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伊凡》危栏

1、告别伊凡

　　苏苏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跟大多数网络故事一样,她和伊凡相逢于聊天室,相知在电话里,相见于街头,相忘于江湖。
　　苏苏和伊凡几乎是同时出现在聊天室里的。和伊凡聊了几句，苏苏便认定这是个跟自己志趣相投的男孩,并且,文字间透着难得的温柔和真诚。
　　以后,每次遇到一些油滑或轻浮的网友时，苏苏就特别地想念伊凡。
　　他们的谈话不由自主地由聊天室转移到□□上,接着又转移到了手机上。于是从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周末，因为狂褒电话粥，苏苏房间的灯会一直亮到清晨的阳光照进她的窗口。
　　伊凡是北京一所全国著名学府的研究生。这一点，最让苏苏倾心——聪明而真诚的男人，才是真男人。而真男人，世上实在是少有。
　　在苏苏面前，伊凡总是那么自信而温存。他们从BBS到"网络创世纪"，从基辛格到撒贝宁,每晚每晚，总有着滔滔不绝的话题，总有着激动人心的共鸣。
　　他告诉她，他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她告诉他，她渴望有人能够走进自己的心灵。
　　苏苏可以想象得出伊凡在电话那边微微笑着点头的样子，有时听着电话那边嘻嘻的笑声,苏苏的心情也会像盛夏艳阳般无限灿烂起来。
　　他们终于约定见面，伊凡从北京到z城来。没有任何暗号，说定了地点，一切全凭感觉。

　　期盼了好久，忐忑了好久，兴奋了好久，在火车站的广场上,苏苏居然没有认出伊凡。直到伊凡伫立在她面前，轻问：你是苏苏老师吗?苏苏才瞪大了惊愕的眼。
　　伊凡带着无框眼镜，镜片后有两道浓黑的眉。仔细观察，那眉毛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弧度很像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皮肤却是透着苍白的，嘴唇有着倔强的线条。
　　她带他逛了金山、焦山、北固山,逛了西津渡。一路上，她一直低着头,话也不多,一直一直微笑着点头听他说。
　　第一次陷入恋爱的伊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他不停地找着话题,一句还没说完,就考虑着接下来该说什么,生怕一停下来,就会陷入尴尬的沉默。
　　两天的游程里,两个人就一直这样走了很久,然后静静地说了再见。
　　他怎么长得和我想像的一点也不同呢?完全像个陌生人嘛!
　　他的外貌，不合眼缘，让苏苏很是苦恼。
　　算了,就让伊凡消失在网络世界吧——她这样决定。

　　★★★
　　可是，一回到网上,那熟悉的感觉又迅速找了回来。
　　一个人的日子太寂寞，伊凡一句简单的问候，都能为苏苏平淡的生活镶嵌上闪亮的光边。苏苏喜欢和伊凡说话，从以前，到现在，只要在网络上，总有着滔滔不绝的话题，总有着激动人心的共鸣。
　　再打电话,苏苏就竭力竭力把伊凡的样子和他的声音融为一体。
　　渐渐地，他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增添了许多的可爱。两人又在电话里聊得热火朝天、难舍难分了。而且,这时的聊天，已经没有了以往的虚幻,两人就像一对分隔两地的情侣,开始计划着如何长相厮守的问题。
　　暑假快结束了。伊凡认真地说：苏苏，我很想念你，我再来看你吧,顺便,好好讨论一下我们的将来。
　　在伊凡怀着少年维特般的激情坐在火车上时，苏苏已经徜徉在各家婚纱店里,编织着新娘子玫瑰色的梦了。
　　她刚过了二十八岁的生日，在本城，早到了嫁人的年龄。

　　这次,伊凡来了四天。在他所住的旅社,他们讨论了关于婚姻的若干问题。
　　这真是现实而沉重的话题啊,牵涉到了等待毕业、找工作和调动工作、迁居到哪一方的城市、双方父母的将来……
　　这是一对很有诚意缔结婚姻的网络情侣，他们的讨论因而无比认真,想到了很多很实际的事情，四天的相聚更像进行了一场谈判会议。
　　会议结束时，伊凡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凝望着她，无比诚挚地说：苏苏，我会努力,让我们之间的分歧得到圆满解决。等我，给我两年的时间。
　　两年后，我就三十岁了，忘了么，我大你两岁——这句话，苏苏在心里盘桓许久，却终是没说出口。
　　离别的车站，他们依依不舍地拥抱，都是泪光盈盈。

　　送走了伊凡,苏苏来到了电信公司,更换了手机号码，又上网删掉了□□。这次,苏苏决定让自己永远消失在伊凡的世界中了。
　　虽然,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
　　网恋故事结束了。
　　苏苏款款走进现实中，开始进行一次次相亲。
　　很快，清秀高挑的她认识了两个很想娶她的男人，一个是胖子，一个是瘦子。
　　胖子看起来忠厚老实，有房有车子；瘦子看起来帅气，经济方面不够自信。
　　从十五岁情窦初开时开始，苏苏就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否则也不会蹉跎到如今。可是，这次，她没有多想，就选择了房子车子。
　　虽然,她自己仍然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
　　婚礼很快举行。住在胖子市郊的小别墅里，苏苏淡淡的笑——
　　曾经，有多少人也有房子车子，她都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履。
　　如今，她却为了那个从来不看任何小说、不知张爱玲是何人的胖子，准备生儿育女。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世俗成这般境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苏苏绽出飘忽的笑意。她拧开十瓶不同色彩的指甲油，把自己的纤纤素手涂成刺目的斑斓样子。

　　一年后，她生下了儿子。儿子虎头虎脑，粉嫩可爱，是上帝赐予的天使。
　　收获了天使，她失去了窈窕的身子。腰肢粗壮，身材丰腴。胖子的目光再也不会在她身上停驻，都是蜻蜓点水般地跳跃过去。
　　但是，谁能说胖子不好？胖子不嫖不赌不沾花惹草，胖子按时给苏苏家用的钞票，胖子偶尔还会和儿子嬉闹。
　　每晚，儿子安睡，苏苏手捧书卷，寂寥地阅读时，总想着那个在隔壁打游戏的胖子究竟有什么不好？虽然他很少欣赏地凝望她，虽然他和她婚后除了柴、米、油、盐、儿子外没其他话题可聊，但她还真的说不出他有什么不好。
　　打开两年半不曾用过的电子邮箱，她看到了里面一封邮件。
　　苏苏，你好吗？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我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请一定要等我。
　　时间，正是两年半前，断掉和伊凡一切联系之时。
　　如今，伊凡，我好不容易爱上的男人，你在哪里？
　　泪水悄悄地滑落，还来不及细细回忆前尘往事，身后就传来了婴儿的哭泣。
　　她匆匆关掉邮箱，匆匆抹去泪水，转身去照看儿子。

　　儿子，她已经有了儿子。
　　一个，无比可爱的儿子。
　　一个，和胖子共有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朋友的故事。N年前发表在一本微型小说杂志上。最后两段是新增的。只要活着，生活每一天都会在继续。
但每一天，却未必是称心如意。