的话,此人从小便生性顽劣,读尽诗书却是胸无大志,平生最喜之事就是打听江湖八卦。从他十四岁起,便开始撰写江湖杂录,立场要写遍每一个江湖名人的个人传记。
      在江湖中人看来,此事也是非常有意义的。让百里山庄的少庄主写上一本个人传记,便能让自己的名号更加响亮。所以当众人听说百里少庄主要写江湖传记之时,整个武林都在期待着他的第一部作品的到来。
      百里少庄主的第一部传记,那还真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在一瞬间便震惊了整个武林。被他选为第一个目标的倒霉蛋,是个当时在江湖上风头正盛的青年才俊。那青年才俊人称“玉面公子”,不但长相风流,更是使得一手好剑,出道以来行侠仗义,赢得了各方好评。
      然而在百里千秋给他写的传记里,此人却是个十恶不赦的采花大盗,白天行侠仗义,夜里偷鸡摸狗,专寻芳龄二八的未嫁少女,或骗取感情,诱那女子失身于他,或以武力将女子拐至无人之处,百般凌辱。而且以百里少庄主那有状元之才的文笔将该人每次的偷香经过描写得淋漓尽致,让人看了如亲临现场,鼻血横飞,好好一部个人传记,却变成了下三滥的色情小说。
      最绝的是,在这本个人传记写成之后,百里少庄主便着人印制成册,往各大门派的掌门手中发一本,剩下的全部分发至百里山庄名下的书局上架贩卖。一夜之间,“玉面公子”名声扫地,被逐出师门不说,在江湖上也没了容身之地。
      起初那“玉面公子”尚不承认,大骂百里千秋侮蔑于他,他的师门也自然不信,便去百里山庄讨个公道。只是百里千秋在那传记里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该人在某地指污了某家的女子,像是这“玉面公子”犯事之时,他都亲自盯着一般。
      之后那“玉面公子”的师门便派出人手着人调查,却是件件属实。这一招是即阴又狠,不但落实了“玉面公子”的罪行,也将被污少女的名声一同毁了个干净。结果是查实一件,就出一桩命案,因此事而“扬名”的那些少女们或羞愤自尽,或受了刺激失心疯,或遭万人唾弃,“玉面公子”的师门便不敢再查下去,杖刑一百之后,师父亲手废了那淫贼的武功,逐出师门了事。
      这江湖传记虽将一个衣冠禽兽的真实嘴脸揭露了出来,却是害了那些无辜少女或死或疯,或郁郁而终。一时间江湖上是议论纷纷,都在声讨百里千秋的做法。百里庄主也喝斥责罚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儿子,然而此时,百里少庄主却并没闲着,在众人的声讨声还未结束之时,第二部江湖传记又送到了各掌门手里。
      之后,百里千秋便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而江湖名人们,也开始了他们永无止尽的噩梦。没有人知道下一个被百里少庄主看中的人是不是自己,一时间武林人人自危,倒是各门各派的行为都约束了不少。对于江湖正道来说,却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乎,百里千秋便成了江湖中算得上最有名的一个人了。三年前,百里庄主病逝,百里千秋正式成为了百里山庄的庄主。这一届的天下大会,是百里千秋继庄主之位后第一次亲手操办此事,请贴也是他发的。被他邀请之人都是提心吊胆,去吧,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入了百里庄主的法眼,让他的江湖传记给惦记上,不去吧,又怕这个混世魔王记恨于心,说不定明天,写着自己名字的江湖传记便出现在了各大掌门的手中。自天下大会的请贴发出之后,一时间竟是人心惶惶,让这次的天下大会成为自举办以来最有特色的一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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